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血氣方剛的年紀,最受不了別人對他人格上的詆譭:“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吳俊風在心裡冷笑,如今的毛頭小子們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較着勁向前,咬牙切齒的說:“我說你和寧夏這對狗男女暗度陳倉。”
李琛一拳揮打上去,兩人瞬間撕扯到了一塊。
好在小區保安恰巧經過,看到這一幕後趕緊將兩人拉開,見沒有什麼大的衝突,就沒有報警。
李琛駕着車離開,重新拔打寧夏的手機,仍在關機中。
問過新聞部的領導,說寧夏再次續過假了,只說老家有事發生。直覺她在說謊,畢竟寧夏家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唯一一個小姨,關係也僵到不容緩和,李琛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這樣一想,心裡亂糟糟的。踩了一腳油門加速,像個無頭蒼蠅一個在整個城市裡胡亂穿行,漫無目地的尋找一個人。
但是,在吳俊風看來兩個人做戲的嫌疑很大。最近寧夏對他的疏離非常明顯。別說碰她,即便去她的公寓,都是左攔右阻的。前一晚他也是喝多了酒,看到寧夏前所未有的一臉反抗,頓時怒火叢生,動作難免粗暴一些,失控的時候甚至出手打了她。也是醒了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背上和胸口都有青紫不一的痕跡,一側臉頰也腫了。他不知道自己下手怎麼會這樣重,不等張口哄她,寧夏已經指着門口驅逐他,叫他立刻滾出去。
酒後的乏意泛上來,吳俊風不想在那個時候跟她吵,況且還要上班,就先提上褲子走人了。
哪成想今天再過來,徹底吃了閉門羹,連寧夏去哪裡都不知道了。
吳俊風也懶得再想這件事,直接去了酒吧。
夜生活已經開始了,烏煙瘴氣的酒吧裡氛圍顯得格外高漲。
他在吧檯的位置坐了下來,這裡正對着門口的方向,可以看到每一個進來的客人。
吳俊風伸手叫了一杯酒。服務生已經認得他了,把酒遞給他的時候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一口一口的抿着酒,視線漫不經心的掃來掃去。最後微一停頓,低垂的下頜微微擡起,女人穿着一件低胸吊帶裙,風衣搭在手腕上,鞋跟太高的緣故,走起路來胯骨左右輕輕搖晃,在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方,看起來無盡風情。
這樣的女人一走進來,男人就像蚊子見到血一樣盯緊她。
在吳俊風行動之前,已經有人率先走過去搭訕。手臂落在她的肩膀上,獻媚的笑着:“美女,一個人嗎?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宋佳佳扯開來人的鹹豬手,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先生,你的搭訕方式還真是老土。”
她將下巴一揚:“看到了嗎?我約了人。”
不遠處的一桌上幾個妝容同樣濃烈的女人,正朝着她的方向意味別樣的笑着。
宋佳佳扭着腰肢走過去:“看到我遇到了麻煩,也不說替我上去解個圍,反倒還在這裡看笑話。”
一個女人譁一下笑了:“你得了吧,佳佳,那叫什麼麻煩啊,分明是你光鮮靚麗,太惹眼。”
宋佳佳扔下包包,不以爲意:“這種地方只要飛進來一隻母蚊子都會被圍攻,跟惹不惹眼就什麼關係。”
有人倒了一杯酒給她。
宋佳佳接過去後慢慢的抿壓,直覺有人打量,側首望過去。吧檯前那一叢燈光下,格子襯衣的男子果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睜大了眼睛靜靜凝視,對方心理素質好的不得了,視線不僅沒有半分閃躲,嘴角反倒閃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痕。濃眉大眼的男人,怎麼講都有幾分看頭。
宋佳佳起身走過去。
身邊的同伴不明所以,喚了她一聲:“佳佳,去哪裡?”
宋佳佳沒有說話,已經端着酒杯走了過來。
吳俊風挑眉:“怎麼?你想跟我喝一杯?”
