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聊了幾句,他誇我很厲害,說從沒有一個人能把他算計得那麼死。”師爺淡然的一笑,小飲一口後一副深沉的口吻說:“可惜了,始終沒機會親手殺了他。”
紮營以後,師爺就請師子明派人帶他去看容王,說是一場舊識多少聊上兩句。
到底他們見面說了什麼不得而知,不過想來容王一看自己那麼信任的人竟然是內應會氣得吐血,以他的生性狐疑在起用每個人的時候都會先查清楚底細再說,更何況還是擔任幕僚這麼重要的人。
可千算萬算容王還是被他擺了一道,他萬萬沒想到從西北跟着劉品陽逃來京城的師爺會是一個內應,而這個內應是誰派來的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迷,一個他到了死的時候都想不明白的迷。
容王心裡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斷,卻又不得不歎服此人的城府之深和幾乎是算無遺漏的計劃。
一路逃來,他出了許多看似有利的主意,在段期內蒙蔽了一行所有的人。哪怕是容王自己負也是聰明絕頂也被他騙了,或許是因爲一開始的信任而疏忽大意,可這人出謀劃策時極是高明,若不是事後知曉的話根本看不出半點的破綻。
師爺的身份,還有他的目的直到現在都是一個迷,甚至連朝廷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你們有何深仇大恨。”師子明問完就後悔了,明顯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若沒什麼血海深仇的話誰又會費那麼大的勁要殺掉兩個王爺。
這種事風險很大,隻身蟄伏在容起二王的身邊一個不慎勢必是萬劫不復之地,師爺一開始已經表明了他是不朝廷的人,這更讓師子明想不通了,若不是朝廷的人他爲何甘冒生命危險爲師家留下一路追來的記號。
“呵呵,家事!”師爺依舊深沉的一笑,只是面色一時有幾分的頹廢又有些陰狠,看了看眼前明顯忐忑不安的少年忍不住羨慕的說:“師俊有個好兒子,他年輕的時候毛毛躁躁的,可沒你這樣的鎮定自若。”
“先生與家父乃多年至交?”師子明疑惑的問了一聲,普天之下敢這麼說師俊的人可沒幾個。
“沒有,神往而已,對於令尊之事也是耳聞罷了。”師爺神秘的一笑閉口不談,看得出見過容王一面以後他的心情很是不錯。
“冒昧的一問,先生是否隨我們回京城?待家父甦醒時再好好答謝。”師子明沒再追問,而是期待的看向他。
能在容王逃跑時被讚譽爲第一智囊,又暗地裡不露聲色的引來朝廷的追兵,分析敵我態勢做出貌似對容王有利但實際上讓雙方兩敗具傷的應對之策,這位看起來滿面溫和的師爺腦子裡卻是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算計。
師子明鬧不明白這人什麼來頭,只是父親將玉佩交給他作爲保命之物就可以看出父親對他的重視,而這人說話不亢不卑又不像普通的平頭百姓或是不入流的小官,自問有幾分眼力的師子明也是看不透他。
寫意灑脫,器宇軒昂,談笑間舉手投足都給人感覺十分的從容,完全沒半點劫後餘生的感覺。如果不是一開始就胸有成竹的話,不可能會默然到這程度。
“恩,貴府有人在等我。”師爺閉上了眼,滿面痛苦的嘆了口大氣:“多少年了,最不願回的就是京城,最厭惡的也是京城,希望回京以後不要耽擱太久吧。”
“先生,雖然冒昧,但子明還不知先生貴姓。”師子明鬆了口大氣,在事情沒弄清楚前他不想放師爺走,畢竟他對於這位出類拔粹的智者充滿了空前的好奇。
而且在父親醒來之前,師子明也不敢完全保證他就是那個內應,畢竟內應的情況從一開始只有父親才心裡有數。
若他不是的話那無異於犯了愚蠢的錯誤,不過一但他是通風報信者,說起他父親時又能那麼輕描淡寫。他身爲晚輩硬留也是不妥,所以師子明之前處於一個左右爲難的狀態,對這位師爺的身份也是將信將疑。
“過去的姓名不過是倉皇逃生時掩人耳目罷了,蔽姓趙。”師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昏睡不醒的師俊後搖了搖頭說:“至於其他的公子不必再問,令尊也沒刨根問底,公子也就不要爲難在下了。”
“恩,晚輩不敢。”師子明馬上朝外邊喊道:“來人嘛,爲趙先生安排起居吃食,務必安全周全不能委屈了趙先生。”
“是,先生請。”一直等候在外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趙師爺饒有深意的一笑,鬆了鬆筋骨後隨着來人走了出去,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在京城呆得太久,因爲那裡有他慘痛的回憶,更有着親人們死不瞑目的淒厲。
“姓趙的?”師子明納悶的琢磨開了,似乎沒聽說有誰和起王容王同時有仇吧。
