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宿,龍倩在天亮前就醒了。她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瞄到就坐在身邊,正仰頭看着天空的佑尹和獸王。
此時,不久前她與佑尹聯手對戰怨鬼時的記憶又浮出了水面,她想到自己當時害怕得動都動不了的樣子,就覺得羞愧得不行。特別是一想到自己特別厭惡的男人,居然會勇敢地衝過來救自己,她就覺得難受極了。那種感覺非常奇妙,一方面是充滿了厭惡,一方面又充滿了感激。這兩股完全相反的情緒就在心頭相互廝殺吞併着對方,然而,或許是這兩股力量相差無幾,龍倩一會兒感到厭惡,一會兒又非常感激,一會兒又對自己居然會感激那個無恥之人而感到厭惡自己,一會兒又覺得自己不過是在無理取鬧。
在這清晨的涼爽中,她的記憶漸漸回到了不久前,那時,她化身成絕世美女,去色誘城裡首屈一指的富豪。那是她第一次出手。沒想到這個過程居然會被一個會天眼通的人看到。一想到自己赤身裸體地暴露在一個男人面前,龍倩就忍不住有些激動——又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呢?她到這時還是覺得佑尹實在是太無恥了。
天色漸漸地明亮,漆黑的天空也變得清透,在東邊的山巔之上,緩緩地鑽出了一片金色的雲彩。
當陽光落到龍倩眼睛上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突然遇見火焰的寒冰一樣,心間那些負面的情緒,瞬間就被這道光芒給融化了。陽光的溫暖讓她感到非常舒服,也讓她的思緒變得陽光了起來。這時,她第一次由衷地承認了佑尹確實是非常勇敢,而且也是非常厲害的,甚至,她覺得這個男人其實也並不討厭。清晨的陽光掃除了她心裡的一切陰霾,本來一直困擾在心頭的那些芥蒂,突然之間就消失了。她發現自己不再厭惡這個男人了——實際上她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厭惡過佑尹,只是一直以來,她都不願意承認罷了——很多人在面對某些事情的時候,都特別容易矯揉造作,特別容易做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龍倩也是這樣。比如,明明是很喜歡對方,卻盡力讓對方以爲自己其實很厭惡他;明明很想去做,卻讓對方覺得自己根本不想做。有些人總結,這些人不過是在害怕而已,他們害怕自己的內心被洞察,害怕自己在對方的面前沒有一絲的隱私,害怕對方會傷害到自己,這是一種極度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謝謝你了。”她滿心陽光地張開了眼,輕聲對身邊的佑尹說道。面對一個能在危機時刻救你一命,並默默地在身邊陪伴你一宿的男人,有幾個女人不會感動?就是外貌奇醜的加西莫多,也能喚起美麗的吉普賽少女的愛情。情感,其實是與外貌無關的。
她本以爲後者會對她微微一笑,就像是她在微笑地看着後者一樣。誰知,此時的佑尹正在施展天眼通,心眼神識根本就不在當下,龍倩說了什麼,他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就好像,一個人正在非常專注的看着電視,身邊的人說了什麼,他根本就不知道。自然,這個坐在身邊說話的人會非常生氣,龍倩就是這樣。
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放下心裡的芥蒂,說了一聲謝謝,佑尹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時,溫暖的陽光也無法再讓她溫暖了,她陰暗地心想道:“居然無視我,混蛋。”冷哼一聲,別過頭去,突然看到獸王那雙智慧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嘴角微微有些上揚,彷彿是在笑。龍倩的心頭忽然驚了驚,心想:“難道師父在笑我?笑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她很想問出來,但是話還沒說出來,臉就紅了。