宋佳佳偏首好笑:“我以爲這是你要對我說的話。”
吳俊風拿過杯子,和她的輕輕相撞。
“我本來是要說的,擔心你罵我土,所以就在等着你說。畢竟美女講出的土話,也都是別有韻味的。”
宋佳佳哼了聲:“油腔滑調的男人們啊。”
“爲什麼要加個‘們’字,好像你見過很多男人。”
宋佳佳坐下來說:“是啊,我就是閱人無數。”
吳俊風晃動着手裡的杯子:“小姑娘,你纔多大啊,就閱人無數。”
宋佳佳心裡呵了聲,真要被這個男人說甜言蜜語的本事給折服了。她自認粉撲得不夠厚,眼角紋都要出來了,這個男人卻叫她小姑娘。但是,宋佳佳不否認,他很成功的取悅了她。
“好吧,看在你油而不膩的份兒上,一起喝一杯吧。”
吃飽了,顧君齊和夏北北一起到陽臺上吹風,兩個有心事的女人,雖然所懷的心情截然不同,但是,到了這一刻都懶得說話。
安靜的坐了好一會兒,夏北北轉過頭來問她:“宋微然和沈青青一起飛走了,你有什麼感想?”
她問這話的時候,夜空上正有一架飛機滑閃而過。混淆在城市絢爛的霓虹燈裡,只聽到細微的轟鳴聲,也像從睡夢中發出來的,一切都不甚清晰。
顧君齊手裡端着一杯茶水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想啊。如果非要有什麼感想的話,也是希望他們能夠平安抵達,早去早回。”
夏北北訝異:“顧君齊,你瘋了吧?”
“我沒有瘋,只是覺得如此叫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實在太便宜他們了。”
夏北北想了想,覺得也是。如果飛機真像她所想的那樣半路墜毀,宋微然和沈青青豈不是攜手終老,至死不渝了。愛情在最美好的時候戛然而止,看似挺殘酷的一件事情。其實想想不是,更殘酷的是歲月如刀,人與人的羈絆,說斷就斷。沒有什麼比孤單單的上路,更讓人感覺痛苦的事了。
所以,與其盼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如祝他們走着走着就散。
夏北北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說:“祝願他們平安抵達,各自留着一條命孤獨終老。”
顧君齊看了她一眼,忍着發笑的衝動說:“別說,你還挺上道,有作惡多端的潛質。”
兩人聊了一會兒,夏北北就要回去了。
顧君齊站起身說:“我送你。”
“不用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兒休息吧。”
“太早了也睡不着,這個時候坐公交不方便,走吧。”顧君齊和孫青說了一聲,和夏北北一起出來。
一直將她送到公寓門口。
夏北北叫她上樓坐一會兒,顧君齊不肯,她只得放她離開。關門的時候提醒她;“小心開車。”
車子出了小區,駛向城市的主幹道。
午夜的流光劃過車窗,細碎而凌亂,顏色暈黃,非常老舊。一幕幕的,總像是老舊的電影磨片。
顧君齊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車子下意識慢了一下,但是沒有停頓,接着滑閃過去。
後視鏡中那對熱烈擁吻的男女用力得像是要將彼此揉進自己的骨頭裡,銷魂又忘乎所以。
只是,吳俊風和宋佳佳……真是不知道要人說什麼好。
顧君齊不打算多管閒事,何況宋佳佳那麼一個討厭的女人,不說作惡多端,也是壞事做盡。就算吳俊風那個魔鬼要吞噬她,也是她自找的。
她打着方向盤一路不回頭的前行,這是一個心中充滿恨意的女人。就休想要她像個救世主一樣去喚醒一個羔羊一般的迷途老女人。
一路上,顧君齊只是想,這樣的夜晚,永遠不乏類似的激情戲碼。結束了一天工作的紅男綠女,放下公文包後,開啓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纏綿悱惻的燈光下,手指摩挲着穿過光滑的衣料,耳鬢廝磨的說着叫人面紅耳赤的私房話,隱秘得只有彼此聽得到。亦或什麼都不說,只是望情的深吻。女人嬌豔的嘴脣像是綻開的花蕊,帶着無盡的芬芳與醉意,親密磨蹭的同時,那抹痕跡印到對方的衣領上,無疑成了夜色中最曖昧的痕跡,這便是吻痕。
