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沈若寒首先起來,開門一瞧,不由驚了一下,只見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這時天上還零星飄着雪花,隨着寒風在半空中舞蹈。
“啊!下雪了!”鳳棲霞拍手叫着。夏雪蓮走近門前,欣賞起雪景。這時只見伊克魯手裡端着早點快步走來,後面跟着一人,正是那位老人。
伊克魯對沈若寒熱情之至,嘰裡咕嚕說得極是激動。老人在旁微微笑道:“伊克魯說他很是敬佩你,不光是你昨日救了他一命,更是他還沒有見過你這樣武功高強的神人!”伊克魯說得雖激動萬分,但他有些說辭都是語無倫次、前後不通,老人翻譯過來自是經過他潤色之後的。
沈若寒躬身行禮,以表感激。老人環眼天際,吐出一口白氣,道:“現在風小雪停,你們吃了早點,咱們就去月亮湖,伊克魯也會帶着十幾個族人隨我們一同前去。”鳳棲霞抿嘴一笑:“嗯,有他們隨行,那就更好了。”說着,連連拍手。
吃罷早點,三人與老人走出部落,只見伊克魯帶着十五位精壯漢子早已等候在此,整裝待發。沈若寒上馬後,忽問老人:“我們一去,布里亞特人來突襲怎麼辦?”老人笑道:“不需擔憂,他們剛吃敗仗,短時間內不會再來,再說伊克魯都已佈置停當,若是他們還敢來,老朽拍着胸脯擔保,他們是有來無回!”沈若寒心中一凌,聽他話語,心中早是有恃無恐,他這份氣度與膽量絕不是尋常之人可以表現出來的。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沈若寒心中的疑問是越積越多,但與老人相見以來,老人始終和睦慈善,並無惡意,所以對老人也只是疑惑,並無敵意。老人斜睨沈若寒一眼,嘴角微笑,似是早已明白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想法,只是不點破而已。
馬鞭凌空一響,馬蹄踏雪馳奔,向北疾去。一路坦蕩,行進迅速。三個時辰後,衆人已來到了月亮湖畔。由於時值冬季,北方天氣異常的寒冷,湖面已經開始封凍。衆人極目望去,心中霍然開朗。湖山銀白,與天際相映,渾如走進另一個童話般的世界裡。
老人馬鞭遙向一指,大聲道:“這裡便是你們要找的月亮湖了。”沈若寒、夏雪蓮、鳳棲霞瞧望了一陣,頭腦中均是茫然一片。沈若寒看着鳳棲霞,問道:“書上可說了晶石的具體位置?”鳳棲霞道:“說是說了,就是不明白說得是什麼意思。”臉上頓時現出絲絲羞慚之色。
沈若寒道:“書上怎麼說?”鳳棲霞道:“書上說,這湖中有一巨型水怪,名叫‘魑魅鬼母’,說是找到它,就能找到晶石了。”
當鳳棲霞說到“魑魅鬼母”時,那老人臉上不由一抽,瞬間恢復如初。沈若寒極目一望,嘆道:“這時令,大雪封湖哪有什麼水怪出沒?更別說找到它了。”鳳棲霞搖頭道:“書上說,這‘魑魅鬼母’就是這時令最易出沒了。”老人聞聽此言,心中驚啊一聲:“非常之物出沒也必然非常人可以揣度,原以爲這鬼東西與一般魚羣一樣,活躍於春夏秋三季,萬沒想到它竟在這大雪封湖的冬季出沒。十年啊,十年啊……全都白費了!”思及至此,臉上一陣難受。
沈若寒眼尖,一瞥之下,心生疑惑:“好端端的,他臉上爲何這般痛苦?”於是問道:“您怎麼了,是不是受不了這裡的寒氣?”老人被他一問,眼中立時閃現出一絲兇光,瞬間而沒,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年紀大了,在這寒苦之地總有點受不了的。”暗裡卻尋思:“這三人來此,莫不是天憐於我,幫我尋找‘魑魅之心’,助我成就天下第一的。哈哈哈……”
沈若寒輕輕點了點頭,別過頭來,獨自思忖:“剛纔我莫名感到一股殺氣,這人端的可疑,是正是邪,莫可預測,須當小心提防纔是。”喉間輕輕一咳,轉問鳳棲霞:“我們現在做什麼,不會就在這裡守株待兔吧?”鳳棲霞眨了眨眼,苦笑道:“守株待兔也不是不好呀。”夏雪蓮不悅道:“這寒天冷地的,不是在瞎折騰人麼?”鳳棲霞冷哼道:“你可以回去,又沒人攔着你。”
“你,你,你……”夏雪蓮被鳳棲霞嗆得作聲不得,一口怒氣無處發泄,轉而對沈若寒發火道:“走,咱們回去,別再這裡跟她耍瘋賣傻。”不等沈若寒反應,鳳棲霞指着夏雪蓮的鼻子罵道:“你說誰耍瘋賣傻?今日不說清楚,姑奶奶我跟你沒完!”