若說有的話也一定不是尋常人,畢竟這兩位都曾經有如日中天的時候,沒一定的實力誰敢與兩位王爺過不去。看這師爺的表現看來他是隱忍許久潛伏到容王的身邊取得他的信任之後才一步一步的把他們帶到深淵中去,光是這份深藏不露的心計就足夠讓人佩服。
又或者說他一直蟄伏着,選了最恰當的時機到容王的身邊騙取了他的信任,隨後的背叛讓容王落入了萬劫不復之地,可以說在容王失勢以後他是趁虛而入,圖謀多時借朝廷之手殺了他們。
之前師子明和溫寶說的話或多或少被他提點過,這個思路最早也是來自於這位趙師爺看似隨口而出的點撥。
溫寶將信將疑下一說果然溫寶上了當,這會恐怕他已經開始荼毒所有的活口。師子明一開始也懷疑,覺得這個說法很是勉強,只是到現在再一想的話冷汗直流。
趙師爺並不是無失放的,溫遲良故意放走他們這個說辭是假的,可要殺了他們滅口這個絕對假不了,因爲新皇登基正處於立威信聚人心之時,以老溫的角度而言他絕不會讓容王活着進京上金殿問罪。
這人好可怕啊,他提點自己的話並沒有誇大其談,他是真的看清了朝堂上的局勢揣摩準了老溫的心思,而且準確得讓人是毛骨悚然。
而說這些時師爺只是淡然的一笑,輕描淡寫的說這樣做是皆大歡喜,而且這樣也會讓師家得一些好處不會白白吃那麼大的虧。
師子明就想不通了,師家明顯已經虧到不像話的地步了。父親身受重傷趟在了牀上生死不明,容起二王的人頭被李滿海和溫寶刮分了,他們倒是殺了劉品陽和不少順天府的高手,只是這些人身份卑賤,這所謂的功勞和他們一比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師家會得好處,而且還會是溫遲良不得不給也樂意給的好處?
師子明琢磨着這句話始終百思不得其解,溫遲良扶持自己的兒子拉攏禁軍的目的那麼明顯怎麼想都不可能會在這個功勞上讓師家沾個大光,他溫遲良可不是什麼純良之輩,更何況他一開始還想讓師家當炮灰。
師子明琢磨不透,只能哎了一聲繼續守侯在父親的牀前。
心志尚未成熟的少年腦子裡一片混亂,雙手痛苦的抓着腦袋不知道怎麼在想什麼,只是直到現在他依舊接受不了父親受傷倒下的事實。
夜已深,陰冷而又潮溼的夜風吹來,隱隱伴隨着哭泣和一聲聲的慘叫,淒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回蕩在黑暗的夜空讓人感覺很是疲憊。
溫寶到底要怎麼做師子明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不過想來二王的家眷應該死得不痛快,若他也有那折磨人的愛好,那這些出身高貴的家眷們是最能刺激**的對象,恐怕現在他們已經處於生不如死的境地之中。
模糊中,師子明只感覺眼前越來越黑,腦子裡模糊的一片,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趴在了父親的牀前昏昏欲睡。
迷濛蒙的一片空白,筋疲力盡的少年已經沒再支撐下去的力氣了,這一覺他睡得無比的深沉,即使滿心忐忑但他也抵擋不住不知從何而來的睏意,迷迷糊糊間幾乎是昏睡不醒。
這是哪?
身處於金色的霧氣之中,底下的沙漠似乎一望無際,冰冷冷的世界充滿讓人幾乎要窒息的死氣沉沉,完全感受不到一點的生氣,沒有人煙更沒有半分的生機。
睡夢中的師子明眉頭本能的皺起,因爲他夢見了一個奇怪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一座熟悉的城池一瞬間拔地而起,一座怪異的師府聳立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府邸內的一草一木都極是熟悉,只是這些東西都冷冰冰的又讓人感覺極端的陌生,讓人本能的感覺到一種滑稽的虛假。
朦朧間,兩個人面色肅穆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怒自威的眼睛直視着他又帶着幾分慈祥。
“爺爺。”師子明驚訝而又親暱的喊了一聲,最熟悉的爺爺,最疼愛他的爺爺,這一聲呼喚幾乎是血脈的本能,讓他看見這張臉的時候激動得眼淚一瞬間都要落下來了。
夢裡,只能是夢裡才能看見最疼愛自己的爺爺。師子明感覺心力交悴,即使在夢裡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上前狠狠的抱住那曾經讓自己最迷戀的胳膊,那在孩童時總是抱着自己的手臂。
一陣發泄般的大哭,如小孩哭鼻子一樣的盡情肆意,淚眼朦朧間師子明看着旁邊那個同樣笑得滿面慈愛的人時頓時楞住了。
師家的祠堂,師家的主事堂,師家的任何地方都有他的畫相。這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任何師家的子弟都曾對他頂禮膜拜,百年前正是他用一身鐵骨開創了師家的百年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