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意外再度相逢
自那日吃過那道“糖不甩”,對那個人的念想便一發氾濫不可收拾,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想知道他過着什麼樣的生活,想知道……他有沒有想念過自己。
坐在書房的飄窗臺上,沈烈半仰着頭看着窗外的藍天。冬日的早晨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如一潭靜水般的澄澈,只有飛機飛過,纔會留下一些痕跡。
正默默然,書桌內卻響起了鈴聲,沈烈一個箭步跳下來,打開書桌抽屜取出唐煜留下來的那隻手機,顯示的來電卻依舊是曹峻。這一個多月,沈烈一直持續着給這隻手機充電保持着開機的狀態,一開始陸石和黑天鵝的幾位小姑娘還打過幾次,被自己告之唐煜離開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打過。
唐煜用這個號碼聯繫的人本就不多,因此其他的來電,就幾乎全部都是曹峻這個小子打來的,幾乎一天三次。最近要少了些,但也還是三、四天便會打來一次,倒真是鍥而不捨。
看着那個熟悉的號碼,沈烈嘴角彎起一抹冷笑,至少唐煜離開自己後沒和這傢伙混在一起,這讓他心底還稍許有些安慰。但,也有了更多的困惑。
將唐煜的手機重新丟進抽屜,沈烈抄起自己的手機,給戚長安撥了個電話:“小七,你們過年前不是有那個掃黃禁毒的大掃蕩行動麼,你那邊……呃……有沒有唐煜的消息?”
“沒有!要是再被我逮到那小兔崽子嗑藥,絕饒不了他!新賬舊賬一總算!”戚長安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上次他的車被唐煜弄成那副鬼樣,拖去修車廠的時候還剛巧被自己同事遇上,還把那麼醜的字和那隻豬頭拍成照片上傳了微博。拜唐煜所賜,他活了二十六歲也算是在微博上紅了一把。
沈烈當然知道這個“新賬”所指的是什麼意思,回想起戚長安汽車被劃花的事,沈烈依舊忍俊不禁,強忍着笑道:“小七,幫忙留心一下,如果有他的消息,給我電話。”
“我說你還老惦記着那小子幹什麼!反正他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要是出了什麼事反正也沒你的責任。”
“我不是擔心這個,”沈烈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他一直不出現總也不是個事兒,我琢磨着如果能提前知道他現在的行動,有什麼動靜我也好有所準備。”
戚長安這才“嗯”了一聲,又道:“其實我也有替你留心過,不過他原來那一圈的朋友都說好久沒見過他,這小子的心思可真難猜,誰知道他躲哪裡,也不知他究竟想怎麼樣。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咋滴。”
掛了電話,沈烈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唐煜沒有和原來那些狐朋狗友廝混在一起這一消息,無疑讓他心情大好。鬼使神差般,取了那串桂和園的鑰匙,他竟想去那處公寓看一眼。雖然唐煜並沒有帶走這串鑰匙,但或許他有備用鑰匙?
對此,他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但打開那所公寓的房門時,撲面而來的灰塵還是讓他無比失望。房間內的一切,傢俱、地板無一不是堆積了厚厚一層灰,原封不動的還是自己去年來過之後的格局。餐桌上花瓶中供的那支蟹爪蓮已經枯成乾枝,萎靡的耷拉在玻璃瓶口,了無生氣。
重新鎖上門,離開這間空屋,開車在繁忙的街道上,而心裡卻是空落落的,這滋味複雜難言。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想起那間不知名的西餐廳來,正好沈烈下午在那附近要辦點事,便順道繞過去又瞧了一眼,但小弄堂口的這間西餐廳卻是大門緊閉。
沈烈靠邊停了車,走近一瞧店門口貼了張紅色的告示,原來店老闆打今天起要回老家過年,要過了正月初八才重新營業。
正要轉身離開,餐廳後門的小弄堂卻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清清脆脆的道:“謝謝老闆!給老闆、老闆娘拜個早年,預祝一路順風,闔家健康團圓!”
沈烈身形一滯,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這意外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第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分鐘前他還在嘲笑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做着一件根本沒有沒可能的蠢事,而現在,他居然真的在這間不起眼的西餐廳外聽到了唐煜那清甜悅耳的聲音。
“小棠,好好過年,別太貪玩,記得年初八就回來上班啊!”
“哎,知道!”
