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聯手,數招之間已把公羊疏逼入絕境。餘下三老大感驚異:“怎麼區區兩個女子如此了得?”見公羊疏險象環生,轉眼命在頃刻,上官桀也顧不得顏面,只得出手。他身形晃動,由馬上落下,雙掌齊推,掌力剛猛雄渾,向二女拍去。
公羊疏圍困在當中,見師弟出手,登時精神一震,強忍疼痛,右臂急運內功,沿軟鞭反擊,左手揮出一拳,打向蘇念。
玄天四老所練武功同爲一宗,喚做“玄牝神訣”,是道門中頗爲高深的一門武學。修煉此功,除了通關各大穴位,流轉全身經絡,還要精修十二經脈,分別爲手三陽、手三陰、足三陽、足三陰,方能功成圓滿。然他們四人雖資質頗高,但也非絕頂天賦,欲要融匯十二經絡,做到陰陽共聚、水火相融,也是萬萬不能。因此四人只分別修煉十二經脈中各三脈絡。
公羊疏所練是足三陽經脈,而上官桀練得正是足三陰,兩人同時出手,陰陽相濟,威力倍增。蘇俏感受到那鞭身傳來的力道陰柔狠毒,而對面擊來的掌力陽剛雄強。自己夾在兩股力道之間,難以應對。
二女同時撤劍、撤鞭,舉掌招架,後退數步才化去其中的力道。
東郭晏、南宮滅相互使了個眼色,一齊躍下馬來。四人站在東南西北四角,將二女圍在中間。鑑於弟子們都外圍觀戰,他四人顧忌顏面,還不想先行出手。以至於落個以大欺小、以多打少的名聲。
玄空居高臨下,瞧的清清楚楚,見蘇俏臉上也有一絲凝重,心道:“蘇姐姐向來鎮定自若,今日怕是也無脫身良策了。”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想了想也無其他辦法,忽然用腹語大笑起來。聲音鏦鏦錚錚,彷彿金鐵交鳴。聲傳四野,震的百鳥齊飛,百獸逃竄,林中枝葉搖晃。
在場數百人無不駭然變色,修爲弱的,已不由自主瑟瑟發抖。六人本來全神貫注對峙,忽聽這一陣笑聲,一齊擡頭望向樹冠,見上面站着個黑衣男子,不禁相顧駭異。
只聽玄空又道:“哪裡來的小輩,敢擾了本座的清淨?”
衆人心想:“此人自稱本座,那應該是一教之主,或是一派掌門。究竟是何門何派如此狂妄?”
玄天四老被人稱爲小輩,心中老大不滿。東郭晏冷哼一聲道:“敢問閣下是何方高人?”
玄空又是一陣大笑,道:“憑你也配問我?”說話間從樹冠上飛身而下。只見他高大的身形嶽鎮淵渟般站立在大樹之下,威風凜凜,回山倒海。頭戴一張鬼面,只露出一雙黑黑的眼仁。
蘇念心頭猛地一顫,幾乎要驚呼起來。可見他走起路步履蹣跚,不由得大感失望。心道:“原來不是他!不是他!他的聲音我又怎麼認不出?”
玄天四老見來人是個跛子,但瞧這股傲睨天下的氣勢,也不敢小覷。南宮滅拱手問道:“閣下有何見教?”心中便在思索,這人究竟是誰,怎麼從來也沒見過?
上官桀爲人陰險狡詐,心思一動,向後方的弟子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悄悄抽出兵刃,忽然挺劍向玄空背後刺來。
蘇念瞧的清楚,喊道:“前輩小心!”玄空早知有人偷襲,渾不以爲意,兀自緩步前行。
那把長劍瞬間頂在了他身後,只聽咔嚓一聲,竟爾節節寸斷。偷襲的人如遭重擊,身子倒飛出十餘丈,癱在地上。
衆人愕然失色。蘇俏將妹妹拉到身旁,低聲道:“小心!這人就是殺枯桐居士的兇手。”
上官桀驀然想起一人來,驚道:“尊駕難道是鐵……”
不等他話說完,玄空身形一晃已到他面前,魚鱗刃握在手中,向前揮砍。這般出手真如鷹撮霆擊,讓人反應不及,抵擋不住。
上官桀先是沒看清,待想要躲閃卻是力不從心,四肢百駭都被束縛了一般,行動不及。“啊”的一聲慘叫,上官桀鮮血四濺、中刀倒地。
餘下三老見此一幕,真如晴天霹靂一般,登時都蒙了。他四人自幼相識,相伴數十年之久,四人又都未娶妻生子,幾乎是朝夕相伴,感情着實不淺。想他四人結伴縱橫江湖之時,只有欺人的份,何曾受過旁人欺辱?今日上官桀忽然身死,餘下三老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待三老反應過來,皆怒不可遏,大吼一聲齊出雙掌擊去。三人掌力排山倒海一般打在玄空前胸後背,傳出“咚”的一聲,如同敲鐘。玄空若無其事,以腹語道:“玄牝神訣不過如此!陰盛陽衰何足道哉?”