然而,一個小小的吻痕意義非凡,不知有多少激情飽含其中。可能是對自己愛的人的濃情蜜意,也有可能是充滿愧疚的犯罪證據。有的值得永遠保存,有的,恨不得徒手抹去,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但是,無論哪一種,印上去的時候都是刺激心跳的。至少那個男人的熱血因此而澎湃了。
“所以,在純粹男性的東西上面加一些豔麗的元素怎麼樣?畢竟這個世界上的男男女女本來就是相伴而生的。就彷彿在女性柔美的物品上,加一些剛性的裝飾做點綴,例如絲質裙裝上的皮質腰帶,襯衣上的鋼釘等等。這種剛柔並濟的效果非常好,就像在女人的美豔上增添一絲英氣。倒是正統的男性服裝上創新的樣式比較少,當然,這僅指男人着正裝的時候。襯衣大都中規中距。”
顧君齊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會不會太片面了,畢竟她只注意過宋微然的襯衣款式,那就是個有板有眼的男人,穿衣風格也是。雖然不乏時尚,但是,樣子以及顏色拒絕太過花哨。跟街面上那些另類服飾絕對不同,宋微然家裡有一個衣櫃,裡面裝滿了襯衣,但是竟然沒有一件甚至只是顏色看上去十分古怪的襯衣。
所以,她懷疑其他類似宋微然這樣的職業男性,在搭配正裝的時候是不是也都這樣正統。想着,目光落到韓敬修的身上,做爲一個服裝設計師,他穿西裝的時候還是挺多的,雖然大都是休閒裝,不會打領帶,可是,襯衣也都簡潔大方。顧君齊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同時,又補充一句:“關於襯衣,其實我個人不喜歡太過花哨的。所以,思考了一下,還是打算只在正統的格局理念下做一些微調。只加一些魅惑元素好了,讓辦公室裡的型男們看起來不會太死板。一抹亮色增加情趣,類似那種萬里青山一點紅的感覺,會非常亮眼。但是,該有的認真嚴肅又不會被破壞,這類的東西應該易被人接受。”
說完了,睜大眼睛盯着韓敬修,知道他是眼光銳利的老者,希望他能給出最中正的評判。但是,同時心裡緊張,只怕自己的創意不盡人意,又會被他罵個狗血淋頭。
韓敬修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張口竟然問:“爲什麼這麼不自信?”
顧君齊吸氣,她自認除了末了那一句用了“應該”這樣略帶遲疑的詞彙,前面也算自信滿滿,侃侃而談。但是,敏銳的韓敬修還是聽出了她意念之中的恐懼,不太敢償試新鮮事物,有些前怕狼後怕虎的。
既然被他窺破了,顧君齊坦然說:“好吧,我的確有顧慮,會感覺心裡沒底。一是,我從來沒有設計過男裝,平時對這方面也沒有關注過。”即便她跟宋微然結婚幾年了,可是,宋微然是個極講究的男人,他的衣服無論從牌子,款式,還是搭配,都由他自己決定。
顧君齊接着說:“除了沒有實戰經驗,現在的我境遇窘迫,我就指望這次的服裝展打翻身仗,如果失敗了,結局將會非常慘烈。我的店面一定要跟着一起關門大吉了。就像你說的,大浪淘沙無比嚴重的年代,我真擔心自己會深陷這樣尷尬的局面裡,至始翻不了身了。到時候不僅不能在這個行業裡混口飯吃,更別提什麼理想,只怕想也不要想了,簡直天方夜譚。”
所以,她怕,怕自己的作品不被認可。
韓敬修看她仍舊有話要說,挑了挑眉,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顧君齊就說:“但也不是畏手畏腳之作,這的確是我的創意,而且我也不認爲辦公室裡以及正式場合穿出的衣服能像街面上那些花哨的衣服一樣,跟那些藝術者的穿衣風格也該不同。有的時候典雅對於一羣人來說很重要,這是一種氛圍,同時也是一種態度。就像有的人某些特定的場合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羣人,或者乾脆一個機制。”就像那些站在會議室前侃侃而談的高管們,穿着破洞的牛仔褲,花哨個性的襯衣,怎麼成體統?“所以,我覺得那些增加的元素首先典雅高貴不能失,就像袖口上可以加一朵罌粟花,色彩可以很豔麗,妖豔得跟妖精一樣也好。但是一定要不失清雅,只有這樣,纔不會讓一種風格荒唐走板。”
