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見她笑了,忙道:“對,你受了這一點兒輕傷,怎麼就會死?以後我還要看你再次扮成少林僧人,去氣氣那些大和尚呢,哈哈。”
阿朱扭過頭來,問他道:“喬大爺,你會不會騙人?”
喬峰道:“不會的!”
阿朱道:“你是武林中大大的英雄好漢,人家都說:‘北喬峰,南慕容’,你和我家公子爺南北齊名,你生平有沒說過不算數的話?”
喬峰微笑道:“小時候,我常說謊。後來在江湖上行走,便不騙人啦。”
東方不敗聽了,心想:“喬大哥,你這不就是在騙人麼?我還叫張曦明的時候,也就是十一歲之前,幾乎從不說謊。後來捲入武林紛爭,改名爲東方不敗,倒是過上了天天騙人的曰子。哎呀,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阿朱又問喬峰道:“你說我傷勢不重,是不是騙我?”
喬峰心想:“你若知道自己傷勢極重,心中一急,那就更加難救。爲了你好,說不得,只好騙你一騙。”便道:“我不會騙你的。”
阿朱嘆了口氣,說道:“好,我便放心了。喬大爺,東方公子,我求你們一件事。”
東方不敗問道:“什麼事?”阿朱道:“今晚你們在我房裡陪我,別離開我!”她想喬峰和東方不敗這一走開,自己只怕挨不到天明。
喬峰說道:“好的,你便不說,我們也會坐在這裡陪你。你別說話,安安靜靜地睡一會兒。”
阿朱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又睜開眼來,說道:“喬大爺,東方公子,我睡不着,我求你們一件事,行不行?”
喬峰道:“什麼事?”阿朱道:“我小時候睡不着,我娘便在我牀邊唱歌兒給我聽。只要唱得三支歌,我便睡熟啦。”
喬峰微笑道:“這會兒去找你孃親,可不容易。”
阿朱嘆了口氣,悠悠地道:“我爹爹、孃親不知在哪裡,也不知是不是還活在世上。喬大爺,東方公子,你們唱幾支歌兒給我聽吧!”
喬峰不禁苦笑,他這樣個大男子漢,唱歌兒來哄一個少女入睡,可當真不成話,便道:“唱歌我確不會。”
阿朱問道:“你小時候,你媽媽可有唱歌給你聽?”
喬峰搔了搔頭,道:“好像有的,不過我都忘了。就是記得,我也唱不來。”
阿朱嘆道:“唉,你不肯唱,那也沒法子。”喬峰歉然道:“我不是不肯唱,真是不會。”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道:“哎呀,阿朱,你就別難爲我大哥了。你要聽歌,我來唱與你聽。”阿朱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東方公子,你要唱什麼歌?”
東方不敗答道:“哈哈,現在正值北國的初春時節,寒梅初綻,落雪紛飛,我就唱一首王旭的《踏莎行·雪中看梅花》,以應其景。”
阿朱聽了,疑惑道:“哎,東方公子,這世間的詩詞歌賦,我伴着我家公子,也讀過不少,怎麼沒聽說過王旭這個詞人?那《踏莎行·雪中看梅花》,又是何時所作?”
東方不敗心想:“那王旭乃是元代詞人,眼下才北宋末年,你未聽聞他的名號和詞作,也屬正常。”
不願對她多做解釋,於是答道:“呵呵,阿朱,別管這些,你細細聽着便是。”
說着“唰”地一聲抽出腰間的“桂魄”寶劍,其劍身極薄,刃上寶光流動,變幻不定,當真是劍氣映面,發眉俱白。
喬峰見了,禁不住脫口讚道:“好劍!我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的寶劍!”
上次在杏子林中,東方不敗曾拔出這柄寶劍,一舉破了全冠清的毒蛇陣,當時她將此劍舞得極快,是以喬峰沒能瞧個仔細。
阿朱見了,卻嚇了一跳,囁嚅道:“東……東方……公……公子,你……這……這是……要……要幹嘛?”
東方不敗哈哈一笑,答道:“當然是伴奏啦!你難道就願意聽我幹着嗓子唱啊?”說着右手持着劍柄,將劍身平放,左手五根如玉纖指在劍脊上飛轉輪彈,長劍登時發出丁咚之聲,雖無琵琶的繁複清亮,爽朗卻有過之。
忽而又響起幾聲錚錚之音,夾在方纔的玎玎聲中,更增清韻。
只聽得東方不敗漫聲唱道:“兩種風流,一家制作。雪花全似梅花萼。細看不是雪無香,天風吹得香零落。雖是一般,惟高一着。雪花不似梅花薄。梅花散彩向空山,雪花隨意穿簾幕。”
歌聲響起初時,便如一縷陽光刺破漫天烏雲,而後化作一江春水,東流平野,靜謐安詳;忽而水流拍打在江中巨石之上,激起陣陣浪花,玉露飛濺入耳,悠揚婉轉,連綿如絲,彷彿天籟之音。
喬峰聽她歌聲唱到柔曼之處,不由得迴腸蕩氣,心想:“我若終生不遇東方兄弟,如何得能聆此仙樂?東方兄弟彈劍作歌,飄逸如仙,豪放不羈,自是非常人物。我卻連累他與我一道成爲武林公敵,過上這漂泊無定,兼復兇險異常的曰子。我……我該怎樣報答於他纔好?”
想着想着便低下頭去,靜靜聽着那優美動聽的歌聲和劍鳴之聲。
東方不敗將那五十八個字翻來覆去唱了好幾遍,阿朱與喬峰只聽得如癡如醉。
待到東方不敗的歌聲與彈劍之聲俱止,阿朱和喬峰還兀自沉醉其中,難以自拔,流連忘返,覺得那妙音彷彿有着生命一般,雖然正在離自己而去,但卻是漸遠漸輕,餘韻未歇,良久不絕。
過了一會兒,喬峰纔回過神來,頓時猛地鼓掌,大叫道:“好,東方兄弟唱得好!”
聽到喬峰的大聲稱讚,阿朱也悠悠轉醒,拍手說道:“東方公子,謝謝啦,你的歌唱得真好聽,劍彈得也是神乎其技。我原來還以爲只有我阿碧妹子才能用本來並非樂器之物奏出優美的音樂來,想不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公子你在此道之中,恐怕猶勝於她。”
東方不敗聽罷,哈哈一笑,還劍入鞘,對阿朱拱手道:“哈哈,阿朱,過獎過獎啊!”
阿朱埋首沉吟片刻,忽然擡起頭來,問喬峰和東方不敗道:“喬大爺,東方公子,我細細品味了詞下闋‘雖是一般,惟高一着’等語,可知詞人是有意拿梅雪來作比較的。但他到底是抑雪揚梅,還是揚雪抑梅,我就不大明白了。你們說,在這首詞中,他是在抑雪揚梅,還是在揚雪抑梅?”
喬峰再次搔了搔頭,苦笑道:“我,我沒讀過多少書,什麼詩詞歌賦,全然不懂。不過我聽別人說過,梅花象徵堅韌不拔,百折不撓,奮勇當先,自強不息的精神品質。民間傳說別的花都是春天才開,它卻不一樣,愈是寒冷,愈是風欺雪壓,花開得愈精神,愈秀氣。”
“好像有一首古詩是這麼寫的:‘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說它是世間最有骨氣的花,也不爲過。上千年來,它那迎雪吐豔、凌寒飄香、鐵骨冰心的崇高品質和堅貞氣節鼓勵了一代又一代人不畏艱險,奮勇開拓。當世上至顯達,下至布衣,對梅花都深愛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