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問道:“後來怎樣?”
“後來我掙脫他的手,站起來想走,卻發現腳已經扭傷了,走一步就鑽心地痛,我怕我爹追上來,心裡一焦急,也顧不得痛,咬着牙勉強往前走,但沒走幾步,我就撐不住了,腳下一軟,又摔在地上。他一直站在身後看着我,這時他二話沒說,走上前來在我腳傷處塗了些藥,那藥其實是一種藥酒,我至今還記得它散發着一股酒的味道。塗完後,他忽然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展開輕功朝城外奔去。我又羞又怕,掙扎着叫道:‘放開我!’他低聲道:‘別動,我不會傷害你的。’聽了他的話,雖然不知道他要把我帶到哪裡去,但我卻不再害怕。只聽得他問道:‘你深更半夜地跑出來幹什麼?’我告訴他我爹要逼我嫁人,所以我就逃了出來。他聽後笑起來,‘你好大的膽子,小小年紀竟敢逃婚!’他忽然低頭看着我道:‘不過我喜歡,我最看不慣世俗的陳規陋習,我和你倒是天生一對。’我雖然覺得他太過輕浮,但心裡卻一點兒都惱不起來,反倒希望永遠被他這樣抱着,聽他言笑無忌地說話。來到一片樹林旁,他清嘯一聲,從林子裡跑出一匹馬,他把我抱上馬背,自己再翻身上馬,從我身後伸過手來握着繮繩,他笑道:‘我帶你逃得遠遠的,讓你爹永遠找你不到,好不好?’想起從此永遠見不着我爹,我心裡很難過,但我知道如果被我爹抓回去,我就沒有活路了,我是一定要嫁給唐凌的,而且我再不會有機會逃出來。我又想從此能和這個人在一起,日子該是如何地讓人嚮往,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着我,我心裡一陣慌亂,忙轉過頭去,小聲道:‘好,我們到天涯海角去。’他哈哈大笑,一提繮繩,那馬載着我和他飛馳起來……”
陸羅剎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雙眼出神地看着桌上跳動的燈火。
阿紫看看她,忍不住問:“後來又怎樣?”
陸羅剎擡起頭來,“後來?後來我就和他好上了,跟着他走南闖北,他家是釀酒世家,但從不輕易將所釀的酒送人,許多富豪貴族以千金相求,也未必能求得一罈酒。傳到他這一代,他父親早逝,就剩他一人繼承祖業,他更是惜酒如命,幾乎從不送人。卻又十分喜歡釀酒,無論走到哪兒,他都會留心收集釀酒的材料。從前他雖然風流,但自從遇到我後,他風流的脾性收斂了不少,平日除了釀酒,就是陪着我四處遊玩,那段日子是我這一生過得最快活的。”
“我逃婚的事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唐伯父和我爹在江湖上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一件事一傳開來,他們都覺得臉面很過不去,於是四處派人查探我的下落。雖然我已經很小心,但最終還是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查探的人立即通知了我爹,我爹來找我時,嚴馥剛好出去找釀酒材料,我爹輕而易舉地把我抓了回去。他一路上鐵青着臉,一句話也沒和我說,他並沒把我帶回家,而是去了唐家。在唐家衆目睽睽之下,我爹要我下跪給唐伯父認罪,我死活不肯,我覺得我又沒做錯什麼,爲什麼要下跪?我爹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狠狠地扇了我兩耳光,這是我自出孃胎以來,他第一次打我,我咬着嘴脣,一聲不吭。唐伯父、唐凌和唐芸都在廳裡,唐凌低着頭,彷彿做錯事的是他,唐芸撇着嘴,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唐伯父沉着臉坐在廳中間,我爹打了我兩耳光後,他忽然站起來對我爹道:‘陸兄,你也不必動怒,既然秋兒已經回來,只要她回心轉意,我唐家依然會用八人大轎娶她過門。對外面我們就說是秋兒得了失心瘋,一時迷失了本性,在街上走丟了,後來清醒了,又回到家來,我們延請名醫,如今已經治好了她的病。接下來,我們就大擺宴席,把他們的婚事辦了,這樣就堵住了江湖上悠悠衆口,也可挽回唐、陸兩家的臉面,陸兄,你看如何?’我爹一聽,連連拍手,‘妙啊,難得唐兄竟有如此胸懷,對小女並無嫌棄之意,兄弟教女無方,真是慚愧。’唐伯父擺擺手道:‘陸兄,你我相交多年,又即將成爲親家,客氣話就不必講了,咱們還是抓緊把婚事辦了吧。’我爹連連點頭,道:‘好,明天就請人看個良辰吉日,一切原來都準備好了的,也不用再花太多功夫去籌備。’我聽着他們的對答,心裡怒極,我冷笑着大聲道:‘你們不用癡心妄想了,我是不會嫁給唐凌的!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唐伯父霍地站起來,滿臉怒容,他向我爹一拱手道:‘陸兄,令愛千金之體,我兒無德無能,實在高攀不起!還請陸兄將令千金領回去,唐某不送了!’說完拂袖而去。唐凌也站起來,跟着他爹往後堂而去,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裡充滿了憤恨與悲傷,我忽然覺得我有點兒對不起他,無論如何,因我逃婚,在江湖上確是讓他聲名掃地了。”
“我爹站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唐芸走到我爹面前,尖聲罵道:‘虧你陸家還自稱什麼名門世家,連女兒都不會教!要是我,早一頭撞死算了,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這賤人實在欺人太甚了,我衝上去喝道:‘你憑什麼跟我爹這樣說話!有事衝我來,我就是看不上你哥哥,你能拿我怎樣!’唐芸瞪着眼睛,還沒說話,我爹伸手又給了我一巴掌,他氣得全身發抖,指着我道:‘你……你……氣死我了!’唐芸在旁冷笑道:‘陸家出了這麼一個女兒,以後還有什麼顏面在江湖上混?’我爹盯着我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鐵了心不嫁唐凌?’我點點頭大聲道:‘是,我只會嫁給嚴馥,這些日子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唐芸‘呸’地一聲,輕蔑地道:‘世間竟有這麼不知羞恥的賤人,真是聞所未聞,還不趕緊拉出去亂棍打死!留在這兒丟人現眼!’我爹衝她大聲喝道:‘你住嘴!’唐芸看看我爹,冷笑幾聲,道:‘惱羞成怒了?你教出這麼一個女兒,還想塞住別人的嘴嗎?不過你的家事我也懶得理,以後我們唐家不歡迎你們,請你們不要再死皮賴臉地往我們家跑。’說完轉過身去,施施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