總督衙門依舊森嚴,此刻那寬闊的院子處被嚴實捆綁的人比之先前更多了,一個個奮力的掙扎着,當然了也只能發出些嗯嗯啊啊的聲音,若反應激烈,過於聒噪的話,那麼立於一旁的身披甲冑的大漢便會走上前去,衝着臉狠狠的踹上幾腳,頓時便就老實了。
所以雖說人數甚多,但也不算太嘈雜。
此刻羅銘正端坐於這大堂正殿處,除他之外空無一人,雙目緊閉,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這什麼,手中端着盞茶,茶已經沒了熱氣蒸騰,但他卻未有察覺,透出心中的不平靜來。
這時,羅牧應疾步從外面走進來,有些喘息的聲音響起:“爹,那周興到了…”
“咣~”一道脆聲響徹,羅銘手中的茶盞聞聲墜地,碎片夾雜着茶水四散分落,羅銘睜開眼,浮出一抹慍色,不過轉瞬而逝。
羅牧應見狀縮了縮腦袋,不敢言語。
“人在何處?”羅銘開口問道。
羅牧應回稟道:“爹,這周興似乎有所警覺,並未入城,乃是在城門口處僵持着…”
“帶了多少人嗎?”羅銘接着問道。
羅牧應有些擔憂道:“所領人馬並不多,僅帶了五百親兵,雖說只有五百,但這批人確實戰力不俗,若我們不動用死士軍,恐怕一時半刻也拿不下…”
羅銘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將放在心上,站起身子來:“走吧,去會會這周興…”
說着撣了撣黑袍,便就出了大堂正殿。
淮安城雄偉堅固,北東西三面皆被長豐江包裹着,南面則是陸岸,有遼遠的丘陵盤踞起伏。
南門處,積雪仍未消融,仍是一望無際的白色,寒氣之下,卻透着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城牆門樓之上,無數甲士密佈,矛槊泛着寒光,弓已搭箭拉滿,瞄着城外。
而至於城門外,一壯年鼎盛男子騎與膘形戰馬之上,身披魚鱗甲,頭戴金猊盔,繫着一血紅披風,英姿勃勃,一看便是位驍勇大將,身後五百精兵列陣排開,威武雄壯。
此人面對城門樓上的挽弓搭箭也鎮定自若,微閉着雙眼,似乎是在假寐…
其一旁一位身穿緋袍繡着錦雞頭戴官冕的白胖子,正在苦言相勸:“將軍不進城到底何意?”
周興聽聞這人的言語,眼皮都不願意擡一下,冷峻道:“等羅銘來了,你自然知道…”
見狀這位白胖子唉嘆一聲:“將軍你到底還是多心了,城內確實生了天大的事兒,全城戒嚴,故羅大人才會令我這般匆忙去大營中請您的…”
“至於究竟何事,我自然不便細說,還請將軍入城後由羅大人親自告訴你比較好…”
周興依舊漠聲道:“就在這兒等着…”
這白胖子後便也不在言語,不過其目光撇過這周興身旁的一人,目光之中似乎有些深意。
時間一分分的流逝,說來倒也奇怪,這繁榮昌盛的淮安城商貿發達,平日裡絕對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但今日着南門處,竟然空無一人,僅有雙方在這冰天雪地裡僵持着。
就這般,莫約半個時辰過去了。
噠噠的聲音響徹,自那寬闊的城門中出來了一隊人馬,一字排開,後羅銘孤身一人騎在一匹大馬之上出了城門。
在周興相隔數丈的地方停下。
“總兵大人,怎麼還非讓我親自出城來接你嗎?”羅銘臉色浮出一抹笑意來,透着打趣道。
周興乃是淮凌道總兵,掌管着淮陵大營內的數萬兵馬,職從一品,在大雍整個武官體系中八大總兵職僅次於三大兵馬元帥,四大鎮邊將軍,乃是絕對的實權派重臣。
聽到羅銘的言語,周興緩緩將眼皮擡開,望着羅銘頓時眼神中浮出一抹驚怒來,厲聲質問道:“羅銘,莫非你真的想要造反不成?”
聽聞此言,一旁的那位白胖子文官厲聲反駁道:“周興,你在敢胡言亂語,休怪本官上奏重重的參你一本…”
羅銘聽後衝着那白胖子擺了擺手後又望向周興:“總兵大人何處此言?”
周興冷哼一聲,冷聲道:“平常的淮安城人流不息,車水馬龍,然而我這一路行來卻爲何人煙零落?”
後手一指,指向城門樓上漠道:“弓箭刀槍皆敢對着我,還有你,總督大人,身爲朝廷命官,竟然連官服都不穿,不是想造反是什麼?”
