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被震退的鬼聖低沉着聲音質問道。她那個聲音就像是準備好攻擊的野獸低聲發出的悶吼。
“剛剛，”佑尹一手託着受傷的胳膊，滿臉愁容地回答道，“你就像是從月亮飛下來的仙女一樣。對不起。”疼痛讓這個瘦個子的眼角都溢出了淚水，然而他卻向對方道歉。他道歉，不是因爲他有禮貌，也不是因爲誰教了他應該這樣做。他道歉是因爲他覺得自己的發呆讓本來痛快的戰鬥，有可能會提前結束了。對於他自己來說，戰鬥的結果已經不再重要——因爲他沒有要保護的人在身邊，而且他也不認爲自己會敗——他更在意的是戰鬥的過程。與其說他是在向鬼天道歉，不如說是在對自己道歉。
事實上，就算他戰敗，還有龍倩在下面。經過了這麼久，她也應該休息地差不多了。就算沒有恢復多少體力，勉強與剛剛纔大戰一場的鬼聖交手，也必然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鬼聖心中，卻與佑尹有着完全不同的體驗。她停下了本來準備攻擊的手，看着佑尹那條鮮血淋漓——其實已經止血了，不過隔得太遠，她看不清——這個本來滿心憤怒的女人，忽然發現自己心裡的恨意居然已經消逝了不少。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喪失對佑尹出手的動力。
在與鬼聖交手的時候，佑尹一直沒用完美視野。停下手來之後，完美視野反而鋪展開了。他觀察着鬼聖的一舉一動。對自己剛剛的失神，他也感到了一種不可思議。不管怎麼說，從鬼聖現在的狀況來看，她似乎已經不想出手了。而這時，佑尹自己也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下去的興趣。
而鬼聖，她的情緒差不多已經在剛剛的戰鬥中發泄，現在留給她的，也只剩下了盡力之後的疲憊。鬼聖的身體構造因爲與人不同，她的情緒影響的表象也與人不同，所以，佑尹的完美視野在鬼聖的身上什麼都沒看出來。他只是覺得，在全方位的觀察之下，這個女人的魅力居然還是那麼大。可以這樣說，她的身上擁有着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優點：白皙到羊脂白玉般的皮膚，完全符合比例的五官——柳眉杏眼，脣紅齒白，鼻樑挺拔而尖翹，約一米七不到的身高雖然不高，卻因爲頭身（頭高與身高，不是臉長與身高）的比例恰好在1：８而顯得格外的高挑。最重要的是，她長着一頭火焰一般的紅色頭髮，一身黑色的裝束，將她的高貴冷豔突出到了極致。這樣一個絕代佳人，別說是男人了，就是女人見了，也得驚爲天人，奉爲神明。
與之交手了一夜，佑尹也是到了這時，才發覺到了她的美麗，併爲之驚歎、失神，而且付出了一臂的代價。痛苦並沒有影響他多久就消失了，在他體內無處不在的天白色真元很快就將他的傷口癒合，並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如果不是因爲他肩頭上迅速凝固的血液，鬼聖就能驚訝地發現，原來這個傢伙的肩膀已經恢復了——外表。
“爲什麼要道歉？”鬼聖愣了很久，質問道。
“不知道，”佑尹說的是實話，“只是覺得應該向你道歉。”
“應該？”鬼聖心驚道：“這個人腦子沒病吧？”她看着佑尹的眼神，疑惑中也夾雜起了一層防禦。
這一戰，就這麼奇怪地結束
了。鬼聖沒有繼續報仇，她只是丟下一句狠話：“我絕對不會饒了你的”，然後就消失在了雲層裡。而佑尹在目送着鬼聖離開的同時，心裡對鬼聖的那一絲迷戀也放佛一起離開了。
從空中重新回到地面的他，大致能預料到自己以後再見到那個鬼聖時，多半是不會再沉迷於她的美貌了。於是，沒帶着半點負罪感，這個直性子的男人回到妻子身邊之後，居然對她將自己剛剛的想法都敘述了一遍。
一方面爲丈夫這麼直白而感到憤怒，一方面又爲之而感到好笑的龍倩忍不住打斷他，道：“你覺得這些話真的適合跟你老婆講嗎？”說完後，這個一臉冷漠的女人也忍俊不禁，呵呵的笑出聲來了。她雖然對丈夫在她面前敘述、讚歎另一個女子的美貌而感到不快，但是另一方面，這也正好證明了丈夫沒有欺騙她，如果他有出軌的意圖，他肯定就不會把這些說出來了。
“我有一點不明白。”看着丈夫那張剃了一半的臉——傷口已經癒合了——龍倩又接着自己的話說道，“爲什麼她會走呢？在那個狀況下，明明她有很大的勝算。”
“不，我雖然傷了右臂，暫時不能動，但是她要勝我也不容易。”話音未落，他便意味深長地朝妻子點點頭。
龍倩的目光聚集到了佑尹的肩頭，剛纔她就發現了這個佈滿血痂的地方，只是沒來得及說。此時又注意到了，她不禁有些擔心，道：“傷口應該癒合了吧？胳膊怎麼樣？”
“傷口在天上的時候就癒合了。天道的真元真的是恢復的第一良藥啊！”佑尹感慨了一聲。忽然注意到身邊的騎士三人，不久前還能保持意識的騎士，現在也已經徹底地昏睡了過去。看到他們三人蒼白的臉頰，佑尹的心裡不禁又充滿了愧疚。他道：“讓我來幫幫你們吧。”說話間，這個男人伸直了左臂。剎那間，只見一團白色的光，從他的手裡鑽出，徑直飛到了舒星的額頭。然後，又是一團白光飛出，徑直沒入了騎士的額頭，最後是銀星。三人在白光透進身體的時候，身體上都發出了一陣淡淡的白光，就像是穿着潔白的衣服站在太陽下的反光一樣。