夏雪蓮哪裡示弱,雙手叉腰,回敬道:“我怕你不成,說的就是你。”沈若寒嘆了口氣,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小雞肚腸,爲了丁點小事,就針尖對麥芒,吵得不可開交。”嘆罷,於是勸道:“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你們吵架不嫌
害臊麼?”二女被沈若寒一說,立時麪皮滾燙,一臉通紅,作聲不得。
老人呵呵一笑,擺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爭吵了。住宿之事,老朽早已準備妥當。”沈若寒三人,六隻眼睛齊齊看向老人,均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老人一指伊克魯一衆人,笑道:“他們都是這裡的土著,整日在野外奔碌,時長時短,總得有個安身之所。所以呢……”老人說到此,故意一頓,鳳棲霞連連拍手道:“啊,太好了。我們把這個卻忘了,有他們在,還怕沒地方住。”
老人對伊克魯說了,只見他們四散而去。不一時回來,就帶來許多大石頭,疊壘起來。如此往復,到天黑時,五座大石屋已然築成。
沈若寒三人瞧着這五座石屋,情不自禁地驚歎他們精湛的手藝,嘖嘖稱讚。衆人吃了乾糧,準備入石屋休息。老人對着沈若寒忽道:“小傢伙跟老朽作伴如何?”沈若寒欣然點頭前往。夏雪蓮與鳳棲霞雖是剛鬥了嘴,卻硬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兒,同住在一間石屋裡。伊克魯一衆,分別住在另三個石屋裡。
夜闌人靜,朔風呼嘯。老人與沈若寒相對而坐,沉默半晌,老人道:“小傢伙喜歡聽故事麼?”沈若寒一愕,隨即道:“喜歡。”
“好。”老人笑道,“反正閒來無事,老朽就說個故事給你聽聽。”沈若寒笑了笑,正襟端坐,道:“我洗耳恭聽。”
老人雙眼眯成一線,理了理思緒,忽又問道:“你可知當今武林稱得上頂尖高手的有哪幾位麼?”沈若寒道:“武功通玄、已達登峰造極的程度,在我看來只有三位。”老人來了興趣,問道:“你且說說是哪三位?”沈若寒右手按着左手大拇指道:“這第一位就是逍遙飄逸、武功已臻化境的‘武半仙’竇處良……”老人點頭道:“嗯,算得一位。”
