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驢鴨子喝得高興,小箱子悄悄地找“小肥羊”。
經過了伐毛洗髓,小箱子具備了初級的神照力。他靜下心來,側耳用力一聽,神照力四下伸展開去。
這邊一聽,破客車裡,瞎婆子、柱子幾個人早就睡了,鼾聲一片。那邊一聽,老驢和鴨子的帳篷裡,靜悄悄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人的氣息。
難道真的沒有小肥羊?
這時,小箱子反而有些失落了。他隱隱約約盼着,親眼見到那個小丫頭,然後帶着她走到老驢面前,指着鼻子讓老驢承認自己做了壞事。小箱子越來越覺得,乾爹並不是那樣好,是自己太傻太天真。
這麼多年,小箱子每天都能看到這裡的邪惡:打罵、罰餓、逼着偷東西、逼着乞討。他只是心裡抗拒,不想把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想成壞蛋。
“在這裡?!”在乾爹的麪包車裡,小箱子聽到了微弱的呼吸聲。微弱,不光是氣息弱,還因爲這個人的嘴巴被塞着,只能在那裡無聲哭泣。
小箱子用手慢慢滑着箱子車,一步步靠近了麪包車。他心裡默唸“啓”,用透視術定位了一下,小女孩在最後一排椅子後面塞着,裹着一大張麻布,被繩子緊緊捆成,綁成了一個大糉子。
小箱子靠過去,一點點坐起身子。伸手一摸車後蓋門,牢牢鎖着。不過,這並不能難住他。
小箱子從褲腿上抽出一根鐵絲,慢慢伸進去。平時看不清鎖芯裡面的結構,撬鎖挺不容易。今天可好,裡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輕輕地用鐵絲壓住鎖芯最關鍵的彈珠,“嘎巴”一下,麪包車的後備箱開了。
小箱子慢慢打開後備箱。他沒有把後蓋一下全打開,擔心車尾高高翹起,被老驢和鴨子發現。只開了一半,用一根繩子纏着鎖頭,把繩子另一頭踩在腳下。
裡面的小丫頭,聽到了後背門打開的聲音,已經止住了哭泣,側耳聽着。小箱子慢慢用手向前一伸,拉開麻布,摸到的卻是一雙光滑柔嫩的小腳丫,沒有穿鞋子。只有一隻腳上有襪子,另一隻腳上,細細的皮膚白的像透明一樣,五個精緻的小腳趾輕輕舒展在那裡。
感覺到了小箱子的手,兩隻小腳丫本能地想縮回去。可是,小腿還被牢牢捆着,根本動不了,掙扎了一下,又無奈停了下來。
小箱子輕輕拍了拍它,示意安靜下來。然後,身子向另一頭
打開麻布,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雪**嫩的圓臉,略略有些嬰兒肥。肌膚水嫩,大大的眼睛瞪着,睫毛上掛着淚水,粉嘟嘟的小嘴被硬生生塞進了一大團髒乎乎的破布。看起來也就12、3歲的樣子。
小箱子伸手要拿出她嘴裡的破布,又停住了。萬一這丫頭放聲大哭或者驚聲尖叫,連自己也要被打死。他壓低聲音對她說:“小丫頭,別害怕,我沒事……聽我說一句話。”
小丫頭的眼淚奪眶而出,眼裡驚恐的目光變得迷茫。似乎在想:這人是誰?要說一句話?難道,這地方,這情況,合適說話聊天嗎?
小箱子用手比劃着噤聲的動作,接着說:“你是我乾爹拐回來的嗎?”
小丫頭一聽,先是拼命搖頭,想說不知道誰是乾爹。停了一下,又拼命點頭。沒錯啊,自己肯定是被拐的,這還能有假?
其實,不用小丫頭點頭,看到她被緊緊綁着,塞進車後備箱的的樣子。小箱子也明白了。他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手腳都軟了。
原來,老驢真是壞蛋,真是大壞蛋!鴨子真是壞蛋,真是大壞蛋!
這幾年,到處乞討的時候,小箱子零星地從行人的嘀咕中,瞭解到一些常識。拐騙孩子的人,都是罪大惡極、該千刀萬剮的大壞蛋。
想不到,自己最親近的乾爹,就是這樣的人。老驢靠不住了,茫茫天下,自己該怎麼辦?
忽然,小箱子被身邊“呃呃”聲打斷了念頭。低頭一看,小女孩腦袋正左右擺動,滿臉熱淚,乞求着看着小箱子。
“你想讓我救你?”小箱子問她。
小丫頭努力點頭,眼皮努力一下下眨着。一雙黑葡萄一樣水潤潤的大眼睛裡,全是熱切的懇求。
“按說,這可是死罪啊。可乾爹不是爹了,我也不想在這呆了。就放了你,咱們一起跑吧”,小箱子看着小丫頭可愛又可憐的大眼睛,真心不捨得它們被鴨子毀了。
輕輕伸手把小女孩從車裡拎下來,再慢慢關上車門。
小箱子想把繩子解開,可是一隻手摸了半天,也沒找到繩子頭。反倒摸得小丫頭渾身發毛,眼裡全是驚恐。隨身摸了摸,實在沒有刀子剪子,小箱子覺得先不解繩子了。要是弄出動靜,那簡直是找死。
小箱子慢慢爬到地上,把大糉子一樣的小丫頭背在身上,慢慢朝垃圾場爬。剛爬出兩步,忽聽到老驢嚷嚷:“別再開酒了,夜深不喝了,抄傢伙幹活吧。”
小箱子嚇得頭皮都乍了。又聽見鴨子沙啞的公鴨嗓嘎嘎笑着:“老大,咱今兒不是高興嗎?以後,小崽子越來越多了,咱們的錢不就越來越多,日子不就越來越好過嗎。兄弟我看,乾脆等着天亮,讓騾子拉着這幫小崽子下山幹活。咱們,再慢慢拾掇小肥羊,省的大半夜亂喊一氣。”
“孃的!就知道你小子沒喝透,行,那就天亮,反正也不差這一會。”老驢答應着,手裡“砰、砰”又開了兩瓶啤酒。
“幹!”
