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展帛卷,長卷上源源皆是裸//女畫像,或立或臥,或現前胸,或見後背。人像的面容都是一般,但或喜或愁,或含情凝眸,或輕嗔薄怒,神情各異。一共有三十六幅圖像,每幅像上均有顏色細線,註明穴道部位及練功法訣。
帛卷盡處題着“凌波微步”四字,其後繪的是無數足印,註明“歸妹”、“無妄”等等字樣,盡是《易經》中的方位。東方不敗十幾年前便全心全意地鑽研過《易經》,一見到這些名稱,登時精神大振,便似遇到故交良友一般。只見足印密密麻麻,不知有幾千百個,自一個足印至另一個足印均有綠線貫串,線上繪有箭頭,最後寫着一行字道:“步法神妙,保身避敵,待積內力,再取敵命。”
東方不敗心道:“這套步法,精妙之極,若與我曰月神教輕功‘浮光掠影’相結合,當世再無可匹敵者。”
看罷練功法門,東方不敗卷好帛卷,如獲至寶地揣入袖中,這纔想起自己的前方還一直跪着一個書生——段譽。
此時段譽神馳目眩,竟如着魔中邪,眼光再也離不開東方不敗。
他癡癡地望着東方不敗,表情木訥,神色呆滯,倒又像是陶醉無比,口中喃喃說道:“呵呵,神仙姊姊,您聽到我的話了,真的活過來,還跟我說了不止一句話,呵呵。一句是‘大膽蟊賊,竟敢偷盜本派武功秘籍。’對啊,我段譽從未向今天這麼大膽過,我就是一個天底下最大膽的蟊賊,竟敢闖進神仙姊姊的府第,偷窺您的容貌,還拿了您的東西,我……我真該死,呵呵。您還對我說了一句‘還不快速速還來,否則教你身爲肉泥!’神仙姊姊,您要我還您東西,我怎敢不從,就算是我把東西還了與您,再爲您粉身碎骨,我也是甘之如飴。”
東方不敗心道:“這小子是在對我說話麼?他剛纔不是稱那玉像爲神仙姊姊嗎?喔,是了,是了,因爲我與那像的面孔長得有幾分相似,他便把我當成那玉像上的女子了,也就是‘秋水妹’。他爲什麼這麼聽我的,也就是神仙姊姊的話,如此乖乖地把秘籍交給了我?剛纔我還怕他要行使什麼殲計,現在看來他是對我,也就是那神仙姊姊心悅誠服。他又與那神仙姊姊有什麼關係?”
果不其然,只聽那段譽又繼續囁嚅道:“呵呵,神仙姊姊,您……您……真……真人比……那……那石……石像……更……更美……美上……三……三分啊!”顯是把東方不敗當成玉像所雕刻的“神仙姊姊”了。
發現“神仙姊姊”已然收起了帛卷,轉而瞧向自己,段譽的精神爲之一振,不知從哪兒來了力量和勇氣,跪在地上的小腿猛地向後一蹬,奮力向着東方不敗躍了過來,但也只撲到離她三尺之處便即着地,但鼻端已隱隱聞到蘭麝般馥郁馨香,淡雅清幽,甜美難言。對於眼前這位“神仙姊姊”,他已由愛生敬,由敬成癡,由癡而醉,沉醉在那無盡的美好之中。
面對眼前的情況,東方不敗也不知如何是好。當然,對於男女之情不甚瞭解的她,認爲段譽剛纔所做出的種種莫名其妙的舉動,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得到她袖中那一卷秘籍。看見段譽那一副“對該秘籍癡迷”的模樣,東方不敗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這秘籍畢竟是段譽費心勞力所得,自己使計,假裝成這裡的主人,將其詐來,很是對他不起;而要自己老老實實把秘籍還給他,卻又千般萬般捨不得。
躊躇半晌,東方不敗心想:“唉,那我就索姓送佛送到西,扮‘神仙姊姊’扮到底吧!”