“這第二位就是坐斷東南的‘六一山莊’莊主鳳單九……”說到這鳳單九,老人眼裡露出鄙夷之色,不屑道:“他算什麼,投靠官府的爪牙……呵呵,不過當今武林武功能勝於他的卻還沒有出生呢。”老人對鳳單九一褒一貶,卻讓沈若寒摸不着頭腦。老人呵呵一笑:“還有一位是誰?”沈若寒嘆了口氣,才道:“‘血魔’無天。此人行事乖張,正邪難分……”老人不等沈若寒說完,一擺手道:“人非神仙,孰能無過?孰能完美?老朽瞧他最是真性情了,敢作敢爲,至老不改。三人之中,論品德雅量,這‘血魔’比那‘武半仙’遜了三分,卻強過那僞善人鳳單九七分。”沈若寒眨了眨眼,奇道:“此話怎講?”心裡卻尋思:“難不成你見過這三大宗師?這不是瞎說麼,普天之下,能有幸同時瞧見這三人,那可是比登天還難。”不過,老人把竇處良排在三人首位,沈若寒心底自然是興奮不已。
老人深望沈若寒一眼,默然半晌,才道:“你不信老朽說的話麼?”沈若寒搖頭笑道:“您不是說講故事我聽嗎?這故事有真有假,誰能分辨的清。”老人哈哈大笑,擺手道:“說得是,說得是。”隨即兩人陷入沉寂,只聽得外面朔風呼嘯,如狼似虎一般。
老人理了理思緒,道:“二十年前,他們三人相約來到洛陽邙山。這邙山自東漢開始,就成爲帝王將相的陵寢之地,世曰:‘北邙山頭少閒土,盡是洛陽人舊墓’。此時正值春夏交際,天氣不冷不熱,三人流連了一番邙山景緻,皆都嘖嘖稱讚。之後他們迤邐進了一處無名山谷,四周幽靜,正適合他們‘比武論道,爭雄天下第一’。那‘血魔’無天因能與當世兩大宗師比武切磋,心情激動,豪氣逼人,於是就說道:‘此戰若是傳揚於外界,必將轟動整個江湖,此地幽靜雅緻,必然要取個響噹噹的名字纔好,否則傳揚出去說三大高手在一個不知名的山谷打了一架,那像什麼狗屁話!’無天話音甫落,鳳單九就脫口而道:‘就叫帝王谷,如何?’竇處良點頭稱是,無天默唸了兩遍,連連拍手叫好:‘有氣勢!有氣勢!這起名道呼的你這個酸人穩坐天下第一這把交椅,哈哈……’三人在帝王谷中整整商討了一日,也未能定出個打法,最後只能抓鬮。這抓鬮還真是好,一抓就解決了難題……”老人說到此處,沈若寒卻心裡犯疑:“他們怎麼個抓鬮法?”老人瞪他一眼,不耐道:“你個笨豬頭,連這個都不明白。”說得沈若寒臉上通紅,饒頭抓耳。
“鳳單九隨身攜帶者文房四寶,刷刷幾下寫了三個數字,隨即揉成一團,拋向半空,只見三人身影飄忽,眨眼間各人手中都握了一張紙,攤開一看,只見竇處良手中紙上寫了一個‘一’字,無天手中紙上也寫了一
個‘一’字,此時鳳單九哈哈大笑道:‘天意如此,那鳳某就先承讓了。’說着,就把手中那團紙扔在地下。哎,可恨……”
沈若寒聽他又嘆氣起來,連道可惜,心底疑惑,問道:“三人定下打法,高興纔是,又可恨什麼?”
