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被何翩翩搶回去,不如說是雲杉主動把華淑琪給放出來。沒有進奇花谷,就找到華淑琪,程倚天已經知道,雲杉對華淑琪其實並沒有惡意。
加上江夏那裡,盧海波確實已經找到。
就在盧家莊附近一個村子裡,雲杉付了十兩銀子,讓一個帶着兒子的寡婦晝夜給盯着。
那日在奇花谷,雲杉額外給程倚天提示。
對華淑琪,程倚天自然感覺有些複雜。一來,這是和他一起放過半日風箏的姑娘。那天在湖城裡空地上,華淑琪的一顰一笑帶個他迥異於離塵居里的溫馨和熱鬧,程倚天並非完全不會放在心上。只是麼,這二來,華淑琪畢竟和雲杉一起相處過,看到華淑琪,程倚天就會想起雲杉。想到雲杉,就要想到各種心機算計。
雷衝關他六年,讓他對這世上的女人,心理上多出許多排斥。
要不然,也不會在離塵居那樣僻靜美麗的地方,對玉雪笙那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無動於衷。
獨居離塵居,心無旁騖,明明就思念了六年給自己帶來一段少年時期美好回憶的雲妹妹,相見面,連句好話都沒正兒八經說。
對華淑琪,他又怎麼會真心大動呢?
華淑琪喜歡他,程倚天能感覺。她之所以能來這裡,程倚天也想到:必是何翩翩心軟,被央求着送她到這兒來。
何翩翩以及黑白麪現在就在附近,不想暴露公子爺的身份,不便出面拜見,程倚天不怪他們。
只是,既然華淑琪已經到達這兒,瞧她的樣子,很是囊中羞澀——掌櫃問了好幾間房,她都舉棋不定,沒法確定要還是不要——程倚天存心不管,於心不忍。
蕭三郎和殷十三都看他,程倚天沒法控制自己臉上的紅潮,剛好藉口躲一躲,佯咳一聲,站起來:“我去去就來。”離開座位,走向櫃檯。
櫃檯裡面,掌櫃已經不耐煩起來。
“我說這位姑娘,本店雖小,買賣還得正經做。你這也嫌貴,那也嫌貴,是不是讓我白開一間房讓你休息?這鋪牀疊被的事,人做了我都是要付錢的啦。”
程倚天從後面走上來,插了句:“我來付吧。”取了銀子,放在櫃檯上。
“好來!”有生意不做的那叫傻瓜。有錢進賬,掌櫃的臉當然要笑成一朵花。
程倚天說:“給這位姑娘也開一間上房。”
掌櫃笑眯眯,眼睛發射着非同一般的亮光道:“一共就三間上房,剛纔的爺要了兩間,另外一間是個院落。”
程倚天說:“你的意思,價錢上還要再貴些。”
櫃檯裡面算盤響了一氣,掌櫃說:“貴是要貴點,可是爺前後錢都給足了。如果就是住一晚,加上剛剛爺用的飯錢,小店還可以送一頓豐盛的晚飯給這位姑娘。”
銀子的魅力可真大啊,程倚天心裡暗自感慨,臉上微笑:“那就煩請你爲這位姑娘準備。”
掌櫃飛快答應,叫夥計,給姑娘準備晚飯去,又問華淑琪:“這位姑娘,是要在這兒用,還是回房用?”
“房裡用吧。”華淑琪回答。
程倚天轉身走,華淑琪急忙叫住他:“程公子!”
程倚天心軟,駐足轉身。
華淑琪來到他面前。
捏一縷垂到身前頭髮的髮尾,華淑琪躑躅半晌,方纔開口:“程公子,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你……願意、願意——願意收留我嗎?”
“你說什麼?”程倚天大驚。
華淑琪臉上佈滿紅霞,牙齒又把嘴脣咬了好幾次,眼睛漸漸噙淚。
她也沒辦法。當初爲了躲婚,頭腦一熱從家裡逃出來,從金陵到湖城,一下子走那麼遠,光顧着得到自由後逍遙開心。就那個時候,她也沒認真想,身上的錢花光之後,然後到底應該怎麼辦?