原來玄天四老共修玄牝神訣,倘若四人同時出手,那麼十二筋脈功行圓滿,陰陽互濟,勢必非同小可。然上官桀已經身亡,餘下三人出手,缺手三陽三脈功法,立刻變得陰陽不調,威力難以顯現。
三老面目猙獰,手掌抵在玄空身上,拼命運功將內勁擊向對手。不料對方體內傳來一股狠猛無匹的暗勁,以雷霆萬鈞之勢反擊回來。三人頓感氣息窒滯,四肢百骸空乏無力,輕飄飄身如紙鳶,倒飛而去。
南宮滅、公羊疏立時斃命。東郭晏功力比二人稍勝一籌,跌在地上剩下一口氣,斷斷續續地道:“金……金鐘不滅身,鐵……佛……爺……”腦袋垂下,雙目圓睜,氣絕而亡。
玄天宗門人見四位掌門幾乎同時殞命,驚駭萬分,卻又無人敢上前挑戰。在場數百人寂然無聲。待聽清“鐵佛爺”三個字,羣相譁然,“譁喇喇”一陣四散而逃。從今往後,世上再無玄天宗這一門派。
蘇家二姐妹距玄空最近,此時凝神屏息,挽手緩步後退。玄空望向二人,道:“兩個丫頭慢走!”
蘇俏心頭一震,暗想:“此人武功通玄,他要留人,我倆無論如何也走不了。”當即駐步,強自鎮定下來,拱手道:“晚輩二人見過鐵老前輩,請問有何吩咐?”心念一轉,忽想起:“鐵佛爺來此地多半是爲了惡人谷,㮺教內憂外患、強敵林立,不能再和此人結仇。”接着又道:“鐵老前輩,實不相瞞,我等未經允許,佔下貴谷以作棲息。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還未說完,玄空將話頭打斷,道:“惡人谷荒廢多年,老夫孤身一人,要之無用。便贈給你們了。”
蘇俏聽他說的十分慷慨,微微一怔,猜不出這是反話,還是真心誠意,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玄空淡淡一笑,又道:“我一路上聽說,有個姓趙的也覬覦惡人谷,一個月後便會率衆來犯,二位小心。”言罷轉身就走,一瘸一拐向北而行。
夜色漸深,皎潔的月光照亮了羣山四野。玄空馬匹已失,慢步于山谷間,心中思緒萬千,想着:“剛剛見過了蘇家姐妹,惡人谷也不必不去了。接下來就去巫山,找廖恩和那趙公子報仇。等殺了那兩人,惡人谷危機自解。可報了仇之後,又當去哪?帶着曉娥隱居,從此不問江湖之事?可是阿唸對我情深義重,我又怎能瞞她一輩子?”越想越是心煩意亂,怔怔出神之際,忽聽得身後遠處有輕微的腳步聲。
數年前,他的內功已經是登峰造極,這三年雖停滯不前,也沒退步。今時練就金鐘不滅身,可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真氣之厚,內力之強,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百步之內,蠅蟲振翅、枯葉落地,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玄空不想打草驚蛇,單腳點地,騰空而起,落在身旁大樹之上。凝神細聽,那腳步聲連續傳來,沒有停頓。玄空暗想:“這人只是路過,不是跟蹤我的。”
待見了那人的形貌,玄空又是一怔:“怎麼還是她?”原來來者還是蘇念。心念轉動間,便即明白。她性子倔強,一旦決定的事,輕易不肯改變。這些自己是再清楚不過。想來她是決心要找自己,又趁着姐姐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
玄空看着她那纖弱的身影,又憐愛疼惜,又感動不已。心想:“我可不能讓她一個人在江湖上亂闖,反正還有些時間,就悄悄跟着她幾日。”
兩人相隔數百步,在羣山中趕路。此時已至深夜,夜幕四合,萬籟俱寂,蘇念不僅不停下來休息,反而越走越快。大概是怕姐姐再追趕上來。玄空相隨其後,既不敢離得太遠,怕一旦遇見兇險,不能立刻趕上;又不敢相距太近,擔心拖着殘軀,讓她聽出異響。
如此行了兩日,跨過大庾嶺、三百山,穿過梅關。待到第三天的中午,兩人走出了茫茫大山,身後是重巒疊嶂,前方地勢漸漸平緩。蘇念調轉方向,向東而行。玄空也不知她要去向何處,只得遠遠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