“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煉氣化神境界的鬼聖存在。”佑尹感嘆道。此時，他被鬼爪穿透的傷已經幾乎好了小半，勉強的活動已經沒有問題。
“我想，我們應該沒有什麼權利去仇視那個鬼聖。你想，在那百年的戰爭中死了多少人啊！整個天地間，必然都充滿了怨氣。某個怨鬼吸收了大量的怨氣，成爲鬼聖，這也是很正常的。不知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鬼聖並不需要怨氣來滋養，成爲鬼聖之後，他們就得像我們一樣開始修煉了。”
“那他們還得拜一個師父咯？”佑尹不禁好奇地問道。在此之前，他只見過一個鬼聖，而那個鬼聖滿心慾望，根本沒有修煉的意圖。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龍倩點點頭，從地上坐了起來，繼續道：“但是也有例外。”
這時，天忽然亮了。佑尹擡頭看了一眼逐漸變白的天空，笑道：“算了，管他的。反正我覺得那個傢伙不像個壞人。”
過了大約四個小時，修爲較高的騎士便從昏睡中甦醒了過來，他一醒來後
，就坐在原地發呆，表情肅穆，凝重，顯然是有什麼心事。又過了大約兩個小時，舒星和銀星也陸續醒了過來。只是這二人的精神都不太好，看起來就像是生了大病一樣。他們渾身痠軟地在坑洞底部坐着發呆，安靜地聽佑尹和龍倩的分析。
三天後，傷痛離開了這些人的身體，但是騎士卻一直愁眉苦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誰都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有心事，而且是非常嚴重的事。當鬼聖離開，危險解除之後，一向都能在困難中迅速淡定下來的他，此時卻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他總是不停地嘀咕着“我該怎麼解釋啊！”好奇的佑尹問他解釋什麼。他開始還不想說，可是過了一陣之後，他自己似乎也忍不住了，於是回答道：“向教會解釋。”他看了佑尹一眼，繼續說道：“每一年，我們騎士都要聚集到聖城，參加朝拜。”
“無故缺席七十次聚會，”銀星偷偷挖苦道，“我想他們可能已經把你當成死人了。”
佑尹還以爲騎士會對銀星的挖苦予以還擊，但是這個中年人卻露出了一臉悲傷的表情。他說：“是啊，可能他們都已經認爲我死了。”嘆了一口氣，這個中年人又坐回到了地上。那一臉的哀傷，讓周圍的人看了都覺得心碎。
“不如我們去跟你的教會解釋吧！”舒星好心地建議道。
“不行，”騎士立即反駁。
“爲什麼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騎士驀地從地上站起，用力揮了揮衣袖，厲聲道。此時，他的視線與佑尹看向他的視線相遇，冷漠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憂鬱。然後，這個不得不將心事隱藏的中年人獨自一人走出了坑洞。目送他的背影離開視線，佑尹知道，這個人必定是有什麼苦衷的。他與妻子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都不要說了。”龍倩一把抓住了想跟上去的舒星，皺着眉頭搖頭阻止了她的腳步。“讓他一個人安靜安靜。有些事是外人幫不了忙的。你們都不要去打擾他。”龍倩吩咐道，隨着騎士消失的方向看過去的眼神，不禁也佈滿了憂鬱。
鬼聖給他們帶來的影響，就這麼的在騎士的憂傷中過去了。
有些事，是朋友可以幫忙的，然而有些事，卻只能自己去面對。
就在當天夜裡，騎士只是跟佑尹說了一聲，便離開了。他知道佑尹一直都關注着他，所以他也沒有回來，只是在坑洞外，輕聲對着空氣說了一句“我走了”。然後，這個憂鬱的中年人，就漸漸地走出了佑尹的視野。
直到第二天中午，舒星開始擔心起十幾個小時沒見到的騎士時，佑尹纔將他已經離開的消息告訴了她。這時，他和龍倩都發現了在對待騎士的事情上，舒星的關切明顯超過了正常朋友的程度。
“傻孩子。”龍倩輕輕撫摸徒弟的頭髮，笑着說，“他打定了注意要自己去承擔後果，肯定不會讓我們陪着一路。我們要尊重他，讓他一個人去。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不可以偷偷地跟上去。”
“啊？”舒星和銀星同時低聲驚呼了一聲。銀星低聲嘀咕道：“還可以這樣啊！”他注意到舒星滿臉堆滿了喜悅笑容，也沒忘迅速地白他一眼，於是，他當即就閉上了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