在湖城遇到程倚天后,她倒是心動了一下。後來從奇花谷中逃出,認真考慮此事,越來越覺得捉襟見肘。說是喜歡那位程公子,偏偏帶上這樣的事情。華淑琪也算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小姐,到了人在矮檐下的地步,不敢不低下自尊的頭顱。面對愛情,充滿羞愧;面對生活,又滿是屈辱。
百般無奈,她對程倚天說:“公子如果不嫌棄,我在你身邊就做一個丫鬟。”“丫鬟”這個詞,她本不願意吐露。更沒想到的是,這個詞,還嚇到了剛涉足江湖的程倚天。
程倚天空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在湖城、奇花谷以及含山鎮,做事也謹慎、周全。面對女孩,尤其面對漂亮的女孩,他到底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誘惑。
他心跳加速,眼神不敢和華淑琪接觸。
華淑琪還等他答覆,他急匆匆撂下一句:“唔,這個嘛,我要和我的兩位兄長商量。”拔腳就走。
華淑琪心裡不安,要他肯定回答自己。
程倚天招架無果,只好用目光向蕭、殷二人求助。蕭三郎、殷十三白白地瞧好戲,半天,只是笑,也沒搭理。公子實在窘迫,他二人只有站起來。
殷十三插在華淑琪和程倚天之間,對華淑琪說:“我說這位姑娘,天色要晚了,你快回屋去吃飯,然後睡覺。”
華淑琪要說。
“唉——”他舉起手來,大聲打斷,“我們趕路也累了,也要回房間休息。”蕭三郎低聲笑謂程倚天:“走吧。”程倚天在前,殷十三跟上,蕭三郎斷後路。華淑琪被他們仨大男人排擠在隊伍之外。
因爲華淑琪所住上房不和他們在一個方向,所以,剛到後面,就有夥計們各自引路,把雙方再次強行分開。
走在通往自己房間的路上,殷十三對程倚天說:“公子,那位華小姐其實還不錯。家世貌似挺好,人也很漂亮。”
蕭三郎補充:“和玉姑娘、雲姑娘比,單純天真多了。”
說着,三個人跟着夥計來到並列的兩間上房前方。
夥計很恭敬:“爺,到了。”
殷十三揮揮手,夥計自行離開。
程倚天推開其中一間的門,徑直走進去。蕭三郎和殷十三面面相覷,兩個人結伴,走向另一間。
上房裡面,熱騰騰的洗澡水專人已經準備好。沐浴之後,程倚天從行囊中取出一身乾淨的衣裳換起來。
爲求清心寧神,雷衝自程倚天小時候起,就很注重程倚天飲食起居,可以精緻,但絕不奢華。所以,雖然住上房,吃美食,但是,程倚天一應行頭卻是簡單。沒有金玉隨身,每次穿着衣裳,除了布料還算不錯,剪裁也頗講究,顏色不花俏,不過白、藍、灰三種交替,偶有其他只作調劑,繡花絕對沒有,連鑲邊都很少做。比如之前,只是一身月牙白衣裳,而現在換起的,則是水墨蘭色,一水兒從上到下,腰間束了根黑色的腰帶罷了。
漆黑的頭髮還是那樣隨意披着,站在打開的牀前,遙望已經掛到天上的明月,他的一側,剪影甚是莊重。
收留只有數面之緣的華淑琪做自己的丫鬟?
這念頭,不過升起在腦海中而已,程倚天又是難以壓抑一陣心慌意亂。
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只有一個人——楊昱!那也是深受義父信賴因而很是器重的人。因爲朝夕相處,兩個人名義上是主僕,實際上是兄弟。
堂堂逸城公子,打懂事那會兒起,就沒用過丫鬟。
用丫鬟,那該是怎樣一種生活呢?一個溫柔漂亮的少女,每天活躍在自己身側——
程倚天忍不住低頭一哂,心裡道:“不用說,必定要被義父罰到離塵居,再過六年不許出來。”這樣想,他的心也就平靜。
明知會有後果,當然不能去做。
華淑琪看起來有麻煩,實在要幫助,他和蕭、殷二人,一起將她帶進頤山。頤山裡面營生不少,適合女兒家呆的諸如彩雲繡坊、馥春齋胭脂鋪,推薦她去也就罷了。
不一定非要做自己丫鬟,自己纔可以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