不多久,佑尹結束了天眼的探查。看到龍倩已經醒了,只是滿面羞紅,低垂着頭,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頓時有些呆了。龍倩雖然不再是他們初見時那張非常美麗的臉孔,但是當佑尹看到了長相普通的她,那滿臉的羞紅時,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飛離自己的身體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龍倩看,就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已完全消失了。他就這麼看着龍倩,表情慢慢變得僵硬,
渾身的肌肉也慢慢完全僵硬。這時,他真想伸出手,在這張嬌羞的臉上輕輕撫摸一下,這個想法令他感到震驚,也讓他猛地一震。
感覺到身邊那彷彿火一般炙熱的眼神,龍倩便朝佑尹看過去。後者忘神的眼神剛剛纔進入眼簾,她的心裡就同時激起了兩個不同的情緒:一方面,她非常激動,甚至有些小小的害怕;一方面,她的心裡又冒出了鄙視和厭惡的情緒。她冷冷地心想道:“這個傢伙果然就是個無恥的色鬼,垃圾。”然而,她也無法否認,自己在對方的注視中臉紅這個事實。於是,她連自己也開始厭惡起來了,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厭惡是不對的,而且也必然不能持久。
“你看到了什麼?”獸王突然發出了一陣笑聲,問道。
呆滯狀態中的佑尹被這一聲笑給驚醒了過來,他將視線不捨地移到獸王身上,心跳得就像是剛剛纔和人大戰過一場似的。
“很正常。”他的意識和記憶在這瞬間,都是斷開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隱隱覺得自己看到的情況和平時看到的並沒有多大差別,就這麼回答了一句。這時,他的額頭已經留下了冷汗。就好像是,他在害怕什麼。
“很正常的意思是?”獸王看着佑尹笑了笑,繼續問道。老道如他的如何不知道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心頭所縈繞着的情緒。
“就是沒有什麼變化。”佑尹老老實實地說出了心頭的想法。他又忍不住地偷偷瞄了一眼龍倩,就好像他並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後者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磁鐵對鐵釘一樣具有吸引力。
“那我們先回去吧!”獸王在龍倩和佑尹的身上各看了一眼,笑着說道。話音剛落下,他就飛到了天上。轉瞬間,這個龐然巨物便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了兩顆驚訝和慌張的心。
佑尹和龍倩共同注視着獸王遠去的方向,視線又漸漸落回了對方身上。先收回視線的是佑尹,然後過了大概兩秒,龍倩也收回了視線。在對視的一瞬間,這兩人的心頭似乎突然閃現出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們相視無言,話也一句都沒說出來。
就這麼沉默了大約十分鐘。
最後,還是佑尹通過回憶側臥圖先一步穩定下了自己急躁的情緒——而在此之前,他的心裡總是想着去摟龍倩的腰,拉龍倩的手,眼睛也常常偷瞟到女孩身上。理智卻告訴他,這些,都是他絕對不能去做的事情——他不能去摟對方的腰,也不能拉她的手,也不能盯着對方看。他非常努力地想要抑制住身體的衝動,然而當脆弱的理智遇上了強大的原始衝動。理智會徹底陷落,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於是,他本能般地想到了那部奇書。冷靜下來後,他的這些念頭也就跟着消失了。他心想:“不能讓她真的把我當成色鬼了,即便我真的是,也絕對不能讓她這樣想。”
“我們先回去吧。”佑尹左右看了看,建議道,“這裡也招不到車。要不我陪你一起走回去吧!”