其實在顧君齊看來,那些正裝其實也是一種風格,而且還是種非常俱有魅惑性的穿衣風格。誰都知道很多男人西裝革履的樣子更好看,簡直可以用玉樹臨風來形容。既然這樣有可取性,就不能打破,只能在此基礎上進行昇華。而顧君齊現在就是在做着一種償試。
而且,她有一個小小的私心,將產品定位在這一方面,也是打算可以走高端路線。這樣一來,此次服裝展就成了極其慘烈的一仗,如果打贏了,她將有一個天翻地覆的轉變。
現在的她需要華麗蛻變,在被宋微然拋棄之後,在被抑鬱症纏身的假象之下,顧君齊一定要華麗麗的挺身而起,堅決不能任由自己在這個時候樸實無華,或者變得平庸。
否則,她就是真的慘敗。
韓敬修真的要爲這個女人拍手喝彩了。她的創作理念叫他驚灩,雖然是第一次涉足,但是,她着重的點沒有錯,而且堪稱準確。想在一個領域做突破,首先要領會其精髓是什麼。領會之後還要遵循,然後在此基礎上做改變,直至做出花樣來,才能被買賬。避免做得四不像,沒有一種明確的風格定義,任何格局領域都不能立足,結果就唯有尷尬了。
這也是很多設計師想創新卻沒能成功的原因,不是新增元素不夠出彩,也不是設想不夠創新大膽。只是沒有把握好定位,做出來的東西太跳脫,又不夠張揚大膽。於是,一些風格領域太滿,一些又不夠,結果就像被甩進一個夾縫裡。當然像貧瘠的雜草,生命力可想而知。
他微微笑着,語氣裡滿是讚賞:“簡直好極了,創意非常精彩。重要的是,連消費人羣的心理都抓住了,相信這次服裝展一定能夠大獲成功。”
韓敬修的一句肯定叫人心裡有底,但是,顧君齊仍舊不敢相信就這樣得到了他的肯定。畢竟這個概念也僅是在昨晚從夏北北家駕車往回走的時候,望着這個燈紅酒碌的城市突然想到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
韓敬修點點頭:“當然,你知道我從不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的。”
顧君齊頓時像吃了定心丸,整個人舒心不少,覺得自己終於有了方向感。可以回去一頭扎進去搞設計了。
她說:“謝謝你。”
“太早了,等服裝展結束了再說也不遲。”
顧君齊從“忽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晌午了。她駕車回“盛妝”之前,先去醫院拿藥。到現在她還是一個“抑鬱症”患者,需要吃藥來穩定情緒,否則自殘自殺,皆有可能。這種假象還要一如既往的維繫,所以,去醫院之餘也和心理醫生約好了見面的時間,這些細小的情節一定有人關注。
這樣一折騰,再回“盛妝”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店員正在張羅着中午吃什麼。
顧君齊正好推門進來,就說:“中午我們去吃自助餐,我請客。聽說附近新開了一家,貌似不錯的樣子。”
夏北北扭頭看到她:“哦,大老闆今天中午請客,大家有口福了。”
幾個店員一起歡呼起來。
顧君齊叫人鎖上門,出來的時候說:“多吃一會兒不要緊,下午不用上班了,帶薪休假。”
夏北北問她:“今天爲什麼這樣善心大發啊,有什麼好事嗎?”她攬着她的肩膀:“速速招來。”
顧君齊扯掉她的手:“不是有什麼好事,是設計概念被肯定。不用再冥思苦想了,當然高興。”
夏北北說:“這倒是件好事,什麼概念啊,終於要那個韓大設計師滿意了,說來聽聽。”
“保密。”
夏北北吐了下舌頭:“忘記了,你們這個是涉及到侵權的,好高大上的樣子。”
因爲下午不用上班,所以,一頓飯吃的不緊不慢的,感覺特別自在。
夏北北吃了很多肉類食品,覺得油膩膩的,又跑去吃冰淇淋。
顧君齊嚇唬她說:“全是高熱量的東西,吃完這頓飯,你一定就圓了。”
夏北北滿不在乎的說:“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啊,再說了,現在我還用再注意體重麼?”
