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魃鬼(二)

魃鬼話聲一停,鐵佛爺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瞳中依舊渾濁無神。他伸出粗壯的手臂,掌心朝上,平舉在身側。魃鬼掏出兵刃,輕飄飄落在那隻大手之上。鐵佛爺運起全身力量,將其投擲而出。

只見魃鬼身化作一抹黑影,向前飛掠,那速度比之天下任何身法輕功都要快。以至於衆人都看不清他的身形。

羣雄之中不乏武功高強、見識廣博之人,但也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出招,不禁齊聲驚呼。

玄空心知今日面對的敵人,正是江湖上最爲邪異高深的妖魔,已無暇見怪。他自小就英勇過人,敵人越是強大,心中鬥志往往越盛。一生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生死關頭,幾經磨難之後,更加英勇無畏,一旦與人交戰,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他面對兩大強敵,毫無畏懼,胸中戰意十足。

他凝目而望,見得魃鬼如一顆飛彈暴衝而來。霎時間,時間在他的意念中變得緩慢,魃鬼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他看準時機,只待魃鬼欺至身前兩尺,雙掌猛然合起,竟以一招空手接白刃,擋住這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

但這衝刺的力道實在太猛,推着玄空向後滑出四五丈遠,才卸去餘勁。他二人相持之時,魃鬼左手猛拍一擊。掌力撲出,玄空登感寒氣逼人,忍不住渾身顫抖。

魃鬼這身功法喚名“寒冰凝雪神功”,修煉此功非玄陰之體不能成,且須在極寒之地,塑冰魂雪魄,修煉之法亦是異常兇險,與鐵佛爺的金鐘不滅身幾乎不相上下。此功練成之日,自身便成了天下間至寒之物,所擊掌力,乃是天下陰寒掌法之最。玄空雖有神功護體,即便能擋住掌力,也擋不住那陰寒之勁。除非是純陽之體,又練就一身純陽真氣方能抵禦。

玄空不敢託大,左手拇指、食指急運金剛指力,以雙指鉗住對手利刃,次手拍出曜日掌力與之相抗。他二人功力在伯仲之間,掌力也相差無多。玄空身子高大,後退半步,自能化解其中力道。而魃鬼身子枯槁瘦弱,恐怕重不過五十斤,且身在半空,無從借力,頓時倒飛而去。魃鬼身子落地一瞬,腳下輕輕一點,又反彈回來,手中利刃對準玄空眉心。玄空伸手一揮,使一道暗勁拂開對手兵刃,一記少林彈腿向上斜踢。魃鬼嘿的一聲清喝,出掌招架。但見他左手正印在玄空小腿之上,掌緣間忽然冒出一股白煙。玄空打了個激靈,只覺彷彿光着身子置身於一座大冰窖之中,寒氣徹骨,十分難受。

兩人掌腿相觸,魃鬼勝在內力至寒,而玄空則勝在內力渾厚無極。這一腿力道屬實大的驚人,竟把魃鬼踢的飛起數丈。玄空急呼出一股寒氣,不等對手落下,凌空一掌拍出。魃鬼雙掌護在胸前,被掌風推向後方。

兩人互換三招,只在旁人一息之間,出手之迅實在令人不可思議。衆人只看到兩個人影晃了三晃,究竟出了什麼招,是一丁點也沒看清。兩人打的驚險,但周圍沒有一聲喝彩驚呼。

魃鬼剛一退開,鐵佛爺如巨石一般的身軀猛然衝撞而來。玄空一時閃避不及,被撞七葷八素,摔在地上滾了兩三圈,口中吃一嘴沙子。他剛翻身坐起,又見魃鬼手握利刃飛身刺來。大驚之下,手掌合十,一道虛勁探出,似一條無形絲帶,纏住敵人手臂。魃鬼微微吃驚,只覺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住,身形一頓。

玄空藉此間隙,滕然站起後撤。他身子尚未立穩,眼見鐵佛爺一隻鐵拳又攻來,只得急出一掌相迎。

鐵佛爺所使拳法是一路名叫“猛虎殺拳”的粗淺武功,招式並不如何精妙,但武功練到他這地步,往往能化腐朽爲神奇,什麼平庸的武功,都能發揮極強的威力。這路拳法變化極簡,卻以剛猛見長,與鐵佛爺武功路數又十分契合,在金鐘不滅身加持之下,真可謂剛猛無匹,勢不可擋。

