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舒默默地看着不遠處的謝星沉。
算起來,他被人皇拘着修煉,不超過十年。
可他這回,似是動了真感情。
七真觀那些看着他的師長們故去,也不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傷心吧?
但這回,他是真傷心了。
他這一生,總覺得自己被命運捉弄。
愛他的總是一個個離開。
還在襁褓,母親就走了。然後,沒等他長大,師祖也走了。
當初在七真觀,他把自己弄成那樣,未嘗不是報復。報復母親,爲什麼要離開他。既然你離開了,那我就壞給你看。
這孩子式的報復,直到他千真萬確地感受到,母親從未停止過愛他,纔算結束。
可他一直到今天,內心還是個孩子,從來沒有長大。
陸明舒一直在想,他缺的或許就是一個父親的角色。
曾經能夠引領他的師祖去世了,母親雖然愛他,但也缺席了他的成長歲月。他沒有人引導,不懂得怎麼建立自己的信念與世界。
這缺憾幾乎是不可彌補的,尤其當他知道,謝長河就是魔皇,更令他對父親的嚮往完全崩塌。
但她沒想到,有一天他能補上這個缺憾。
人皇用補天石重塑了他的身體,也用行動重塑了他的世界。
告訴他,該怎樣去做一個人。
或許現在,他還沒有清楚的意識,但人皇留給他的財富,將來會體現得更深刻。
“咱們是不是該收拾收拾,走人了?”九龍問她。
陸明舒點點頭:“嗯。”
九龍就努努嘴:“那你去叫他?”
除了她還有誰?
陸明舒嘆口氣,走過去:“我們該出去了。”
“哦。”謝星沉答得挺快,手裡揪着塊發黃的樹葉,順着脈絡一點點撕下來。
看他這樣,陸明舒便問了句:“你還好吧?”
“挺好的。”謝星沉答完,站起來,“走吧!”
陸明舒知道他心裡有事,但這時候多問無益,還是讓他自己想清楚吧。
她走到陳一倩等人面前:“你們準備好沒?”
陳一倩和汪鶴平都是一臉激動:“嗯!”
終於能出去了!雖然在這裡修煉效果很好,可窩了將近九年,快把他們悶壞了。
宇文卓仍然一臉冷漠,內心卻激動無比。
他暗想,你們暫且得意去,出了此地,看你們逃不逃得出玄陽派!
“九龍!”
九龍答應一聲,伸出手,此間宮殿飛快收回,仍舊化成一隻鼎。而他本人也投入鼎中,飛回謝星沉袖內。
“走吧!”謝星沉一揮袖,空間打開,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
祭臺上突然出現洞虛,留在玄陽派祖庭的長老立刻感覺到了。
幾道人影突閃,出現在山谷內。
宇文卓的師父,那位耿長老就在其中。
“師父!”宇文卓叫了一聲,向他奔過去。
耿長老看他無恙,甚至修爲還有精進,暗暗鬆了口氣。
“師父,就是他們奪了我的藥蟒,又毀了咱們的鎮派之寶!那東西,已經叫他們吸收了!”宇文卓迫不及待地告狀。
他有點得意地看向陸明舒和謝星沉。
就算你們洞虛了又如何?現下有四位洞虛堵路,看你們走不走得了!
誰知道,耿長老只點了點頭,便將他推回身後。
“兩位怎麼稱呼?”
陸明舒站出來:“在下陸明舒,古夏人。這位是謝星沉。”
耿長老便道:“兩位既然已經洞虛,就不要在此久留了,速速回古夏去吧!從今往後,你們不可再踏入玄陽派,若是遇到玄陽派弟子,須得退避三舍。”
這事人皇已經告知過了。他們倆把人家的鎮派之寶都給吞了,給點便宜也是應當的吧?
當下抱了抱拳:“告辭!”
那邊陳一倩與汪鶴平亦向他們施禮:“兩位一路順風。”
陸明舒點點頭,帶着鬱鬱寡歡的謝星沉,一路大搖大擺地出了玄陽派,去往飲馬溪。
宇文卓看得目瞪口呆:“師父,爲何放他們走?”
耿長老這時纔回身面對自己的愛徒。
“孽障!”他一巴掌打在宇文卓的臉上,“你惹下的好事!什麼也不必說了,去思過崖領罰!三十年內,不要出來了!”
宇文卓被他打懵了:“師父!”
耿長老已經不看他了,轉身出了谷。
陳一倩卻羨慕地看了宇文卓一眼,對汪鶴平低聲道:“耿師伯對宇文師兄真是盡心盡力,哪怕到如今這境地,還是拼命維護。”
“是啊!”表面上,他重罰了宇文卓,實際上,這是先下手爲強。他先罰了,門派多少會手下留情。過個幾十年,這事平息,宇文卓就脫出來了。
不過,看這宇文師兄的樣子,只怕要一段時間才能想得通了。
……
陸明舒在飲馬溪停了兩天,付明溪帶着小呆和小布尋過來了。
“你們可算出來了!怎麼這麼久?”
看着眼前的付明溪,陸明舒給了一個笑臉。
把付明溪放在外面,本是一項考驗。如今甚好,她通過了。
“你們沒事吧?”
付明溪一臉崩潰:“我是沒事,不過你這兩隻真是太會闖禍了!”
她指着小呆:“我就沒見過這麼貪吃的珍獸,之前闖進玄陽派的藥田,差點惹出大禍來!還好跑得及時。你不在,我又管不住它們,只能跟着它們跑。又擔心它們被人抓到,這幾年根本是到處躲……”
“辛苦你了。”陸明舒摸了那瓶仙露出來,拋給小呆。
小呆歡喜地叫了聲,蹭了蹭她的手,蹦到外面去了。
“……”見她不但不責備,還縱容,付明溪也無語了。
她覺得自己的三觀有點崩:“你怎麼這麼護短?這都不管,以後鬧出更大的事怎麼辦?”
陸明舒道:“小呆是獸,胡鬧是它的天性。把它拘得和人一樣,有什麼趣味?”
付明溪目瞪口呆,指着她道:“那你以前還說,我娘沒把我管教好,只會惹事?”
“你是人啊!”陸明舒攤手,“你當做人那麼容易?做人有做人的規則……”
有道理啊!但是付明溪很快發現自己又被糊弄了:“瞎說!你最不在乎規則的人,跟我說這個?不覺得臉紅嗎?”
陸明舒笑:“所以,做人呢,只有力量足夠了,纔可以無視規則。不然,就老老實實當個庸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