“你就墮落吧。”
夏北北就呵呵直笑。
顧君齊看着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只希望夏北北能一直這樣傻笑下去。
吃過自助餐,其他人都被放假了,只有顧君齊一個人回店裡。從裡面反鎖住店門,然後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縮到辦公室裡搞創作,雪白襯衣上的一抹淺淡的吻痕,袖口濃豔的罌粟花,更有品味一點兒的,可以拿鑽石袖釦當花心,胸口類似刺青的小小刺繡……每一個創作的點,都有它獨特的寓言。
彷彿是賦予了它強大的生命力,所以,每一件衣服做出來,都將是活靈活現的。
搞創作的時候,時間過得最快了。等顧君齊累得手指發酸停下來,再看窗外,天已經矇矇黑了。不夜城的喧囂正在徐徐拉開帷幕,燈光彷彿嵌滿世界的個個角落,遠遠望去,繁華又落寞。
以前顧君齊特別喜歡夜幕降臨以後的那段時光,因爲宋微然終於可以結束一天忙碌的工作,會回到家裡陪着她。即便不回家,兩人也會一起到外面吃晚餐。然後適當的選擇一些夜生活消遣時間。
顧君齊一度非常珍惜那樣的好時光,所以就像夜的精靈一樣,盼望着這段時光的到來。現在卻突然覺得,長夜漫漫,其實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寂寞的。
設計稿已經忙得差不多了,大體輪廓都出來了。只要再按着繼有的靈感豐富一下,就將是非常完整的作品。
但是,這會兒不想動彈了,馬不停蹄的畫了一個下午,握着筆的那隻手痠透了,這會兒扔了鉛筆就變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好在中午吃得很多,即便冥思苦想消耗氣力,這會兒只是微有餓意,不急着去吃東西。站起身來舒展筋骨,一邊揮舞着手臂一邊走到窗前,欣賞繁華的夜景。
這樣靜寂的環境真是可怕,彷彿能將孤獨或者感傷慢慢滲透進人的心裡去。置身的時間久了,腦子會越發的凌亂,很多努力揮散的東西浮上來。便發現自己不快樂,很痛苦。
不敢再沉寂下去了,顧君齊將未完成的設計稿裝進包裡,然後鎖好門後出來。
這一天過得充實而飽滿,到了現在,就該將這樣的情緒一直延續下去。
於是,先找了一家店填飽肚子,然後獨自去電影院看電影。
TVB的臥底大片,老套的戲碼,但是老戲骨的演技還是可圈可點。看到最後總能叫人心生感動,對着屏幕潸然落淚。如果有一天這些人不再拍電影了,顧君齊覺得,她就將沒什麼好看的了。
時光彷彿越是沉澱下來的,才越有味道,但畢竟都是消失殆盡的東西,終有一天連回憶都將變得無路可尋,我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走完餘下的時光。
宋佳佳到了早上纔回來,一進來就吵着累,接着到樓上補覺了。一直睡到下午,連午飯也沒有下來吃。
簡白今天心情大好,早早就約了朋友出去逛街了。一直到下午纔回來,看到宋佳佳蓬頭垢面的坐在沙發上吃水果。
她放下手中的購物袋,問她:“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宋佳佳咬着削好的蘋果說:“剛剛。”
簡白又問她:“你昨晚去哪兒了?爲什麼一整夜的時間沒回來?”
想到昨夜,宋佳佳心神一陣盪漾,咀嚼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說:“跟朋友一起去喝酒了,太晚就在那裡住下了,你別胡思亂想。”
簡白換了舒服的鞋子坐過來,逛的時間太久,一雙腿又麻又痛。坐在那裡一邊用手輕輕的揉捏着,一邊數落她說:“你一個女孩子動不動就在外面過夜,還叫我別亂想。我都不知道你天天到底在做些什麼,告訴你多少次了,你的年紀不小了,應該找份穩定的工作,有條件相當
的人就把自己嫁了。”
這天下所有的大齡剩女只怕沒有一個聽到自己被逼婚是不煩的。
宋佳佳咬在嘴裡的蘋果再咽不下去,擡手將沒吃完的一半扔到垃圾桶裡,不耐煩的站起身說:“媽,你夠了,不要整天有事沒事的嘮叨這些事。你再這樣,我可就搬出去住了。到時候讓你眼不見心不煩,到時候你想我,我也不回來了。”
“你要搬就快點兒搬,省着叫我看着礙眼。”
宋佳佳看她氣乎乎的,火藥味重得嗆人。索性起身躲開她。
“我去找點兒吃的。”
她去廚房了,在翻找食物的時候忽然想吃泡麪。那種桶裝的,拆開調料包倒進去,加上熱水悶一會兒很快就能吃了。兩個人頭碰頭的搶吃,大口大口非常貪婪。宋佳佳從小到大什麼東西沒吃過,卻彷彿從來沒有吃過那麼美味的泡麪。
當時還刻意看了一眼泡麪的牌子,康師傅老壇酸菜面,不由嘟囔了一句:“沒有什麼特別的啊,怎麼味道這麼好。”
吳俊風擡起頭笑了一聲:“常吃就不美味了,這種東西只能應急果腹而已。”
宋佳佳不常吃是一方面原因,之前也消耗了太多體力,晚上卻沒有吃東西,這會兒早已飢腸轆轆。一碗方便麪便是人間美味,味道自然和以前任何時候吃到的都大不相同。
何況還是和一個纔給予她強烈快感的男人一起分食,宋佳佳覺得,這一輩子就算她忘記空氣的味道,也不會再忘記這碗泡麪的味道了。
轉身從廚房裡出來,沒有理會客廳裡休息的簡白,蹬蹬蹬的跑到樓上去,關上房門給吳俊風打電話。
語音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宋佳佳掛斷電話之後捏在手裡,仍舊微微的興奮。她遇到了一個壞男人,可是,感覺還不錯。是那種可以一起聯絡一段時間,彼此尋求快樂的對象,他們把這種稱爲豔遇對象,真是再貼切不過。那種身體上的快感叫人癲狂,於是帶動整個神經系統爲之亢奮不已。
