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逍遙派上上下下都知道巫行雲不善飲酒,甚至還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做“一杯憑風倒”。當然這些事情巫行雲是不知道的,也沒有敢讓她知道。在她酒醒之前,逍遙子就已經勒令全派上下閉緊口風,此事絕不許再提。
當然,沒有人說並不意味着巫行雲自己不記得。
巫行雲慢慢地坐起身,抱着被子神情有些呆滯。她是酒醒了,雖然頭痛欲裂,但是思維卻是清晰的。她記得自己酒後失態衝着無涯子發飆,她記得自己腳下發飄摔倒在無涯子身上,也記得自己的嘴脣碰上了他的……她甚至記得那份微涼溼潤的觸感。
只聽得她低呼一聲,接着飛快地伸手捂住嘴。她的眼睛瞪得極大,黑白分明,看起來有些神經質。
漸漸地,她的神情從懵懂驚愕轉爲絲絲的喜悅。
“嘻嘻……”巫行雲一手抵着自己的嘴脣竟然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一對滾圓的眼珠開始變得柔和,最終彎成尖尖新月牙。一個人癡癡傻傻地竟然笑上了半天。
她託着腮,反覆回想着與無涯子一同成長中的點滴,竟覺得是這麼有趣。
直到李滄海端着水盆進屋時,她纔算是回過神來。
“大師姐!你可算是醒了。”李滄海淡笑着,神情柔美似水。她挽起袖子,親自絞了毛巾送到巫行雲的面前。
巫行雲愣愣地接過,隨意地擦了兩把又將毛巾再次遞迴李滄海手裡。
“無涯呢?”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莫名其妙地,巫行雲此時此刻心裡滿滿當當的,塞着的都是無涯子。她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蠱毒,可是似乎她從沒聽過有這種蠱。
“師兄回房去了。”李滄海轉身將毛巾放回盆子,又去端無涯子親自下廚煮的醒酒茶。
其實她說的話很有說話的藝術,她說無涯子回房去了,卻沒有說無涯子一直守着巫行雲直到剛纔才被逍遙子派人喚回去。
“哦……”巫行雲垂眸,眼光亦變得黯淡。
端着醒酒茶,抿了幾口,再不肯再碰。而李滄海也是笑着接過,並沒有多勸。
“師姐,還有別的什麼需要麼?”李滄海側坐在牀邊,親熱地拉起巫行雲的手。
“你有酒窩?”巫行雲抽出手,在李滄海的臉頰戳了戳,好奇地湊近看了眼。如果沒記錯,無涯子小的時候也有半邊的酒窩,只是現在卻淺了,基本看不見了。
美人腮上梨花窩,一眼醉人渾不知。
李滄海笑了笑,伸手捋了捋鬢髮,半側着身子道,“嗯。我和家姊長得相似。只有兩個區別,一是臉頰上的酒窩,二是眼角下的痣。”
“哦。”巫行雲意不在此,但仍舊煞有其事地點着頭。雖然她根本記不清李秋水的長相,只知道這兩姐妹長得差不太多。
接着李滄海又叨叨着講了些什麼,但是巫行雲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直到李滄海後來無趣地離開,她都是渾然未知。
無涯子。
是的,她滿腦子裡只有這三個字。
她覺得有某種情緒在胸口奔涌,充實得讓她想要尖叫。
巫行雲雖然涉世不深,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是清楚的。但是她卻並不討厭親吻無涯子的感覺,甚至可以說,她是留戀的。
“我……到底是怎麼了?”
巫行雲雙手抱着腦袋使勁搖了搖頭,像是想要把無涯子從腦袋裡甩出去一樣。
隱約間,巫行雲聽見門外有腳步聲。
誰?
會是無涯子麼?