“大哥,剛纔你說,這小丫頭細皮嫩肉的,能不能讓兄弟我……”鴨子腆着臉求老驢。
“去你大爺的!老子的規矩忘了?自己家的夥計,不能糟蹋。你特麼的饞了,滾出去找樂子去。”
“那是,那是,我聽大哥的,聽大哥的。大哥是講規矩的,兄弟佩服。你看,這麼多年,咱也老老實實沒開葷不是。那瞎婆子,到現在咱都不知道是酸的,還是甜的……”
“咣”兩個酒瓶一碰,接着就是一陣猥褻的笑聲。
小箱子鬆了一口氣,慢慢爬着。心裡一迷茫,啥是先嚐嘗?又不是紅燒肉、大饅頭。一個小丫頭怎麼還先嚐後嘗的,實在不明白。可背上的小丫頭,像是聽懂了,小身子一陣陣顫抖着。
上山下山只有一條土路,是平時開三馬子和麪包車的。路口有個卡子,平時都是騾子和鴨子輪流值班。防備乞丐逃跑,也防着別的山頭的混子來搶地盤、打架。今天騾子沒喝酒,肯定是他睡在那裡。小箱子琢磨着,碰上騾子肯定沒命,不如從垃圾場這邊爬下山。黑燈瞎火,機會更多。
小箱子小心地繞過垃圾場中的碎玻璃,尖利的廢鋼筋。這陣子,他覺得自己的腿更有勁了。想跑還不行,可站起來,拄個棍子,肯定能走。
爬出去一百多步了,前面有個坑,小箱子把丫頭拖進去。
悄悄啓動透視術,四下一看,發現小丫頭身後壓着一個鏽跡斑斑的菜刀。就伸手刨出來,用一塊破布包了包。
再看小丫頭,在朦朧的夜色中,眼睛嚇得發直。
“你別怕,我幫你割斷繩子,你就能自己跑了。”小箱子氣喘吁吁地說:“我幫你解開繩子,先不掏嘴裡的東西。省得你碰到啥,亂喊出來。明白嗎?”
看小丫頭點頭。小箱子慢慢伸手割斷了她手上、腳上的繩子。
就在這時,山路上警笛“哇哇”吼着,一串刺眼的燈光衝上山來。小箱子嚇得趕緊把小丫頭的頭向下一按,倆人俯下身子藏在坑裡。
老驢和鴨子也嚇得站起身。鴨子悄聲說:“怎麼會有條子,他們從來不來這鬼地方啊?”
“廢話少說,你快去把那些傢伙式都藏起來,讓條子看到,說不清。”老驢用手一推鴨子。“好,大哥!”鴨子跌跌撞撞跑向帳篷。
老驢怔了一下,茫然站在那裡。眼巴巴看着鴨子稀里嘩啦抱着一包東西,朝垃圾場這邊跑。
“你傻畢啊,快藏到水裡去,人家有狗。”老驢揮着手,低聲喊着。
“好好。”鴨子轉身就跑,忽然回身說,“老大,你車裡的丫頭……”
“俺滴娘啊!”老驢如夢驚醒,扭身就朝麪包車跑。想起給他小丫頭時,那個大爺陰狠狠說的話:“這個小肥羊要是落到別人手裡,或讓條子知道,你就別活了。你老家80歲老孃也得死,你家祖墳也給你刨開晾晾。”
“幹了這麼多次了,誰成想這回真出事啊。早知道,剛纔就不喝酒了。”跌跌撞撞的,老驢的腿都軟了,這回他是真怕了。他可見識過,那位爺的手可是真黑呢。想起老孃,他剛走兩步,一跤跌倒:“不行,我要跑,說啥也不能讓條子看到小肥羊。”
大客車裡的幾個人也醒了,睡眼惺忪地探出身子,打聽着。
老驢上了車,昏頭昏腦地一腳油門。麪包車瘋狂地向山下就衝。那排警車衝上來,看見有車想跑,自然就來別他,車裡還有人用喇叭喊着:“前面的麪包,停車,停車!”
老驢不管不顧了,擦着警車就向下面衝。兩車相撞時劇烈摩擦,“吱拉拉”擦出一排耀眼的火星子。
“停車,命令你馬上停車!”警車裡的人還在喊話。
老驢衝過了第一輛車,又猛地向下衝。第二輛車毫不猶豫地一橫車身,擋住了去路。老驢猛地把油門踩到底,想一下撞開它,奪路逃走。
麪包車的車頭重重地撞到警車前側部,因爲坡度太陡,一下失去控制。竟然車身豎了起來,在空中靜靜停滯了幾秒鐘,然後慢慢向着山下溝裡倒過去。一路“咣噹、咣噹”翻滾着,一次次砸在地上,撞到樹上。
一開始,還能隱約聽到老驢的哀嚎聲,後來就沒有聲響了。
翻了幾個跟頭後,這輛早就報廢了的麪包車就徹底解體了,散成了東一塊西一塊的幾張扭曲的鐵皮。老驢的屍體也被遠遠甩在一邊。車頭的機器裡冒着黑煙,慢慢開始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