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突厥各部落貴族便到王帳相見,默啜已準備退兵了。到現在爲止陰山附近能搶的地方都被他們搶完,沒有太多的油水,要想擴大收益,必須要先拔除三城重鎮,如果能做到,那麼整個河套地區都逃不脫突厥兵的蹂|躪……可惜搞掉三座重鎮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難事。
放棄安北鎮的策略已經達成了共識,不過有的貴族不滿意“收成”,便在默啜面前說道:“咱們聚攏許多部落組成大軍,結果從張仁願那裡得到的第一批糧草加上此次劫掠所得,還不夠大軍消耗的,這一趟是賠本買賣。”
又有人附和道:“既然咱們都集結完人馬,又和唐朝撕|破臉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向東面走,在河北道那邊攻破幾個州縣,或許能收穫多一些。”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忽報:“三城遣唐使來了。”
衆將七嘴八舌地又說起話來,“他們派人來威脅咱們?”“如果話不投機,砍了了事。”
默啜用權杖在地上戳|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道:“先叫進來,聽聽他們要說什麼。”
……唐朝那邊來了一小隊人馬,正使是個文官,關中軍裡的隨軍官吏,名叫何煦。其他十來人人都是武夫,應該是負責路上安全的衛隊,領軍的將領是個關中軍校尉,名叫李初警。
他們被突厥斥候發現後帶到突厥大軍營地外,被告知侍衛武夫不得進去,最後只讓文官何煦和校尉李初警兩人入內見突厥可汗。
兩人的樣子看起來都不足三十歲,在薛崇訓身邊幹事的人好像都比較年輕。
校尉李初警這人脾氣好像不太好,突厥兵要上來繳他的佩刀時,這廝忽然“啪”地一聲按在了刀鞘上,倒把上來的兩個突厥兵嚇了一跳。周圍的突厥人立刻唰唰拔出彎刀來了,氣氛一下子緊張。
何煦忙道:“初警,住手!咱們是使節,幹嘛來的?”
李初警解下佩刀道:“我自己會交。”待他被解除了武裝,突厥人才把刀放回去,警惕地看着他們。
好在默啜可汗的王帳下令要見這倆人,而且何煦手裡還拿着唐朝的正式節仗,突厥人倒沒有太過無禮。
突厥王帳所在的大營很寬,二人便被允許騎兵,不過周圍被一幫全副武裝的人圍着,不能有任何舉動。
走了一會,忽見李校尉的臉上殺氣騰騰一臉的怒氣,何煦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不遠處的草地上的一副非人的場景。一些全身赤|裸的女|屍被綁在木樁上耷|拉着頭,顯然是已經凍斃了,地上還躺着一些局部燒|焦的女|屍,無一不是披頭散髮不着寸|縷;而離了一段距離的地方,還躺着許多穿漢服的男人屍|體,那些死人雙手反綁,身上插滿了箭矢。何煦等人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這些死|屍定是被抓住的漢人老百姓。
此時還是上午,昨晚那些突厥人拼命折騰後的狼藉場面還未來得及收拾,不料正好被唐使看見。
李校尉咬牙切齒地罵道:“議他|娘|的和!”
何煦忙勸道:“你這脾氣應該改改,慎言,別忘了咱們現在在哪裡!生氣有用,還要咱們這些官吏和你們這些將士幹甚?況且上峰自有考慮,一切以大局爲重。晉王絕非服軟之人,他要議和,一定有其道理。就算是現在這樣,朝野已經很多人說他窮兵黷武了。咱們只需要做好各自的本分便好。”
李校尉冷笑道:“何兄倒是處變不驚,佩服佩服。”
何煦正色道:“這點死人算什麼,三城還沒破,能死多少人?我在河北道做判官時,州衙被北方蠻夷攻破,一次便被掠三四萬人口,死的人更是遍佈城鄉山野……你現在看到的這點場面,連屠個村子都比不上。”
李校尉道:“真該讓軍中的兄弟們都親眼看看,上戰場時才知道該怎麼殺這幫狗|日|的。”
何煦不放心地說道:“這裡的突厥人可能聽不懂漢話,你現在說這些話沒什麼事,一會兒進了王帳,你就站着別說話!我是正使,讓我來談!別把正事搞砸了,於事無補,多用腦子咱們身在敵營能幹嘛,你不要命上戰場去拼,沒必要在這種地方逞能。”
二人被押送着走了一陣,終於來到了一處比周圍的氈帳更高大的帳篷,顯是已經到了。送他們的突厥人進去通報,過得一會何煦就被推了一把,兩人往裡面走。
進得王帳,只見左右坐了一幫披頭散髮的人,個個都瞪着他們,目光非常不友善,他們好像隨時會被砍成肉泥一般的可怖氣氛。何煦緊緊握着手裡寫着“大唐”二字的節仗,直起背昂首挺胸不快不慢地往裡走,神情自若,與方纔那平和儒雅的舉止大相徑庭。走在他側後的李校尉見此場面又見何煦的樣子,對這個文官的態度多了幾分欽佩。
“大唐晉王之使何煦拜見可汗。”何煦微微欠了欠身,字正腔圓地說了一句。
忽然有個突厥人用漢語喝道:“你們漢人不懂上下尊卑?跪下說話!”
何煦直視過去:“可汗是大唐天子的臣,我是大唐的使節,爲何要跪!?”
那突厥人怒而起身,這時默啜擡起手臂輕輕揮了一下,那人才憤憤地坐下。默啜道:“昨日我與晉王才交戰罷,今日晉王就派你們,是幹什麼來的?”
“議和。”何煦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坦然。
默啜頓時和部下相視,過得片刻衆人便哈哈大笑起來。
何煦道:“晉王願與可汗和好,修補之前造成的誤解,只要條件妥當,我們是十分誠意的;但如若可汗認爲可以與我大唐帝國爲敵,無意義和,非要分個勝負,那晉王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和好不是壞事……”默啜笑道,“但是幾年前大唐就答應將金山公主下嫁於我突厥汗國,怎麼現在還未兌現?”
何煦怒道:“金山公主早已改封餘姚公主爲晉王妃,可汗再糾纏這事,豈不是存心羞辱?既然如此,請就湯鑊,改日晉王親率大軍與可汗相會!”
“唐使急什麼。”默啜陰笑道,“明明是本汗受了委屈羞辱,瞧你說的好像是晉王委屈了似的,那金山公主明明是先答應嫁給本汗的,晉王半道里殺了人家父親、叔伯,又把女人搶了,幹了這些事他還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