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鐘,季覺感覺自己冷氣抽到手術室溫度都上升了。
實在是,大開眼界。
區別於氣息奄奄的母體,在她的腹部,有兩團狂躁的靈質波動不斷的涌動,交織,簡直就像是兩條狂犬病晚期的野狗一樣。
彼此無休的蠶食和撕咬,飽含着畸變和癲狂。
將母體當做了戰場,肆意破壞,又毫不留情的吮吸着母親的生命和靈魂。
此刻只看那兩道胡亂的靈質波動不斷擴散,就足夠讓人膽戰心驚。一次又一次的衝撞,崩潰又重組,就像是熔爐爆炸之前一般的景象,一觸即發。
如今表面的平和,只不過是兩者和母體之間共生的脆弱平衡罷了。但平衡依舊短暫,難以繼續維持。
倘若操作不好的話,這一刀下去,怕不是當場攔腰炸成兩段了。
也算兩屍三命。
不能再耽擱了,必須從速……
季覺不假思索的抄起了骨鋸,拉開,瘋狂旋轉的鋸片斬下,血漿如潮水一樣噴涌而出。原本昏死過去的母體在瞬間驚醒了,刺耳尖叫。
可百忙之中,季覺不耐煩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就閉上眼睛,彷彿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再不敢動彈了。
行,就當你麻了吧!
季覺手下毫不客氣,自正中直接開膛,巨大的豁口讓童畫的眼角陣陣狂跳,只懷疑自己到了法醫解剖現場。
展開的雙手之間,非攻的繁複紋路自手套之下浮現,彷彿焊槍一般,一個個的將所有出血的地方全部‘焊死’縫合,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仰賴於畸變體們旺盛的生命力和異於常人的結構,如果是個普通人的話,這會兒恐怕早就可以ICU了。
但露出了內部的器官之後,才能看到,情況真正的棘手之處。
自不斷的蠕動和撕咬裡,薄薄的血肉不斷的隆起一個個詭異的輪廓又消失,就像是有一臺絞肉機在身體內部瘋狂的運轉,抽取血液和生命,想要補全自身,卻又施以更大的破壞。
在比狗咬狗還要更加直白和殘忍的彼此殘殺中,卻導致兩個胚胎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發育成型。
就像是簍中互相扯着後腿的螃蟹一樣。
一旦一個胚胎長成,那麼絕對就會張嘴將另一個啃食乾淨,只能在兩敗俱傷的僵局之中互相撕咬,戾氣越發兇暴。
這種狀況下助產,跟把手伸進裝滿毒蛇的罐子裡沒任何區別。
搞不好激發了兩個鬼胎的兇性之後,它們會瞬間從裡到外就將母體吃成空殼。
此刻,四顆綠油油的眸子彷彿已經隔着皮膜,自羊水中向外不速之客看來。猙獰凌厲,更勝母體!
看什麼看?
等會兒就把你們撈出來當豬尿泡一樣踩着玩!
“哎呀,狀況有點糟糕了啊。”
季覺擡頭擦着汗,彷彿驚慌,提高了聲音:“這可怎麼辦呀,錢主任!”
在無影燈照不亮的陰影裡,有一張誇張的笑容浮現,依舊染血,飽含着期盼:“嗯?出錯誤了麼?”
童畫的頭皮發麻,汗流浹背。
她能夠感覺到:周圍的黑暗裡,一雙雙飢渴的眼眸猛然亮起。
就好像瘋狗一樣,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擁而上!
“不,到現在一切正常。”季覺回答,“只是,產婦難產太久了,失血太多,我判斷必須要輸血才行。”
“哎,本院血庫已經沒有儲存了。”
錢主任遺憾輕嘆:“時局艱難啊,作爲醫生,只能爲了病人犧牲一下……”
“不,作爲主刀醫生,我們必須保證狀態才能協助產婦順利生產。不然的話,產婦的安全很難保障。
況且……”
季覺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浮現微笑:“這不是還有這麼多家屬麼?”
那一瞬間,所有興奮躁動的眼瞳驟然停滯,那些在黑暗裡興奮着靠攏的身影齊齊僵硬在了原地。
肉眼可見的,後退了一步。
再一步。
試圖將其他的親友們護至胸前。
死寂裡,只有季覺的提議聲響起:“既然這麼羣情振奮,不妨現場獻一點吧?主任您看,大家可都等不及了。”
“……”
錢主任的神情彷彿也愣了一下,旋即,笑容越發的誇張,滿懷欣喜:“還是新人有辦法啊,是啊,都是家屬,既然來了,那就捐獻一下吧。
畢竟,一切都是爲了患者嘛!”
他飢渴的舔舐着牙齒,期待的問道:“有人不同意嗎?”
漫長的死寂裡,就連呼吸聲都快要聽不見了,顫慄和驚恐之中,好像有人想要發出聲音說些什麼,可在縫合醫師的癲狂目光裡,卻根本不敢張開口。
再然後,自嘶啞笑聲裡,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在黑暗中,一個個詭異的身影驟然僵硬,劇烈抽搐起來。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大口啃食着靈魂一樣,痙攣尖叫,紛紛倒地。
粘稠的血液從每一個毛孔中滲透出來,落在地上,瀰漫,像是水泊,最後,化爲了一道道蜿蜒的河流,向着正中蠕動而來。
就這樣,順着產牀爬上去,沒入了奄奄一息的產婦體內,令瀕臨崩潰的靈魂重新恢復了穩定。
直接從每一個在場的家屬身上抽出了五分之一的鮮血和靈魂,化爲了慷慨的供應,任由季覺調遣。
“這些應該就夠用了吧?”
