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的規矩不能改,趙沁禮身爲皇帝雖然不必行禮但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現在顧及皇家的臉面一些規矩已經被人選擇性的漠視了,要知道當年初代鎮王出征的時候是何等的顯赫,開朝皇帝除了親身相送外還下旨所有皇子也必須以子侄之禮膜拜,即使是貴爲太子都不可免俗,可想而知在開朝的血戰中楊家扮演了何等重要的角色。
那個時候,楊家代表的是戰無不勝,對於這個江山來說是一種強權的象徵,更是鞏固這個江山讓人不敢小覷的根本。
沉穩得讓人窒息的腳步聲傳來,一步一步彷彿是在踐踏下位者的心臟一樣。光是這腳步聲就讓不少人流了冷汗,原本還有些戲絮之心的官員們這會都感覺到心裡一沉,在那極大的威壓之下根本不敢擡頭去看來人。
獅相蟒袍,頭頂赤青色盤龍王帽,一條雕刻成四爪蟒龍的朝珠戴於胸前。腰間盤龍紋雲帶,配一把金絲楠木的金刀,除了受封那個時候,這是楊術第二次將這一身穿戴整齊,將楊家鎮王的恩寵之物佩帶於身,以顯大華第一武家的威風。
面色剛毅,眉頭微微皺,面無表情眉宇間不怒自威。鎮王的風采讓不少人心裡都叫了聲好,或許是在太平盛世的朝堂上的鬥爭時間太久了,這會不少人腦子裡都有些恍惚,心想這纔是第一武家的風采,讓百年大華的敵人聞風喪膽的絕世氣魄。
“臣楊術,拜見吾皇。”楊術面色肅穆,只是抱拳卻沒行臣禮,腰板依舊傲性無比的挺直着。
這也是楊家的殊寵之一,鎮王出征時與天爲齊,手足相稱不爲人臣自居。按照慣例歷代皇帝都得出城相送三十里,這是祖上的規矩,因爲這時的鎮王不只是臣,更是定江山社稷的手足。
不過那是初代鎮王的殊榮,百年來這些幾乎是逾越的規矩已經漸漸的被模糊掉,後任的鎮王們也不敢擺太大的架子
。百官們一看楊術的行徑都楞了一楞,儘管他的傲慢符合規矩,不過這架子一擺明顯是要享受那曾經輝煌無比的與天齊尊。
“來人,賜座。”趙沁禮也是被楊術的不怒自威震到了,楞了一下回過神來這才記起了流程,而這套沒有半點皇威的流程也是讓他鬱悶不已。
金殿賜坐是何等的榮幸,即使是皇系的王爺們都沒享受過幾次,而賜的座也不過是一個圓椅罷了。不過人家鎮王在這方面的待遇可比親生的皇子們還好,開朝皇帝當年就命能工巧匠爲楊家鎮王打造了專門的一把坐椅,那個年代鎮王上朝有專屬的座位,而皇子王爺卻只能站着,恩寵之浩蕩簡直是讓人驚骸。
幾個帶刀護衛小心翼翼的擡來了一把椅子,他們動作極端的謹慎神色也是肅然,搬運的時候不敢有半分的馬虎生怕有點磕碰。本來這是太監的活,不過初代鎮王說過不想讓陰陽怪氣的太監碰他的座椅,所以後來這活就變成了帶刀護衛的兼職。
宮內的帶刀護衛也算入了官品,不過歷來都有這麼一個傳承。那就是這把椅子搬出來的時候怎麼搬,從哪個方向走哪個路線,最後擺在哪裡,這都是有嚴格的講究容不得半點的馬虎。
比較帶刀護衛一直有保持這個傳統,儘管歷年來的鎮王很少有擺這架子的但他們也不敢怠慢,畢竟真有那場面出現的話絕對是出了大事,要是帶刀護衛們有半點差池的話到時候肯定是掉腦袋的罪過。
在帶刀護衛們躡手躡腳的將座椅放下時,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這一刻的空氣沉悶而又壓抑讓人感覺極不舒服。
極品的金絲楠木打造,工藝之繁瑣規格之高甚至比起龍椅也毫不能遜色。極品的金絲掐紋,椅子上鑲嵌着紅珊瑚和上等的戈壁白玉,椅面是溫潤無比的絕世白玉,靠背是上等的滿綠翡翠,扶手上雕刻的蟒相圖案栩栩如生,大氣磅礴讓人一眼就能聯想到當年開朝皇帝的天寵。
這把椅子,隨便拆出一顆寶石都是世之絕品,在盛世中想打造這麼一把椅子都不太現實。而當時是亂世開朝,物資匱乏朝廷又缺銀少糧,造出這把椅子簡直是傾盡舉國之力,這是地位的象徵,更是楊家赫赫戰功的象徵。
椅子擺在了百官之前,甚至擺在了容起二王的前列,地位上的高低一眼就能看清。
楊術撩襟落座,依舊是滿面的肅穆,閉着眼享受着這種位極人臣的美妙,或許百年前也是這樣,初代鎮王就這樣坐在朝堂上享受着他百戰餘生後換來的無上尊榮,享受着連皇子皇孫都不敢不敬的無上榮耀
。
