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長街

餘額不足

廳中諸公宴飲方晚,杯盤狼藉之際,衆人藉着酒興玩得就更有花樣了。其中有人要選個官妓今晚侍寢,他喜歡體態輕盈的女人,於是就叫人在榻上撒上金粉,叫幾個歌妓挨個走上去,沒有留下腳印的女人便中選。

此時有的明公已經喝得搖搖晃晃,有的乾脆趴在酒桌上打起呼嚕來,於是大家便說酒已盡興,建議各人選好女人回房休息。薛崇訓對官妓沒啥興趣,正欲離去時,那個被他捏了一下臉蛋的歌妓面有失落地說道:“沒良心的,把人家逗得動情了就撂下不管麼?”

薛崇訓愕然,隨即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這官妓或由國家財政撥款拳養,或由地方官府養着,待遇優渥,平時都有例錢。但地方官爲了讓她們服侍好作客的同僚,也爲了自己去尋歡作樂時熱情一些,是有賞罰規矩的,如果侍寢就有額外的獎賞……官妓不接待民間客人,但她們也想多賺些錢,等人老珠黃之時有個積蓄。所以和薛崇訓說話的這個歌妓想方設法要留宿他。

本來就是逢場作戲,薛崇訓本打算不予理睬,但忽然想到:剛纔魚立本彈奏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提到了上清觀,是何用意?他想了解一下上清觀是什麼樣的地方,這東西只有洛陽本地的人才知道,何不順便向這歌妓打聽一二?

魚立本到洛陽來,是受了太平的密派,但薛崇訓不想別人知道魚立本和自己這邊的關係,所以他們二人不便特意地單獨見面……或許魚立本提到上清觀,就是暗示薛崇訓去上清觀見面?

這時採訪使楊思道已經選好了一個胸|大|臀|肥的女人,要留宿在官妓坊內。魚立本則起身告辭……他是太監,實在不好留宿此地。

洛陽府的官吏便爲魚立本安排住所,因爲他是跟着採訪使下來的,於是安排他到東都御史館。但魚立本卻搖頭道:“我身上還帶着今上的差事,不能留太久,不兩日就要繼續東行,今晚正好再去一趟上清觀,把那首曲子聽全了。”

諸公笑道:“魚公公小心那女鬼,別被她把魂兒勾了去。”

魚立本陪笑道:“我只爲音律,無欲則剛,就算是女鬼拿我也莫法。”

諸公心中定然在想,一個太監自然無欲則剛了……魚立本彷彿也猜到了他們的鄙夷,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抱拳道:“告辭。”

薛崇訓聽得明白,魚立本今晚是要去上清觀,於是他更不能急着走了,凡事還是謹慎一些,免得招人疑竇……或許是薛崇訓有點多慮,他們設計在幽州的事,知道的沒幾個人,誰會想到他和一個內給事有什麼勾當?

這時薛崇訓對旁邊的歌妓笑着說道:“你說得倒輕巧,我還真不信你就動情了呢。這麼多同僚,如果見一個就動情一次,那不得腸子都斷了呀?”

歌妓眨了眨眼睛,“討厭呢,這麼多人你說什麼呀!”

薛崇訓爽朗一聲大笑,攜了她的手便叫她帶路。還未離開的諸公都執禮相告,面有笑意。

他們從大廳內側門出去,沿着朱漆廊廡走了一遭,便來到了那歌妓的房間,走進房門時,薛崇訓有感而發,不禁吟了一句詩:“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歌妓討好地讚了一句,但沒說道點子上,薛崇訓立刻看出了這個女人文學修養並不高……也不是所有的官妓都通文墨,這時他纔想起來這個女人是在一旁斟酒的,恐怕檔次有限,不過他也懶得計較,名字也不想問了。

那歌妓關了房門,便開始脫衣服,立刻讓薛崇訓十分反感。這麼玩只能越玩越空虛,身份高了口味也叼,對於完全肉|欲的東西實在提不起興趣。他當下就制止道:“你陪我說說話就行,一會有人問我會說你侍寢了的。”

“怎麼了,郎君嫌棄奴家麼?”歌妓有些尷尬,不過隨即便靠了上來討好。

薛崇訓笑着搖搖頭:“我要固本培元,不能縱情聲色……對了,剛纔那個宦官叫什麼來着,他說的上清觀離這裡遠不遠?”

“不就在洛陽城西麼?魚公公,他還真會挑地方,這道觀是掛羊頭賣狗肉,不過是個窯子!哼!”歌妓一臉的鄙夷,彷彿想說做婊子還立牌坊,這同行是冤家果然不差。

“道觀怎麼成窯子了?”薛崇訓好奇地打聽道。

“裡面那個女道士,假裝清高,玷污道名,專門勾引達官貴人。”

薛崇訓笑道:“女道士出家了竟然做如此醜事,當真稀奇,不過你也說了,她勾搭達官貴人,沒點*的人可犯不着去找她麻煩。”

兩人這麼閒聊了幾句,薛崇訓打聽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便完全對這低等官妓失去了興趣,當下便找了個藉口從這裡溜了出去。

出得坊門,薛崇訓先是回到行轅,然後帶了三娘、方俞忠兩個侍衛坐一輛黑色的氈車從後門出來。此時天色已晚,但街上仍有行人,很多店鋪都還沒有關門,燈火依舊絢麗。洛陽的宵禁比長安要鬆一些,長安城實際上有防禦外族的功能,是一座半軍事化的要塞。

剛出戶部行轅之時,人流尚密,因爲行轅挨着東都宮城,洛陽的明堂就在這個區域,所以這邊更繁華一些。馬車一路向西,行人就逐漸減少了,過了一陣,長街兩旁已是關門閉戶。

今晚有些小霧,籠罩在昏暗的古色長街當中,讓薛崇訓回想起那些古代鬼片,不禁拉了拉衣服,感覺立刻多了幾分寒意。

不過偶爾能聽見誰家的狗“汪汪”叫幾聲,倒是一個好兆頭,聽說鬼是怕狗的。其實薛崇訓根本不信鬼怪之說,但人就是那樣,會受氣氛影響,無法完全理性。

走到了一座單院獨戶的道觀門口,薛崇訓從馬車車窗上擡頭一看,黑漆漆陰森森的古典建築,他又想起魚立本說的那半夜歌聲,怎麼想怎麼像鬼片裡的氛圍,當下也有些惡寒。

他們從車上走了下來,薛崇訓左右一看,一個人都沒有,周圍也沒有住戶,黑燈瞎火的,只有這所院子大門口掛着兩盞燈籠,泛着冷幽幽的光輝……別進去看見幾排棺材,爬出來一些蹦蹦跳跳的殭屍纔好。

回頭看三娘和方俞忠時,他們兩個的表情也不是很好,臉色很白,手都摸着兵器。

“叫門?”三娘冷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