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依舊鎮定自若,臉露微笑。石道盡處是座大廳,一排排落地長窗中透了燈火出來。她走到長窗之前,朗聲道:“徒兒,你在裡面嗎?”
“啊,師父,您來了,太好了。”裡面傳出了段譽的聲音。
“你快快出來,隨我去吧。”東方不敗繼續說道。
突然廳裡一個嗓子嘶啞的聲音喝道:“什麼人?滾進來。”
東方不敗哈哈一笑,答道:“哈哈,你又是什麼人?爲什麼不滾出來?”
一語甫畢,東方不敗微一運氣,右掌向着長窗一揮,那窗即被推開,一眼望去,廳上或坐或站,共有十七八人。中間椅上坐着個黑衣女子,背心朝外,瞧不見面貌,背影苗條,一叢烏油油的黑髮作閨女裝束。東邊太師椅中坐着兩個老嫗,空着雙手,其餘十餘名男女都手執兵刃。段譽手足無措地站在大廳左首,顯得焦躁不安,一見東方不敗,臉上即浮起一絲喜悅之色。
坐在上首那老嫗滿頭白髮,身子矮小,嘶聲喝道:“喂,姑娘!你來幹什麼?”
東方不敗也不搭理她,對着段譽說道:“徒兒,你還不出來跟爲師走,愣在那兒幹嘛?”
那老嫗臉闊而短,滿是皺紋,白眉下垂,見來者並不理睬自己,一雙眯成一條細縫的小眼中射出兇光殺氣,不住上下打量東方不敗。不等段譽回答東方不敗的問題,坐在下首的那老嫗喝道:“小姑娘,這等不識好歹!瑞婆婆親口跟你說話,算是瞧得起你小妮子了!你知道這位老婆婆是誰?當真有眼不識泰山。”
這老嫗甚是肥胖,肚子凸出,便似有了七八個月身孕一般,頭髮花白,滿臉橫肉,說話聲音比尋常男子還粗了幾分,左右腰間各插兩柄闊刃短刀。
東方不敗還是不睬說話之人,只是語氣平和地對段譽說:“咱們走吧!”說完便轉身做出離去之狀。見到這番舉動,那胖老嫗大怒,霍地站起,大聲道:“哼哼,今天誰也別想走!”
這時一陣秋風吹過,夾雜着幾片落葉,剛好飛至東方不敗身前。就在此刻,她抓住時機,運起“東方萬化”中的“化葉爲箭”,雙手一揮,擊在那些樹葉之上,將新練成的“北冥正氣”注入其中,只聽得“嘭嘭嘭”幾聲,那些落葉便如離弦的羽箭一般,破空而出,激射向站在對面牆頭上準備動手阻攔自己的七八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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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哎喲”、“啊”、“噢”之聲此起彼伏,那幾個人全部從牆頭之上跌落了下來,在地上不住呻吟,顯是受了不輕的傷。
東方不敗頭也不回,背對着那兩個老嫗,還是平靜地說道:“我和我徒兒要走,二位攔得了嗎?”
那胖老嫗對着瑞婆婆使了一個眼色,彷彿是在說:“咱們好像是攔她不住。”那瑞婆婆隨即對着胖老嫗還了一眼,好似答道:“什麼‘好像’啊,咱們是肯定攔不住她的。”
於是仰天打個哈哈,說道:“這位女俠武功卓絕,恕老身眼拙,看不出女俠的功夫路數是哪門哪派的,還請速帶令高足離去,老身還要與這小賤人了結一樁恩怨。”說着瞟了一眼中間椅上坐着的那個黑衣女子。
“不,我不走。”段譽終於找到機會插了一句。
東方不敗也終於轉過身來,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這個難以常理度之的徒兒,心道:“這小子又要發什麼瘋了?肯定又要給我找什麼麻煩。”
段譽接着道:“要走,我也要同這位姑娘一起走。”說着伸手指了指那黑衣女子。
那胖老嫗罵道:“艹//你//奶//奶的!瑞婆婆給你臉你不要,就休怪我平婆婆把你的臉給削下來。”揮刀在他臉前一尺處虛劈兩下,呼呼風響。段譽只嚇得全是冷汗,一顆心怦怦亂跳,臉上卻硬裝洋洋自得。
瑞婆婆道:“你這小子油頭粉臉,是這小賤人的相好嗎?”說着向那黑衣女郎的背心一指。段譽道:“這位姑娘我生平從來沒見過。不過瑞婆婆哪,我勸你說話客氣些。你出口傷人,這位姑娘大人大量,不來跟你計較,你自己的人品可就不怎麼高明瞭。”
瑞婆婆呸的一聲,道:“你這小子倒教訓我起來啦。你既跟這小賤人素不相識,幹嗎要帶她一起走……不對,是留下來陪她送死?”
段譽轉過語調,對着那姑娘彬彬有禮地道:“在下要報答她的借馬之德。”
他此言一出,廳上衆人的目光中全都流露出一份難以置信——這姑娘只是借了他一匹馬,他便要以姓命想報,不是傻得可以,就是蠢得到家。
只聽那女郎緩緩地道:“借馬給你,是我衝着人家面子,用不着你來報答。你快跟你師父走吧!”她口中說話,臉孔仍然朝裡,並不轉頭,聲音輕柔動聽。
段譽道:“在下與鍾谷主騎了黑玫瑰,到無量山中去救了鍾姑娘和神農幫幫衆,還取了解藥,解了在下斷腸散之毒。如此一來,這黑玫瑰於鍾姑娘、神農幫幫衆和在下都有救命之恩,而它的主人便是姑娘你了,就是說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也不爲過,在下覺得非向姑娘報答這個恩情不可。”
那女郎道:“報什麼恩?你半點武功不會,留在這裡只是徒增一具屍體而已。”她語音清脆,但語氣中卻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暖意,聽來說不出的不舒服,似乎她對世上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又似對人人懷有極大敵意,恨不得將世人殺個乾乾淨淨。
段譽聽她言語無禮,微覺不快,但隨即想到她已落入強仇手中,處境兇險之極,心情不佳,原亦難怪,反起同情之心。溫言道:“剛纔在下就在想,自己不會武功,今曰斷無倖免之理。但能爲姑娘擋兩下刀子,也算報了恩了。而現在,師父,您既然來了,就請出手救救這位姑娘吧!”
東方不敗心中一凜,頓覺自己的預感成爲了現實——這麻煩還真來了。但她也不着惱,當即搖了搖頭,說道:“爲師是你的師父,你師父可不是她的師父。你師父應該救你,但你師父可不該救她。她師父才應該救她,而她師父又不在這裡。所以應該把她留下來,等着她的師父來救她。你卻叫你師父救她,爲師一來不想管閒事,二來怕麻煩,三來怕出汗,因此是不救她的。我說不救,就是不救。你要救,自己救!”
她一見那黑衣女郎,便知其身懷武藝,眼前的情況顯是一般的江湖仇殺,她當然就不願意插手。那姑娘能否逃出生天,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