手機在掌心裡打了一個轉後,被吳俊風煩燥的收進了口袋裡。他看到了宋佳佳的來電,可是不欲理會。寧夏失蹤了,打她的電話也不通,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先前去她的公寓看過,鄰居說之前看到她提着一隻行李箱離開了。說明是去了外地,否則沒必要如此興師動衆。但是,到底去了哪裡?不得而知。
吳俊風所有的憤慨都集中在了李琛身上。如果寧夏沒有去外地,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搬到另外一個地方和其他男人鬼混去了。
這一回他不會傻到直接鬧到新聞部去,將怒火壓制之後一直到下班,停車場內尾隨着李琛出來,一前一後慢慢駛進滾動的車流裡,然後向前方急速駛去。
直到李琛的車子減速,慢慢駛進那扇敞開的大門裡,吳俊風遠遠看着,不禁有些傻眼。
反應了好一會兒,立刻將車子調頭離開。
有些人貌不驚人,卻又實在叫人不可思議。
顧君齊專門完成設計稿之後,拿去給韓敬修過目。
韓敬修看過之後,只覺得不可思議。
擡眸說:“你要是不做設計師,實在可惜了。”轉而又說:“這一輩子只要你肯跟着我做,永遠都將是‘忽夢’的當家花旦。”
顧君齊不去想這樣的承諾,笑了一聲,只問他:“爲什麼這個工作室要叫‘忽夢’?”
“忽然間做了一個夢,有一天把它變成現實了,覺得很美好,於是就把這種感覺記錄了下來。”
顧君齊點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設計服裝是他的夢想,然而,現在的韓敬修也真的是夢想成真了。
韓敬修若有似無的笑了笑,問她:“那你的店爲什麼叫‘盛妝’?”
顧君齊想了下說:“當時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可能是想以最精緻化麗的妝容出席某個人的人生吧。”她諷刺的笑了一聲:“現在想一想,有的時候我這個真的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不是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是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不知好歹。”他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想不明白,爲什麼這樣好的女人,有的人得到了,卻從不想着珍惜。
顧君齊真是怕了他這樣火辣的眼神,同時張林那雙清澈如泉的眼睛一同浮現,一些始料未及的感觸又來了。便一心想要逃避,收起那些設計稿說:“如果你現在再不提什麼意見,之後可就來不及了,我要着手準備這些衣服了。”
韓敬修心灰了一點兒,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消除這個女人的抗拒情緒。緣由他是知道的,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她說清楚。
他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說:“作品是沒什麼大的問題了,稿子你先放這裡,有兩處我幫你改一下,接着就可以走下面的程序了。”轉而又說:“這些衣服由宋景彥詮釋的話,我想效果會出其不意的棒,等着奇蹟發生吧。”
顧君齊說:“希望如此。”
接下來的時間她像個陀螺迅速旋轉,但是,繁忙有繁忙的好處,雖然累,可是充實。讓人沒有閒暇之力再胡思亂想,等到忙過去,可以安靜的思考一些事情的時候,可能早在不知不覺間死而復生了。
這也是爲什麼失戀的人喜歡用各種各樣的事情將自己的時間填滿的原因,反正無論怎麼樣,最好不要一個人呆着。
顧君齊一忙,就很少去店裡了。哪裡顧得上,再說生意蕭條期,狀態改善之前關門幾天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她就索性在家裡和“忽夢”兩點一線。
孫青知道這段時間是她的關鍵期,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好在現在是住在家裡,可以準時準點的給她做飯,顧君齊想吃什麼她就到菜市場去買。
所以,即便忙碌,好在吃得舒心。每天又是忙自己喜歡的事情,積極向上,不僅沒有胖,氣色反倒比之前好了很多。
孫青看着這樣的顧君齊感覺安心不少,不用每天擔心她的情緒可能隨時會崩潰掉。
顧君齊忙起來的時候,夏北北反倒清閒下來。
感情走向已經定了,即便是場大冒險,她也打算勇往直前。畢竟於她而言沒有什麼比跟蘇瑞在一起更俱誘惑力的。就算結果真的不盡人意,但是,平庸了這麼多年,她想要一段無悔的青春。以至於老去的時候有可供回憶的東西,到時候曬着太陽,慢慢的回味所有和蘇瑞在一起的時光,哪怕受傷,也都是值得的。
想通之後的夏北北又踏上了那條死纏爛打之路,三天的期限不到,她就自行找上門來了。
蘇瑞一從手術室裡出來,就聽說夏北北來了。
忍着疲憊,換過衣服後來找她。
“怎麼突然過來了?之前也沒打個電話,等很久了吧?”