巫行雲幾乎像是乘着風從窗口飄了出去。
那腳步聲雖然很輕,但是比起無涯子來說,這腳步卻顯得虛浮了不少,顯然是內力不夠的表現。
其實,她是太急了,根本沒有去思考,等她想明白時,她已經站在院子裡了。
所以,看見一個比無涯子略小一號的身形時,她雖然不覺得意外,卻很失望。
“是你啊……”巫行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沒精打采。
院中人聞言轉身,月光似水傾灑在少年清俊的側臉。側臉沐浴着銀光,熒熒的,讓他看起來帶上了幾分鬼魅。
“師伯似乎有些失望?”蘇星河挑了挑眉頭,嘴角一勾,竟有些邪氣。
“嗯。挺失望的。”巫行雲倒是很坦然地點了點頭。
“呵呵……”蘇星河側過臉輕笑了一聲,接着毫無誠意地恭維道,“師伯倒是坦蕩。”
“大半夜的,你跑來這裡做什麼?”巫行雲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要回房。
“看流星雨。”蘇星河淡笑着往前走了幾步,在巫行雲屋子外的臺階上坐下,“這間院子是整個別有洞天裡觀星最好的地方。”
巫行雲聞言停步,轉而走到蘇星河身邊坐下。支起腦袋仰望着浩繁的星空,卻又顯得心不在焉。
“師伯有心事?”蘇星河也仰着頭,他看着夜空,隨意地開口。
“嗯。”巫行雲點頭。
“可否說來聽聽?”
“說了你會懂?”
“也許呢!”
“好吧……”巫行雲垂下腦袋,撥了撥自己那寬大的衣袖,低聲地說道,“我覺得我大概是被下了蠱,腦子裡總是反反覆覆出現一個人。可是我卻又想不出,這蠱是什麼時候被種上去的……”
蘇星河側過腦袋愣愣地看了巫行雲片刻。直到巫行雲皺着眉頭一巴掌將他的腦袋刪回原位。他才捂着自己的臉低頭笑了起來。
“笑什麼?”巫行雲怪異地瞥着身邊這個連肩膀都笑得顫抖不止的傢伙,覺得自己的面子裡子都有些掛不住了。
蘇星河卻搖了搖頭,然後擡頭異常認真地看着巫行雲問道,“我聽師傅說,師伯涉獵醫書,對於用毒之術更是精通。敢問,你可曾聽到過這樣效力的蠱毒。”
巫行雲撇了撇嘴角,僵硬地搖了搖頭。
“我可以問問師伯想的是誰麼?”
“無涯子。”巫行雲托腮仰望着天空,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哦~”蘇星河應了聲,然後輕輕地湊到巫行雲耳邊說道,“師伯,這不是蠱。但是這比蠱還可怕,沒解的!”
與此同時,天空中一道道銀光一閃而過,繽紛地匯聚成銀色的河流。光華璀璨,閃閃爍爍,在深色絲錦般的夜空上劃下一道道痕跡。
流星,燃燒生命般的美麗。
但是巫行雲卻無暇顧及。
因爲蘇星河說了一句話。
他說,“那種比蠱毒還要可怕地東西——叫喜歡喲~”
所以說,她巫行雲喜歡無涯子。
巫行雲喜歡無涯子?!
她捂着自己瞬間發燙的臉頰,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巫行雲不是不知道女孩子應該矜持,只是她卻是無論如何都矜持不來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比如,她想知道無涯子究竟喜不喜歡自己。急得躺在牀上輾轉難眠,索性一掀被子衝了出去。
等巫行雲摸黑跑去無涯子房間時,天才是濛濛的亮。萬物都還陷在死一般的夢田,沉沉地,穩穩地。巫行雲與草坪上飛馳而過,沾滿了草尖的露,漸漸竟浸溼了她的靴子,可她卻是渾然不知。
巫行雲人矮,腿自然也不會長。所以她的步子總是很小,每每當她着急快跑時,她總會不自覺的跑兩步跳一步。所以,她的腳步聲總與衆不同,而這個秘密她自己卻從不知道。
無涯子向來睡得很淺,所以當巫行雲的腳步聲在他門外停住時,他立刻就醒了,而且激動地從牀上蹦了下來。當時巫行雲正站定身子喘了口氣,伸手欲推門。
“行雲別進來!”無涯子突然大叫起來。
但是卻晚了,因爲那扇門已經開了,一個小小的人影正扶門站着。
“你……”巫行雲臉上的笑容絲絲淡去,但一雙亮亮的大眼睛卻定在無涯子的身上,絲毫沒有避諱,甚至她看着看着還傻笑起來。此刻大開的衣襟春光外泄的無涯子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見的。那光潔的胸膛,那緊實的肌肉和和那條鬆鬆垮垮掛在腰上的褻褲……巫行雲慢慢地舉手擋住眼睛,同時指縫分得極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仍是眨呀眨呀地。
倒是無涯子低呼一聲,伸手抓過掛在牀邊屏風上的外衫,轉過身急急忙忙地套在身上。忙中出錯,他無涯子竟然也會有手抖得系不上衣帶的時候。
“要我幫你麼?”巫行雲反常地慢慢吞吞地跨過門檻,雙手背在身後,靦腆地用鞋底搓了搓地面。
“不、不用……”無涯子心裡緊張,說話都顯得磕巴。等他勉強弄好衣衫轉身時,臉頰上緋紅一片。
巫行雲瞪着眼睛,往前邁了兩步,然後眯眼笑道,“無涯,我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你臉紅了哎!”