鐵佛爺這一招是蓄力一擊。而玄空出一掌卻是倉促而爲,其中強弱差別顯而易見。兩人拳掌相抵,玄空登時抵擋不住,踉蹌着後退數步。

轉瞬間,魃鬼那匕首如腐骨之蛆,又欺上前來。玄空慌忙中凌空一指,使一招滅度無量,正中匕首刃側,順勢身子斜閃退避。可剛退後兩步,鐵佛爺那排山倒海的掌力又由左側攻來。玄空叫苦不迭,慌忙中對了一掌,忙向右躲。他以一對二大爲難擋,不敢接招,忙使出凌虛御風的功法,腳下踏風而起,向後連飄出好十餘丈遠。

魃鬼、鐵佛爺緊追不捨,二人如同一心二體,配合無比默契,交替連擊,你出一掌,我擊一拳,只數十招已將玄空迫的左支右絀,窘態畢露。

薄揚、蘇念見他陷入頹勢,紛紛掏出兵刃擲出,叫喊道:“空哥,使劍!”玄空雙手接過雲娥雙刺,精神大震,立時使出無名刀法。只見他雙劍揮砍,青光交錯閃過,刀勢奇快。兩招之間逼退魃鬼。正當此時,鐵佛爺拳勁勢攜勁風,猛擊而來。玄空心道:“欲敗強敵,須行險招!”故意露出破綻,以肩膀硬接一拳,他強忍劇痛,手中劍向上斜挑,直刺對方額頭。

適才他已探明,鐵佛爺的罩門也在印堂穴,此劍若刺中,必能一擊破敵。只要鐵佛爺一倒,他自信能戰敗魃鬼。

玄空此劍去勢甚快,雲娥寶劍彷彿電弧一般打向鐵佛爺眉心。眼見就要擊中之時,魃鬼那柄匕首,卻忽然擋在前面。兩把兵刃相碰,發出噹的一聲響來。玄空見功虧一簣,心頭煩怒:“殺不得鐵井生,怎麼也要砍你魃鬼一劍!”左手持劍砍向對方手腕,右手劍擊向對方小腹,使兩把寶劍交錯連環斬出,劍光迭擊,直讓人眼花繚亂。

魃鬼見對手使出招式,劍不像劍,刀不像刀,且出手奇快無比,連他也都看不太清,只得使湮厄魔匕急速揮斬,護住身前。只聽叮叮噹噹數聲響,頃刻間兵刃相撞數下,交鳴之聲密如驟雨。

魃鬼是爲衆魔之首,隨身兵刃也自不一般,那把匕首喚名“湮厄”,也位列十大神器之一,是天下間最爲陰邪的兵刃,絕不弱於雲娥雙刺。可魃鬼身小臂短,如此身軀天生不善打鬥,縱然練就一身驚世神功,也只能發揮九成。若正面相鬥,更敵不過玄空那天下無雙的刀法。見勢不妙,護住周身要害,且戰且退。

轉瞬間,鐵佛爺換位上前。不知何時他已經拾回那柄巨錘,一記泰山壓頂,揮砸而下。此招式毫無精妙可言,其中厲害之處,在於無論何人面對此招,要麼躲閃,要麼硬接,再無第三種化解方法。

玄空胸中戰意似火,哪有躲避的意思,大喝一聲,揮劍斜砍。他劍鋒劃過,那柄巨錘出現一道深深的劍痕。但云娥劍短,想一擊斬斷巨錘萬萬不能。鐵佛爺揮擊之力,透過兵刃傳導回來,將他震的手臂一麻。

玄空抖了抖手,又見巨錘迴盪擊來。他方纔吃了一虧,不願再硬接,橫向側閃。同一時間,魃鬼瘦小的身子,忽然從鐵佛爺腋下竄出,湮厄匕首如毒蛇出洞,急刺而來。玄空提劍招架,腳下更不停頓,飄身後退。

他雙劍急舞,青色劍光彷彿兩條青龍護住周身,毒蛇雖狠,也攻不如其中。但鐵佛爺的巨錘一旦揮過,他卻必須閃身後退。

薄揚、蘇念、曉娥、湯楓、詹巴南喀等人眼見玄空落於下風,無不憂心忡忡,可對手二人功力實在太強,自己等人根本不是一合之將,即便出手相助,也只能事倍功半,說不定一招就被人所擒所殺,反而繞得玄空心神大亂。詹巴南喀暗自懊悔:“此行怎沒帶出天魔脊?有神物相助,教主或許能增加幾分勝算。”

其餘羣雄目瞪口呆,肅然觀戰。眼見場中三人各自施展當世最厲害高明的武功,這般惡鬥可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實在太過驚心動魄。這些江湖羣豪大多自負了得,若在往常,看見有人打鬥,定要在旁指指點點,議論議論。更有不少眼高手低之人,還要品評打鬥者出招的弱點與不足。而眼下這場大戰,三大高手所用招式,羣雄看不清,也看不懂,更加不能品足論道,只得自覺凝神屏息,靜靜看着。此刻,數萬人聚在此地,竟沒發出一丁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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