“又來打岔!”老人連連瞪眼,“可惜,自有它可惜之處,聽老朽說完,你自會明白。”沈若寒被他一數落,臉上陣紅陣白,尷尬之極。
“抓了鬮,事情已定,只等第二日旭日初昇,就可痛痛快快打上一架,無天摩拳擦掌,飄然離去。”說到這,老人一瞧沈若寒,見他臉露疑色,心中便知他又犯迷糊了,於是笑了笑道:“大戰之前,三人都得冷靜思索策略,是故三人都不願有人打擾,找個僻靜之地,修神養性,充沛精力。”沈若寒點點頭,凝神細聽。
“時間流逝,翌日晴空碧洗,和風旭日如美人搔首,讓三人心情舒暢不已……你笑什麼?”老人一瞥沈若寒,只見他嘴角掛滿了笑意。沈若寒搖頭道:“我,我沒笑什麼,您繼續……”老人臉色一沉,怒氣道:“你不說個所以然來,老朽就閉嘴不說。”沈若寒一愕,心道:“這老人還挺較真的。”便道:“在下是佩服您老的文采!”老人怒哼一聲:“老朽知道你在諷刺,現在且不跟你計較。”沈若寒笑笑,此時他只感覺這老人越來越有趣了,心中對他的提防也削去了七分。
“山谷之中一片寂然,只見‘武半仙’與‘血魔’間距五丈,相視而立,四目相對,頓生一股卷天席地的罡風。罡風所過之處,樹葉飄零,隨風作舞。這一場大戰驚天地、泣鬼神。兩人打鬥之初,動作緩慢,猶如蝸牛螞蟻,但招招見力、拳拳發威,之後兩人越打越快,人影乍合乍分,層層疊疊、虛虛實實,莫可揣測。”老人說得激亢,沈若寒也聽的熱血沸騰,自恨生不逢時,未能親眼目睹那一場豪戰。
“兩人鬥到天黑未黑之時,無天一時疏忽,輸了一招。他自不甘失敗,相邀明天再來一場。”沈若寒突道:“他耍賴!”“誰耍賴了。”老人怒氣道,“且不管如何,他們不但再打了一場,而且連打了兩場,哎,都怪……都怪無天好勝心強,雖然最終他甘敗服輸,卻也累得竇處良身受重傷,如此一來,卻讓鳳單九那廝撿了大便宜,無需動一根指頭,就得了那‘天下第一’的美名。最可恨的他此時居然要取那無天的性命,說是此人心性邪惡,留下他只能禍患世間,不如趁他現在重傷,沒有招架之力,殺了他爲天下除害。竇處良自然不贊同,說他如此行徑,與那邪魔外道有何區別?鳳單九不爲所動,依然在那無天胸口拍了一掌,震得他五臟俱碎,昏死過去。無奈,竇處良重傷之餘,哪還是他的對手。鳳單九得意之下,倒是未曾痛下殺手,否則,世間再無‘武半仙’與‘血魔’了。”頓了頓,沈若寒眼冒怒火,幾次張口欲說,都被老人止住:“武半仙撐起傷體,爲了救治無天,盡其真力護住他的心脈,使心脈暢通無阻。加之無天本身體魄強健,如此無天也就有了生還的一絲希望。無天慢慢甦醒,心底深處自然對竇處良感激涕零,等無天稍有好轉,兩人準備出谷。此時,無天看見鳳單九那廝抓鬮未展開紙團,順手撿起,展開一瞧,臉色倏然驚變,那紙上分明也寫了個‘一’字。有道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細細想來,這全是鳳單九那廝設下的圈套。無天氣得怒火中燒,引動身上傷勢,痛得他幾欲昏死過去。此後,無天隨竇處良迴天柱山療傷,對無天的內傷,卻費了竇處良一番心思。無天雖五臟俱碎,經脈卻還算完整。竇處良依照《黃帝內經》所載,再加以創造,以通手少陰心脈爲主,循序漸進,依次打通無天的手太陰肺經、手太陽小腸經、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如此十年下來,奇經八脈俱已打通,無天恢復康健,但武功卻只得原先之七層……”說到這,老人哀聲連連,轉而卻歡喜道,“武半仙卻因禍得福,依照他的領悟修行,十年下來,武功更勝往昔
沈若寒靜靜地聽完,心中怒火陡生,罵道:“那鳳單九也忒不是東西了,做出如此卑劣行徑,真讓天下人恥笑。”沈若寒若不是知道師父現在好端端的,聽了這番言語,定要立時去‘六一山莊’,找鳳單九那廝拼個魚死網破。但沈若寒心中卻更加疑惑了:“若說三人在邙山帝王谷比武,有可能傳出,被老人而得知,但無天隨師父迴天柱山療傷,他又怎會知道?難不成是無天告訴他的。當時我就在山上,連我都不知道師父在爲無天治傷?沈若寒思來想去,摸不着邊際,只嘆道:“這人端的不尋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