蘇瑞叫上她進去。
夏北北站在走廊裡沒動彈,她說:“蘇醫生,我有話要對你說。”
一臉嚴肅,還叫蘇醫生。蘇瑞連續做了五六個小時的手術,本來已經疲憊不堪,這會兒連大腦運轉的速度都比平時慢了。看她這個樣子,心緒頓時有些沉重。提醒她:“北北,你不然再回去想想,想想接下來的話是否真的要對我說。”他有些焦灼的撫了一下額頭說:“是,我平時看着可能不太正經,像個浪蕩公子哥,圈子裡或許也有人對你說過什麼。但是,我這個人不是不能認真,我一旦認真起來也不是鬧着玩的。真的,我沒有必要騙你一個小姑娘是不是?”
夏北北點點頭:“嗯,我知道你可以是個很認真的人。”
至少他在對待病人的時候就非常的嚴謹認真。
“但是,我已經決定了,有些話今天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蘇瑞想,完了,全腦子都是不好的念頭,他有些急了:“你這姑娘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時間不到你急什麼啊?北北,你聽話,吃飽了回去好好睡一覺,然後再想想我們兩個人的事行麼?”
夏北北一臉狐疑:“我明明已經想好了,爲什麼還要回去再想?”
蘇瑞見說服不了她,有些認命的說:“那你說吧。”
夏北北一緊張說話前就保持了立正的姿勢說:“蘇醫生,我想好了,既然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那我們就在一起吧。哪怕你的朋友,家裡人通通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沒有什麼是克服不了的。”
反轉來得太突然,蘇瑞覺得自己可能是年紀有點兒大了,心臟的承受能力不佳,竟然沒由來的一陣跳動,而且還是惡狠狠的。就着先前的勞累反倒更沒力氣了,整個人彷彿一陣昏眩。
心想,這個不叫人省心的小東西,這是鬧得哪一齣?反轉劇麼?
蘇瑞像耳朵裡塞了東西似的,眯了眯眼睛:“你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夏北北瞪大了眼睛,有些愁眉苦臉的,要她一字不露的再複述一遍嗎?可是,剛剛她實在太緊張了,說的什麼已經完全忘記了。
但是,見蘇瑞一本正經的要她再說一遍,實心眼的夏北北背書一樣努力回想自己剛剛說過的話,便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我剛剛好像說,蘇醫生……蘇醫生,我……我什麼來着……”
蘇瑞要急死了,只差急得翻白眼。按住她的肩膀說:“好了,不用再回想了。現在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夏北北點頭。
蘇瑞開始問她:“你喜不喜歡我?”
夏北北說:“當然。”
“那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當然。”
“所以,你今天是刻意找我表白來了?”
夏北北點點頭:“是不是嚇到你了?”
蘇瑞感嘆,妖精啊妖精啊,什麼時候這個女人變成盤絲小妖了,這麼會折磨人。
他哈哈的大笑幾聲,不顧及走廊上過往醫護人員的詫異目光,抱起夏北北在原地瘋狂打轉。
蘇瑞從來沒有單身過,卻第一次大聲呼喝:“我有女朋友了。”
傻得實在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