沈烈從一排墨綠色的灌木叢後望了過去,只見一對中年的夫妻正走向停在餐廳後門的一輛標緻,而背對着自己的唐煜,穿着一件似乎是從地攤上淘來的劣質黑色棉衣,一手拎着一大袋東西,正向着他們揮手告別。
爲什麼,他會真的出現在這裡?沈烈此刻的心情無法平靜,彷彿被投下石子的心湖,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棠玉揮別了老闆夫妻,順着弄堂的石板路,拎着塑料袋慢慢的往前走。
沈烈猶豫了一下,並沒有開口叫住他,只遠遠的跟着。他想看一下到底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以至於他要到這種小餐廳來打工討生活。
老舊的古板路雖然比起瀝青馬路沒有那麼平整,若是下了雨,還會格外的溼滑泥濘,但棠玉很喜歡這種古樸的環境,會讓他聯想到他原來的那個世界。一想到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他在心底嘆了口氣。其實,無論哪個世界,對他都沒有太多的仁慈,永遠在他剛剛開始期待美好的時刻兇相畢露,逼得他不得不拼命掙扎才能苟延殘喘。
想起沈烈和那個自己暫住了大半年的家,胸口又是一痛。想當初那個雪夜,甚至一度以爲離開他便無法在這個世界存活下來,但事實證明,他可以活的很好。雖然工作很辛苦,住的地方也沒有以前舒服,但至少沒有依靠任何人,而是靠自力更生的活着,平靜而安寧。
雖然纔不過是小年夜,但過年的氣氛已是十分濃郁,弄堂兩邊的人家門戶潔淨,都撣過了塵換過了春聯。而早早兒放了寒假在家的小孩子們,則是拿着鞭炮在小弄堂裡一邊燃放一邊歡叫着瘋跑。
似被這樣快樂的氣氛所感染,棠玉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他現在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居民區,因爲他沒有身份證,找工作租房子都不容易,還好餐廳的老闆娘真是好心人,不僅給了他這份足以餬口的工作,還幫他在附近租到了可以住的地方。不然的話,人生地不熟的他肯定還要花多冤枉錢去住旅館。
沈烈一路默默的跟着棠玉走進了一處多是租給外地打工族的居民小區,周遭髒亂差的環境讓他微微皺了皺眉。然而接下來所看到的,更是讓他大吃一驚。只見棠玉徑直走向一幢樓下的車庫,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蹲□子費勁的拉開車庫的捲簾門。
看到捲簾門後襬放在車庫內的簡易牀、木頭桌椅、以及一臺連着煤氣包的小爐子,沈烈心一沉。難道,這個破車庫就是他現在住的地方?爲什麼會是這樣?哪怕自己爲他設想過一百種他會選擇的生活,也絕對沒有設想過會是現在自己所看到的這樣窮困艱難。一時,他的心中紛亂如麻,還夾雜着濃濃的不敢相信。
棠玉正忙着將老闆娘給他的年貨從口袋中拿出來,一樣樣擱在那張一碰就吱呀作響的八仙桌上,一隻黑條紋的花狸貓從車庫外邁着漂亮的貓步熟門熟路的摸進來,撲通一聲跳在桌旁的椅子上,仰着脖子對他長長的“喵”了一聲。
“丟丟,肚子餓了吧?我這就給你做魚飯。”棠玉親暱的摸了摸小貓的腦袋,支起鍋點上火,從水桶裡舀了二勺水,等水燒得半熱了,便將從餐廳帶回來的魚段取了兩塊擱碗裡放到鍋裡蒸。蒸熟了魚塊,他又把冷飯熱了熱,用蒸好的魚拌好,便放在地上喚小貓來吃。
這本是一隻家貓,脖子上還掛着頸圈,也不知是迷了路,還是被遺棄了,棠玉瞧它怪可憐的,便經常從餐廳帶點魚蝦回來煮給它吃。一來二去的,這一人一貓便很快廝混熟了。如今,丟丟一見棠玉回來便直奔車庫,兩人一塊兒吃飯,晚上睡一個被窩。每當棠玉想起以前的事孤單難過的時候,還好有它相伴,度過那些漫漫長夜。
瞧它吃得香,其實棠玉也餓極了,這會兒都快兩點了,剛纔他在餐廳忙着幫老闆老闆娘收拾東西,還沒顧得上吃午飯呢。
伺候好了貓,他便把鍋擦了擦放了些許油熱了下鍋,又取出剛帶回來的臘火腿切下一小段,在桌上切成丁放入鍋內用油翻炒,待肉味香起來了,再加入切好的青菜,最後放入冷飯,就這麼炒出一份臘肉炒飯來。
他炒了二人份,晚飯的時候剩下的就只要再熱一下便可以吃。如今可不比在沈烈家裡的時候,吃的喝的都有人照顧着,好在他的廚藝雖遠不如做點心的水準,但也足以餵飽自己。
沈烈在不遠處靜靜凝視着,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任寒風刺骨骨的吹在他的臉上,刀割一般的疼。
坐在舊木椅上,棠玉一邊逗着貓,一邊扒着飯。才吃了幾口,卻似乎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下意識的一擡頭,卻看到對面那幢樓前的香樟樹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以爲自己看花了眼,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一瞧,那人的身影卻更是清晰。在這種大多是不修邊幅的男男女女出入的小區,身形高大挺拔、又穿着名牌西裝和呢料子英倫款風衣的他,格外的與衆不同。
四目相對,那臘肉飯突然就哽在喉中,怎麼都咽不下去,握着筷子的手,也有些發抖,擋不住的痠痛從心裡涌上來,彷彿連呼吸的力氣也被抽了空。
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過來,不知他看了多久,也不知他如何會來到這裡,但棠玉心中明白,自己和他,自那一夜的決裂之後,再不會有任何交集。自己要做回棠玉,做回他自己,和沈烈再不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關係。
默默的擱下碗筷,棠玉起身將捲簾門“唰”的一下拉了下來,將陽光與他的視線一齊隔絕在門的另一邊,心中卻隱約一痛。畢竟曾經有過那麼多甜蜜的過往,又豈是能夠用一道薄薄的捲簾門就輕易隔斷了去。
面對那扇對自己緊緊關上的門,沈烈腦中翻江倒海般不平靜。唐煜……他回憶起自己與其在一起時的所有片斷,那個戚長安口中利慾薰心、心機狡詐的他?在自己身邊單純快樂、天真可愛的他?又或是曾經喜歡嗑藥**的他?又或是現在甘於困苦卻不向自己索取分毫的他?究竟,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
太陽朦朧地掛在天邊,沒有一點溫度,蕭殺的風吹落泛黃的枯葉,飄零着在他面前飛旋而下。在深深的迷惘與徘徊中,他望着那間不起眼的車庫,久久不願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沈烈:小煜,你住車庫我心疼→_→
棠玉:誰是你小煜,滾粗!
沈烈:想不想回家?
棠玉:滾粗!
沈烈:唉,那家裡燉着的人蔘雞,水煮牛肉,還有糖醋排骨看來只能我一個人吃了……
棠玉: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