溫遲良可不敢你鎮王擺不擺架子,眼見他屁股落了座立刻狠狠的使了一下眼色,對於這位的老溫來說只要鎮王肯出兵西北的話哪怕是把金殿拆了他屁都不放半個。
“西北契丹爲亂,鎮王出兵征戰,揚我天朝上國之威。”趙沁禮咳了一下,立刻長篇大論的說了起來。
內容很簡單嘛,說白了就是一個類似出師表的東西,先是痛叱一下契丹的狼子野心。再歌頌一下大華的千秋萬代,接着憶往言今說說百年楊家的戰功,反正那表達的意思就一個,雙極旗出征絕對要揍得你契丹狼兵連爹媽都認不出來。
百官們這會的心思難得的輕鬆下來,溫家的人更是有心情談笑了,聽着這洋洋灑灑的出師表第一個要讚的自然是小皇帝了,別說這背誦得真不錯,到現在還沒聽出半點的毛病,看來他也是下了功夫的。
這第二嘛,自然是老溫親筆操刀的這出師表,文筆上佳辭措豐滿,字字相連可謂是磅礴大氣。不少人心裡都偷笑着,老溫多少年沒這樣才華橫溢過了,看來這次他是真的爽到了一定的境界,這才靈感迸發寫出了這樣的好文章。
長長的水師表唸完後,自然少不了是出征之前的誓師和賞賜,這都是表面上的功夫。事實上最重要的朝廷各部立刻表了態,在錢糧的調運上如何安排都必須和鎮王交代,確保在出徵的時候做到萬無一失,在後勤上不拖大軍的後退。
金殿的一日結束了,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對於楊家鎮王的讚美之詞毫不吝嗇。老溫雖然沒那麼獻媚不過也是笑得老臉都開了花,就差抓住楊術的腳跪舔一下,這讓他都意料不到的轉變對於眼下的溫家來說簡直是救命一樣。
下朝的時候,鎮王在楊家武將們意氣風發的簇擁下離了宮,自始至終他都是榮辱不驚,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思索什麼。
這段時間楊家的武將們倒是受夠了窩囊氣,儘管他們想不通王爺爲什麼會答應出戰契丹,但戰士多言致命是楊家的規矩,他們現在要想的已經不是這些了,而是上陣殺敵揚名立萬,戰爭對於第一武家的人來說就意味着贏得榮譽和尊重的機會。
朝堂上下忙碌着,各部都殷勤無比的爲雙極旗的出征做着準備,可以說這次的忙碌溫遲良最有幹勁,幾乎是雞蛋裡挑骨頭一樣的勤快,爲了儘快的把鎮王送到西北去他可容不得有半點紕漏,幾乎到了任何事都親力親爲的地步
。
多少年了,在太平盛世的陰謀算計中鎮王一脈沒如此的風光過,一路上武將們無不是興奮異常滿面通紅。他們沒人會再問爲什麼,他們想的全是這次上陣殺敵的事,想的全是橫掃西北揚雙極旗威風的願望。
車轎回到王府的時候,另外一頂轎子等在了王府之外。
一行人停了下來,鎮王楊術下了轎後冷眼的看着這熟悉無比的人馬,冷聲說:“容王兄,莫非你是來與我道喜的。”
“王弟。”容王嘆息一聲亦是下了轎,面色複雜的看着楊術,苦笑說:“千算萬算啊,就是算不到你居然答應出戰西北。此事別說我和定王兄了,恐怕溫遲良都意想不到,王弟一向雲淡風輕這時卻是一鳴驚人,着實是讓人錯愕不已。”
“是麼,我楊家爲第一武家,自然有那保家衛國之責。”楊術不爲所動:“容王兄似乎大驚小怪了,百年來我楊家就與契丹死戰不斷,十餘年前楊鳴成戰死沙場,這百年來我楊家葬身西北大漠的烈魂有多少連我們自己都數不清了。這是國仇,也是家恨,楊術自然義不容辭。”
“是也,王弟所言極是。”容王嘆息了一聲:“事已至此愚兄只能祝王弟旗開得勝了,想來契丹左王部雖然兇名在外但斷不是楊家雙極旗的對手,十萬大軍橫掃西北制日可待。希望王弟得勝歸來之日,我們還有那把酒言歡之樂。”
他的話看似感慨萬千,但卻一點頹廢之意都沒有。楊術冷冷的看着他:“容王兄,您已有決斷了?”
“是也。”容王突然坦然的一笑,毫無避諱的說:“王弟這一走溫遲良勢必張牙舞爪,這些年我和他鬥得也算水深火熱了,京城若需內安那他肯定覬覦我這顆項上人頭,愚兄無能啊,爲了自保恐怕得拋下這些榮華富貴了。”
“容王兄,此次一別,不知有無再見之日。”楊術見他說得情真意切倒是有些動容:“說到底王兄曾與我相交莫逆,楊術爲人之臣想助王兄也是無能爲力,還請王兄保重。”“到了府門口,一杯水酒都不給我麼?”容王呵呵的一笑,笑裡帶着難言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