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衆人分別。玄空帶着蘇念、曉娥,隨少林僧人向北而行。少林衆僧清淨穩重,玄空雖是俗人,但不敢冒犯同行僧侶,路上也是規規矩矩、持齋把素。一路無話,過了半月,終於趕至少林寺。
玄空自持俗家身份,不願上山居住,便同二女在昔日的舊宅住下。他每日上山幫着諸僧重修寺廟,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卻不乏味。
少室山下,每隔幾日都能看見運送磚石泥沙、瓦片木材的馬車。少林寺人手不夠,又花費銀兩僱了好些工匠。眼見一尊尊佛像重塑金身,大雄寶殿又重現舊日莊/嚴宏偉的氣象,諸僧無不喜氣洋洋。
不日,少林寺廟修繕完畢。青磚黛瓦、朱牆金頂就如從前一模一樣,佛香繚繞、鐘聲嫋嫋,佛韻禪意一如往常。
少林寺山門重開,乃是江湖上少有的大事,江湖中人都不願缺席這場盛會,是以不約而同前來。許多名山古剎的僧人、道門中人、江湖異士、武林世家、各大名門正派數日前就已出發。
當天,玄空與玄苦在殿中商議,一個沙彌快步走來,手中捧了好些名貼,言道:“稟方丈、掌門,天下羣雄拜山!”
玄空二人一喜,分別接過一摞名帖。玄苦吃了一驚,言道:“師弟!你好大的面子啊!你瞧這火龍真人前輩也到了。”玄空也是一驚,見玄苦手中第一張名帖上,寫的正是隱仙派掌門火龍道人。兩人又翻一頁,後面則是道門三尊之一的雲陽子。還有丐幫、峨眉、崆峒、青城、左道諸派的英雄豪傑。玄空與玄苦不敢怠慢,一齊出寺相迎。
此刻,少室山下早已門庭若市,數千江湖豪客聚在一起,熱鬧非凡。玄空、玄苦帶領諸僧同羣雄見面。玄空與俗家弟子抱拳團團,諸僧合十行禮。
這一年之間,玄空名聲大噪,又攢下一個武林盟主的虛銜。羣雄見他露面,一齊涌上前來問候。四面八方俱是問候的聲音,這個說道:“恭喜!恭喜!少林寺千年古剎涅槃重生,實在可喜可賀!”那個說道:“正是不破不立,佛門聖地重現昔日輝煌,玄空大俠與各位少林寺的大師功不可沒!”又有人恭維道:“大俠替天行道,除妖滅魔,我等佩服!佩服!”
玄空一眼掃過,見有隱仙派的張繼真,崆峒派的木靈子,峨眉派的司徒荊等,相識之人着實不少,一時不知同誰先答話,忙拱手四方,言道:“衆家英雄遠道而來,我少林上下倍感榮寵,快快請進,快快請進!”說話間,將衆人讓入山門。
又聽有人喊道:“兄弟,等等!”玄空轉頭一瞧,但見湯楓滿面春風,帶着諸多武林豪客走來。他趕緊又迎了過去。湯楓一一引薦,有什麼青竹幫、五虎門、混元門,雜七雜八,都是河朔當地的英豪。玄空心想來者是客,少林派向來以謙恭爲待客之道,今日哪怕人數再多,也不能慢待任何一人。又同河朔羣雄依次見禮。
一大團人圍在一起,亂亂哄哄,吵吵嚷嚷。玄空面帶笑意,衝這個點點頭,再衝那個答一句好。
又過不久,不遠處傳來青牛哞哞的叫聲。張繼真大喜,衝口說道:“我師父到了!”
衆人不知火龍真人拜山的消息,全都大爲震驚。只見山道上,一隻青牛緩緩走來,背上馱着一位佝僂老者。衆人連忙讓開道路,同時都對着老者微微躬身,神情嚴肅,態度恭敬。
那火龍真人年高德劭,武功也超凡入聖,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前輩高人。就連玄慈、玄苦等人在他面前也只能以晚輩自居。玄空不敢失禮,上前行禮,道:“少林派掌門後生玄空,拜見真人。真人法駕光臨,少林寺上下受寵若驚。”
火龍真人打了個稽首,嘿嘿一笑,言道:“無量天尊!小友別來無恙!”定睛一瞧,見玄空精氣神比巫山之時還要飽滿,料來武功也更上層樓,又道:“小友風采更勝往昔,實在令人稱服。聽聞小友得武林盟主之號,老道我性子雖散漫,卻也不能不給你這個面子。”
玄空聽他語氣平和,既不像調侃,更不像是恭維,料不出對方言中有何深意。只得連連擺手,道:“前輩說笑了,在下這盟主是個虛名,當不得真。再說今日之後,我也不必再擔此號。”心中暗下決定,今日就要卸下盟主之位。
火龍真人微微詫異,問道:“怎麼說?”玄空道:“江湖太平無事,我這虛名自當卸下。”火龍真人連連點頭,稱讚道:“小小年紀,卻高人高風,知進退,了不起!了不起!老道我似你這般年紀,武功比你差的遠,脾氣可遠比你狂妄的多!”玄空道:“不敢當!不敢當!”
火龍真人跳下青牛,帶着玄空走向人少的地方。衆人一瞧,他二人不知要說什麼悄悄話,竟要避開旁人,想聽卻又不敢跟去。
只聽火龍真人言道:“老子曰;‘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小友處世之道,與我道門不謀而同。莫不如託身於道家。”
玄空一怔,心說:“這話從何說起啊?”尋思片刻,客氣地道:“承前輩美意。只不過小子早年是個和尚,如今還了俗,仍是少林弟子,不能轉投別派。”
火龍真人點點頭,道:“可惜!可惜!即然如此,將來另有際遇。老道也不再多說了,你好自爲之。”玄空聽他說什麼“將來”、“際遇”、“好自爲之”云云,話中似乎有些深意,忽又想起千毒皇算的卦,暗自揣測:“難道說我當了道士,就能改了命數?可做一輩子道士又有什麼意思,我不幹!”
火龍真人又道:“我再就告訴你一則消息,熊劍唯要來了!”
此言出口,玄空心頭一震,又激動又忐忑,暗歎道:“終於要來了!”隨即又想到:“是了,原來這老道士今日就是來看熱鬧的。適才我若表現的倨傲無禮,他未必提前告訴我。或因我待人恭敬謙和,他才樂意告知。”當即躬身抱拳,言道:“謝前輩提醒!”
火龍真人點點頭,又道:“熊劍唯此人是善是惡,今日即見分曉。不過此人武功的確厲害,你可要小心。”玄空點頭稱是。
幾句話說完,兩人回到衆人之間。玄空又與雲陽子等江湖名宿客套了幾句,才伴着羣雄進入山門。羣雄見少林寺大片廟宇修葺一新,全都讚不絕口。玄空與玄苦將衆英雄請進主殿前參觀。大雄寶殿氣氛肅穆,羣雄一入院中,不敢喧譁,自覺放低的聲音。佛門同道進殿參拜佛像,世俗之人與其他教派則止步於殿前。
玄空走到玄苦身旁,低聲說道:“師兄,今日熊劍唯要到場,來者不善!”玄苦臉色微變,立刻叫來達摩院、羅漢堂、戒律堂等管事的僧人,只說今日有強敵來犯,讓衆僧人與俗家弟子全員戒備。又言敵人到訪,不可阻攔,先將來者請進寺內。如此安排,是怕門下弟子自不量力,唐突應對,白白送了性命。玄空又悄悄將此事告知湯楓等人,令他們也有所防範,不至於強敵到訪之時,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