面對周興的咄咄逼問,羅銘絲毫不放在心上,那原本蒼老的面容上容光煥發,後緩緩道:“你所言不錯,我就是要造反…”
“什麼!”周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的震怒道,聲音高了八度。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居然會是真的,在他看來,這羅銘完全沒有任何理由造反的,雖然一路上心生可疑,他想要的只是個合理的解釋罷了,從沒想過其真的會造反。
亦或者說是沒敢想過。
反應過來後,一擺手,頓時,身後的親衛立刻分散開來,一副戒嚴的模樣。
“皇上待你羅銘不薄,你竟然真的敢造反?”周興怒道。
“薄厚如何,你又怎知?”羅銘不在意的反問道。
“天道已死,無道當立…此次舉事,九道皆有響應,自然可將大雍覆滅,最不濟也可將大雍一分爲二…”
“不如這樣,你便投了我羅銘,你周興也算是一員猛將,日後我立國之時你便是兵馬元帥,封王拜公,豈不美哉?”
“呸!”
“羅銘,你狼心狗肺,枉而爲人,如今皇上天下雄主,國泰民安,而你居然想着造反,真是做你的春秋大夢…”周興極怒大罵道。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的要跟我作對了?”羅銘反問道。
周興沒有在言語直接將手中利劍抽出,一聲輕吟響徹,手中利劍泛着寒光,開口而道:“羅銘意圖謀反,兄弟們,跟我一同誅殺逆賊…”
話音還未說完,這周興竟陡然氣竭,其身有萬夫力,但此刻卻一絲一毫也用不上了,眼眶即欲撕裂,血絲爆漲,緩緩低下頭,只見到,一柄明晃晃的短刀穿透了他的小腹,刀尖上不斷有猩紅的鮮血流淌而出。
難以置信的艱難的轉過頭去,只見自己身後一位同樣身穿精甲的男子手中握着刀柄,不錯正是洞穿自己身軀的那柄刀。
他怎麼都沒想過居然會這樣,他生死與共的兄弟,竟然,竟然…
那人的目光中泛着狠厲甚至有一絲笑意,手裡的刀刃旋轉着,不斷撕裂着這周興的皮肉。
“我一直都是無道閣的人…”
“你的命我到時候會還的,大哥,走好…”那人伏在周興的耳畔,輕聲呢喃道。
周興身軀痙攣着抽搐着,臉色青筋暴起,怒吼一聲,想要反抗,但已是無力迴天,口中吐出一口濃稠的鮮血,後生機瞬間斷絕,身形一斜,墜落馬下。
一位猛將,就這般憋屈的死了,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最信賴的兄弟手下。
在其身後,周興的所有的親衛都沒有意料到,他們難以置信居然會發生這樣的場景,這一切很快,幾乎就是在電光火石之間,還未來的及反應。
“動手!”那位宰了周興的人,口中冷峻的爆喝一聲。
頃刻間,這裡似乎成爲了一座修羅煉獄場,身後的五百名周興的親衛中,有的人臉上泛不起任何表情,將手中的鋼槍刺到一旁自己的袍澤的胸膛之上,眼皮都沒有眨過一下…
因爲從小的經歷,他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陰暗,他們已經不是人,稱其爲野獸更貼切些。
也是,一個人,沒了人性,只有獸性,不是野獸又是什麼?
但他們也是受害者,世間種種哪又太多的是非對錯。
被刺者那難以置信的眼神夾雜着一聲聲震天的怒吼聲不斷的響徹着,令人不寒而慄,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可以託付後背的袍澤兄弟,竟然,也會有一天這般果決的對自己痛下殺手。
無數的鮮血灑落在周圍的雪地之上,帶着熱氣消融了一絲絲的積雪,這場景竟有一絲悽美。
就這般莫約過了一刻鐘,周圍逐漸的逐漸的安靜下來了。
原本的五百親衛,此刻莫約還有二百人站立着,此刻的他們,身上沾滿了鮮血,身形卻站的筆直,眼神之中雖有痛苦,同樣也閃爍着炙熱的光芒,很複雜,卻也很真實。
他們二百人很久之前便就開始慢慢佈局,混入着周興的親衛大營中,所爲的就是今天這一刻,這結果還算不錯,總算是等到了。
剛纔的場景羅銘就在一旁冷眼旁觀着,心中泛不起多少觸動來。
他所謀的事兒,心慈手軟是幹不成的,唯有鐵石心腸,不擇手段纔可。
倒是那位白胖子盧大人此刻滿臉蒼白,盡是虛汗,癱倒在地面之上,大吐特吐着,快要溺死在着血腥的氣味之中。
“參見淮陵王!”存活着的周興的親衛們,此刻皆單膝跪地,衝着羅銘齊聲高呼着。
羅銘擺了擺手,讓他們起來。
後下馬走到最前面的那位副將身前:“你們回去,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淮陵大營,若有不從者,殺無赦…”
那人重重的抱拳,躬身道:“屬下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