這裡距離城區二十多公里,常人的腳力,天亮開始走,也得下午才能到。然而如果佑尹展開急速跑回去,他只要幾分鐘。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在高速路附近的一片林子,不遠外就是那個擁有高檔社區的富人區。這裡雖然有不少私家車出入,但是出租車,卻是極少能見到。而這時,天才剛剛亮不久。龍倩聽到佑尹的這個建議,並沒有任何異議就點頭同意了。然而她纔剛剛點頭,便後悔了——她想到要跟佑尹走這麼長的一段路,忽然有些害怕和慌張。雖然後悔,但是她還是扭頭朝回城的方向走去。佑尹也緊隨其後地跟了上去,對於她的舉動,現在的佑尹似乎已經能夠容忍很多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兩人的肩頭隔着大約有二十公分,過了沉默的半小時後,這兩人的肩頭已經捱到了一起。他們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朝誰靠近的,因爲他們的心裡都不認爲自己在朝對方靠近。然而在這個時候
,他們兩人又都不想改變自己的方向,也完全不想將肩頭的事點名出來。他們曖昧地挨着肩,並盡情地享受着這份曖昧。基於這份共同的曖昧,佑尹認爲龍倩或許根本就沒有討厭自己,相反,她有可能還已經喜歡上了自己。一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想伸出手將龍倩緊緊地摟在懷裡總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來緩解沉默的他,忽然在這時想到了獸王,便開口問道:“獸王是你的師父對吧?”其實龍倩不回答他,他也已經猜到了。
龍倩看了佑尹一眼,點點頭表示“是”。她眼裡的猶豫讓佑尹愣了愣,好不容易打破的沉默,又恢復了幾分鐘。
“小龍,對不起,你的父親來找過我。”
“我知道,”龍倩偷偷瞄了一下佑尹,此時,她的心裡對後者的厭惡和輕蔑,似乎都完全消失了,她的臉上甚至帶着微笑——隱忍住地微笑。她說,“他是不是讓你照顧我?還說我脾氣怪。”話說完後,她突然停下來,伸出手用力地拍了一下佑尹的肩頭,就像是個男人一樣的語氣接着說道:“其實,我也知道,我那天是有點無理取鬧了。我的身上覆蓋着迷惑的法術,你盯着我發呆也是正常的。”
“那天?”佑尹跟着龍倩停了下來,摸摸後腦勺,老實地說道,“其實,那天我會盯着你看,是因爲我看到了你現在的樣子。”這麼近距離地,這麼和氣的跟龍倩聊天,佑尹這還是第一次。心裡不免有些緊張,聲調也滿含着激動的情緒。
“現在的樣子?”龍倩疑惑地皺緊了眉頭,語氣急切地問道。
“就是你真實的模樣。”佑尹趕緊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女孩的眉頭放鬆了,她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沒想到居然會是個大烏龍的她笑着說道:“希望你別在意,我當時還以爲……”
“沒事,”佑尹趕緊打斷她,笑着說,“事情都過去了。當時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就有些吃驚。”
“也對,”龍倩點點頭,心裡對佑尹的芥蒂,似乎已經完全,永久的消失了,她越過佑尹繼續朝前走去,“獸王跟我提過,你們使用天眼通的時候,是不能夾雜半點私人慾望在裡面的。如果不然,你們的眼睛就會徹底瞎掉,而且永遠都無法恢復。”
“大概吧!”佑尹雖然大概從小龍那裡聽過一些,但是卻沒想到居然會是永遠地瞎掉,回答的語氣也不免被突然低沉的情緒所影響而變得黯淡。
看到佑尹憂鬱的模樣,龍倩就岔開話題,聊到了她小時候,跟着獸王修煉時的情景。
兩人繼續往回城方向走,此時的他們,已經開始到無話不說了。
時間和距離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的過去了大半,他們來到了一座大橋上。
在剛剛走到橋中央的時候,佑尹突然感覺到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正從橋底下傳上來。他本能地停了下來,並施展開天眼通向下看去。只見,在落差達百米以上的大橋底下,居然有一團淡紅色的煙霧,就好像是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在那兒燃燒一樣。大橋底下是一個無人居住,也沒有河流經過的空谷,長滿了快跟人一樣高的雜草。
在這團淡紅色的煙霧裡,佑尹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
“下面好像有東西。”佑尹愉快的心情被突然的發現給完全打消了,他用沉重的語氣跟龍倩說道。
此時的龍倩,也感覺到了一股從大橋底下傳來的氣勢。這股氣勢讓她感到憂鬱和恐懼。
“你看到了什麼?”龍倩看到佑尹一臉緊張,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什麼,問道。在這樣的距離上,中間又有橋身阻擋,她根本看不清大橋下面的情況。
“一團淡紅色的煙霧。”佑尹回答道。
“淡紅色?裡面是不是有個人影?”龍倩急切地問道。見佑尹點點頭,她先是愣了兩面,旋即又搖頭嘆氣道,“看來是一個爲愛而死的愛鬼。”
“愛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