無涯子不自在地偏過腦袋咳了幾聲,試圖掩蓋自己的無措。的確,他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十分成熟了,可巫行雲卻總能挑戰自己的極限。在心愛的姑娘面前如此失禮,這讓他覺得萬分難堪。
“師姐,酒醒了?”無涯子一時之間竟然腦中一片空白,說出的話幾乎不經大腦思考。
“嗯!”巫行雲又往前走了一步,在無涯子面前站定。
“那麼……師姐,這麼……嗯,早來找我有什麼事?”無涯子嚥了口唾沫,往後又退了一步。
巫行雲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話在喉頭她卻覺得說不出口了。只能在那裡使勁地絞着手指,心裡急得恨不得跺腳。
“師姐?”無涯子見巫行雲低着頭半天不語,不禁有些擔心。他往前走了一步,接着伸手去扶巫行雲的肩膀,“是哪裡不舒服麼?”他儘量低頭,輕聲細語地問道。
巫行雲側頭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接着心一橫,咬着嘴脣擡頭,她微微提氣一躍跳到身邊的椅子上與無涯子平視,接着她也顧不上害羞了扯着嗓子說道,“我喜歡你!我要娶你!你要不要嫁給我?”
四目相視,空氣彷彿都凝滯了。
無涯子是被驚到了,他睜着眼睛,許久之後才輕輕眨了眨。大大地呼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巫行雲,只見她睜圓了眼睛微蹙着眉頭,眼神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
無涯子勾起脣角微微一笑,天知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知道他現在興奮地想抱着巫行雲大叫。
“行雲師姐……無涯我是男兒身,怎麼能嫁呢?”無涯子裝作困擾地眨了眨眼睛,但眼底卻帶着一抹濃濃的戲諏。
“這……”巫行雲當場愣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紅着臉深深地低下腦袋小聲道,“那……你要不要娶我?”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無涯子嘴角帶着一抹淺淡地笑意,伸手將巫行雲從椅子上抱了下來,接着他俯身下去替巫行雲拉了拉衣襟,輕聲道,“師姐若真是喜歡無涯,不如就來追求我吧!”
巫行雲歪着腦袋想了片刻後,伸手扯着無涯子的衣襟,慎重地問道,“那我追求你,你會同意娶我麼?”
無涯子眼波流轉,帶着一股醉人的光暈。他不置可否地將巫行雲拉到桌邊坐下,然後勾起嘴角帶出一抹迷人的淺笑道,“行雲你等着,我去喚他們上早膳。”
此時此刻的無涯子光是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巫行雲無從招架了,更不用說他故意勾引人的笑容了。巫行雲當然是癡癡傻傻地點頭,然後巴巴地看着無涯子披着他那身淡雅的青衣轉身走出房門。
出門後的無涯子雖然面上沒什麼波瀾,但卻腳下生風,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出了一里多。青山環繞間,無涯子張開雙臂,仰頭大吼一聲,胸腔裡某種奔涌的情緒宣泄而出。那種感覺彷彿是多年的夙願一朝得償一邊,真是讓人歡喜得想要發狂。
片刻後,等他自覺得平靜下來後,他突然嘻嘻一聲傻笑出來,神情饜足得像是一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他輕聲嘟囔道,“嘻嘻……我怎麼會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