錢主任期盼的搓手:“時間不等人,快開始吧,動作再快一些。只是,如果搞砸的話,家屬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呢。”
在死寂的黑暗裡,那些猩紅的眼瞳之中滿懷着怨毒,死死的盯着季覺,卻不敢發出聲音。只是躁動的等待着,他失敗的那一瞬間到來。
屆時,就會毫不留情的將他拽入地獄!
“草,走,忽略!”
鬥志昂揚的呼和聲從產牀之前響起,只見季覺絲毫不在意周圍的眼神,拋掉了手中的工具之後,直接摘掉了手套,雙手並起如刀,貫入最後的血肉皮膜。
簡單粗暴的,撕開!
熱情洋溢的吶喊:
“——寶寶,起牀啦!”
血水如潮飛濺,惡臭腐爛的羊水滿溢而出,而就在模糊的血肉之間,兩個未成形的鬼胎睜開了眼睛,彷彿囊中未曾孕育完全的怪物一樣,看向了入侵者。
詭異的碧綠色眼睛如此龐大,凝視着季覺,飢腸轆轆。
發育未完全的兩顆頭顱上,勾起了一道惡意的弧度。
笑了。
然後,季覺也笑了。
難以剋制此刻的驚喜和愉快,幾乎,手舞足蹈!
這不是來對了?
這不就是來對了!?
不然的話,找遍現世,哪裡去找如此純粹的靈質怪胎?
“實在是……良才美玉啊!”
他讚歎着,微笑,湊近了仔細端詳,俯瞰那兩雙漸漸擴大呆滯的陰冷眼眸。
自驚恐收縮的眼瞳倒影裡,彷彿永世焚燒的恐怖身影漸漸湊近了,咧嘴,噴吐出了飽含苦痛和絕望的火星。
吞吐毀滅和死亡。
僅僅是凝視,便令兩隻胎中的怪物,無法控制的顫慄。
再然後,尖叫出聲。
如此刺耳。
那一刻,季覺的展開按下的雙手之中,解離術顯現!
狂亂的靈質波動像是看不見的刀鋒,疾馳遊走,自雙手的揮灑之中,摧枯拉朽的將一切有形之體在瞬間破壞。
可緊接着,當十指再度聚攏時,鍊金鍛造,開始!
非攻顯現,將此刻的母體化爲了熔爐,源源不斷的抽取着周圍供應的鮮血和靈質,開啓了嶄新的創造。
無形之手的古怪彷彿自感知之中再度重現。
輕而易舉的,兩具鬼胎之靈,鎮壓一切反抗。再然後,靈質焚燒的熾熱輝光瞬間升騰。更勝過一切火焰的狂暴冶煉就此開始。
一開始還有所疏漏和不足,以生體作爲熔爐畢竟和鋼鐵不同,難以上手,可習慣之後,卻好像發掘出了熔爐所不具備的優點。
這一份充沛到令人髮指的生命供應,就像是隨時隨地有個渦系的天選者在旁邊支援治療一樣,足以讓季覺放手施爲,完全不顧及任何的後果。
往日用懷錶或者鈴鐺練習的時候,可從未曾有過如此酣暢淋漓的感受。
就像是拿着一張無限透支的信用卡跑到商場大肆掃貨,今天的所有消費,全部由在場的家屬買單!
這樣,這樣,再這樣……試試這樣……
妙手天成的把控之下,兩具靈質鬼胎的構造被隨意的改變、拆除、彌補和重新構成。而這一份執着而兇戾的意志,比懷錶裡奄奄一息的靈智要頑強不知道多少倍,根本不用擔心稍微用力就捏成粉碎。
既然如此,那就再用力一點!
在這如此粗暴的拆解和熔鍊裡,產牀上裝死的母體再忍不住了,慘叫出聲,淒厲嘶吼。
只不過現在季覺已經完全顧不上理會了,反正沒過一會兒她就連喊的力氣都沒了。
此刻她的腹部,好像有個漩渦一樣,在源源不斷的抽取着她的生命和靈魂,狂暴吸收,根本不帶停的。
倘若不是那麼多血液的供應,恐怕她現在就已經自靈質之火中抽成灰燼了。
可這依舊還不夠……
伴隨着鬼胎的重塑和再構成,原本充沛的生命和靈質供應已經變得岌岌可危。
但是沒關係,在場還有這麼多好心人……
“不好了,主任!”
季覺‘震驚’吶喊,仰頭求助:“嬰兒發育不完全,必須急救輸血!”
錢主任縫合的面孔之上,殘酷的笑容從未曾有任何改變:“那就再輸血——”
再然後,黑暗裡,便有一道道鬼哭狼嚎的淒厲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又是一道道蜿蜒的血色河流匯聚而來,重新接續生命,供應靈質。
可沒過多久,季覺再次擡頭:“不好了,主任!”
“再輸血!”錢主任大手一揮,毫不猶豫。
慘叫聲再度響起,可這一次,漸漸的透出一種有氣無力的疲憊。
在黑暗中,原本垂涎欲滴的怪物家屬們,如今已經跌倒在了地上,快要爬不起來,氣息奄奄,只有猩紅的眼睛越發的怨恨刻毒。
可再然後,就聽見了那彷彿索命一般的呼喚:“不好了……”
錢主任揮手,“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