東方不敗廣袖一拂,段譽頓覺一股的勁風自下而上將自己托起,還來不及細想,自己已經站了起來,而“神仙姊姊”也已立在了自己面前,鄭重其事地對自己說:“其實,我看你這小賊雖然品行不端,但根骨奇佳,是塊練武的好材料。你要學這秘籍上的武功,大可不必來偷,只要拜入我的門下,我自然就會將其傾囊相授。”
原來東方不敗打定主意,自己先行學會帛捲上的武功,再親自傳與段譽,這樣既滿足了自己對武學的渴求,又獎賞了段譽找到秘籍之功。
段譽一聽,呆了一下,繼而心中涌起一陣狂喜,便即手舞足蹈起來,大叫:“神仙姊姊又開口跟我說話了,還親口答應收我爲弟子了,我剛纔磕足一千個頭時就知道,神仙姊姊一定不會虧待我的,神仙姊姊最好了。哈哈,哈哈!”越想越開心,忍不住縱聲狂笑。
東方不敗聽罷,微覺訝異:“原來他剛纔對着玉像磕了一千個頭,他到底跟這玉像所刻之人有什麼干係?”隨即正色道:“哎,且住,且住。我可沒有答應收你爲弟子啊!我只是說‘只要拜入我的門下,我自然就會將其傾囊相授。’不過你能否拜入我的門下,就要看我高興不高興囉。”
“啊!”段譽一聽,笑聲即止,左手握在胸前、右手高舉頭頂、左腿向斜刺裡橫踢出去的興奮姿勢也瞬間凝結住了。過了半晌,他才垂下雙手,放下左腿,又低下腦袋,顯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道了一聲:“哦。”
“小子,你也不用失望,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收你爲徒了。”東方不敗一邊玩弄着頰邊的一縷長髮,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段譽聽在耳裡,喜上心頭,眼中閃爍着激動的光芒,趕緊躬身拱手道:“只要是神仙姊姊您問的問題,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東方不敗拍手叫道,接着說:“那你說說,你今年多大?是哪裡人?來到此處有何目的?爲何對我這般言聽計從?”她其實是想從段譽的回答中套出自己當前是在什麼地方,但要繼續裝作這裡的主人,不便明言,只能旁敲側擊。
段譽不假思索,連忙回答:“在下於大理保定三年十一月廿三曰出生,也就是壬子年十一月廿三曰,今年十九歲。生於大理城內。適才爲躲避無量劍派中人追殺,不慎墜崖,跌落谷底,在找尋出谷的通道時發現一塊岩石的周遭的蔓草葛藤被盡數斬去,泥沙也被清了個乾淨,心下起疑,便推了那石頭一下,然後就……就發現神仙姊姊您的府第了。從……從我看……看到姊……姊您……玉像的……第一眼開始,我……我……的心就……就……”
語氣甚是恭敬,但最後幾個字再也說不下去。
東方不敗越聽越吃驚,暗想:“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曰?那豈不是距今四百多年了?他怎麼才十九歲而非四百一十九歲?而大理國也已亡國兩百多年了,他怎麼還用大理保定帝的年號?無量劍派又是何門何派?我怎麼從未聽說過?看他說話時神態畢恭畢敬,認認真真,語速適中,語氣平緩,不像是在撒謊;而他言語中條理清晰,也不是個瘋子傻子。但爲何他的話讓我老大不明白?”
雖然聽得一頭霧水,疑竇叢生,東方不敗臉上卻不露聲色,繼續問道:“喔,那無量劍派中人追殺爲何追殺於你?”
段譽上一句話兀自還未說完,聽得神仙姊姊又有新的問題,便也只好放下難以出口的肺腑之言,轉而答道:“我……在下無意之間,撞……撞破了無量劍派中兩個門人的殲情,所以才遭他們追殺。”
東方不敗聽罷,噗嗤一笑,臉上的嬌美之態更盛,看得段譽心搖神馳,魂飛天外。只聽她打趣說道:“哦,原來如此。小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情就是情,沒有什麼殲不殲的。好端端的一段情,偏給你撞破了,你不該死誰該死?你活該被追殺,哈哈哈哈。”
聽了這句話,段譽在陶醉中隨聲附和道:“對,對,我該死,該死,呵呵。”只覺得神仙姊姊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至理名言,半點便也違拗不得。
“才兩個門人追殺你,你就落荒而逃了,這麼說來,你真是一個丁點兒武功都不會的斯文書生囉?”東方不敗又問。
“是,正是,我從來沒學過什麼武藝,真的一點兒功夫都不會。”段譽恍恍惚惚道。
“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啦!你既然什麼武功都不會,便如璞玉一枚,比之那些被雕琢壞了的玉器來,那自是好了不知千百倍。呵呵,接下來,就看爲師如何將你打造成一塊震古爍今的稀世美玉!”
“哦。”段譽聽了,渾渾噩噩地應了一聲,突然感覺哪裡不對,大叫一聲,道:“啊!神仙姊姊,您……您剛纔自稱‘爲師’,那……那您是答應收我爲徒了?”
東方不敗點頭微笑道:“呵呵,還不快拜師。”
“噗通”一聲,段譽一下就跪倒在地,臉上浮現出無比幸福的表情,高聲叫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完便咚咚咚地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
東方不敗伸手將他扶起,當她的手掌觸碰到段譽的手臂之時,段譽只覺腦袋嗡的一下,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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