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良光道長極度不樂意,然而還是給謝靈運報上名,對方請動了道監副印,他哪裡還敢囉嗦,就按照衆人的意思,把謝靈運和第一輪輪空之人捉對。
那位公子名爲王翼之,是丹道南宗“三大名觀”蘇州的玄妙觀的子弟,三大名觀的聲望實力僅次於祖庭桐柏宗,而王翼之又是玄妙觀這次參賽三人之中,實力最強、地位最高的那個。
王翼之還有另外一層身份,這來頭可就大了,王家直系子弟,其父王楨之,其祖父王徽之,其曾祖王羲之
“乘興而來,興盡而返”就是說他祖父的故事,某一個大雪夜晚,王徽之飲酒後一時興起,就從會稽直奔剡州探望好友戴逵,當晚冒雪出發,次日中午到了戴逵家門口,卻轉頭回去會稽了。旁人問爲什麼,他說“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帥、傲、瀟灑、隨心所欲、放蕩不羈。
王徽之自然是一代名人雅士,王氏子弟衆多,兄弟姐妹都大大有名,作爲羲之第五子,書法“得其勢”的徽之已是不錯;但到了王楨之,已經沒什麼名氣和作爲;再到現在王翼之……
這個王翼之嘛,本事是有些的,紈絝之氣卻也很大,所幸還有一些自知之明,這次參加羣英會,他並不盯着冠軍,就是想進入十六強,吐氣揚眉一把而已。
爲了保留體力和隱藏實力,他好說歹說才混到這個首輪輪空名額,本來再有良光道長的打點安排,接着兩輪都對決最弱之人,想來入十六強是沒什麼問題的。
結果現在橫生枝節,第一輪要對上這個謝靈運,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過這些已不是良光道長可以控制的了,他能做的就是令人把最新情況告訴王翼之,讓其早點做好準備罷了。
“什麼?”市集羣英殿的一小房內,王翼之聽了失聲驚叫,俊朗的臉上轉過怒氣,大好開局竟然這樣被人破壞掉他憤憤的一拍大腿,“氣人啊”
旁邊幾個小廝隨從更喋喋而罵,就有人試問道:“少爺,要不要想法子陰他?”
“陰你個鬼趕緊給我弄清楚他的實力情況纔是”王翼之鼻翼大張,噴着粗氣,還剩兩個時辰不到了,陰?自己纔是被人陰了一把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誰不知道他王翼之的大名,可他卻對謝靈運沒甚瞭解,這回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又摸摸下巴,心中生起疑惑,嘀咕道:“他居然還能報上名,洞微道長?”他搖頭一嘆,“看來那傢伙沒那麼簡單。”
與此同時,謝靈運幾人昂首的走出議事閣,既成參賽者,他得到了十張門票,足夠親友團入場了。
恆寶、靈鹿兒都十分高興,正談論着師哥會用幾個回合打敗那個王翼之。恆寶說十個,靈鹿則說五個,兩小兒爭辯不休,扯着季通來作評判,季通不能決也,兩小兒噓曰:“你真笨”
“謝靈運”
就在他們去牽豬走人之時,一把清脆的女聲傳來,幾人轉頭一望,季通頓時雙目放光明,哇,好一個美人兒
那是個碧玉少女,一身華美的曲裾藍袍,身形秀頎盈盈,青絲烏漆、其光可鑑,一張鵝蛋臉極爲清麗脫俗,此時柳眉微揚、瓊鼻微皺,兩頰有着似嬌羞似激動的霞紅,一雙烏溜明眸裡,卻又是幽怨嬌嗔之色。
她腰繫佩篥、後背揹着好幾卷如劍般的經篥,纖手上還拿着一道紅字黃符,分明是個符篥派子弟,此何許人也?
季通望向謝靈運,又一個紅顏知己?
“咦”謝靈運看之大喜,立時奔了上去,喚道:“凝琳道妹”
正是淨明道鐵柱宮的趙凝琳,去年在豫章、贛州的一幕幕涌上心頭,尤其是一起合力劫營,救出老贛巨人,以及那一個親密的擁抱,點滴沒有忘記。
趙凝琳輕咬着櫻脣,轉眸白了他一眼,哼道:“我以爲你不記得我了呢。
看着那似嗔實嬌的風情,聽着這似怨實喜的話兒,季通知道,這絕對又是一個迷戀謝兄的姑娘,老天爺,他越看越感懷身世,謝兄實在太有福氣了
“怎麼會,道妹永遠活在我的心中”謝靈運滿臉認真的大呼。
趙凝琳噗嗤一笑,幽怨的冰雪一時融化了,卻馬上又板起了臉容,呢喃道:“說得我好像死了似的……”
謝靈運笑着進行一番引見,不過凝琳有意讓他和自己去一邊偏僻無人處說說話,當聽聞他的壓軸報名,她也是難以置信,修煉得好快
頓時之間,他的形象在她心扉,變得更加的神秘和高大。
“恆寶,你帶上三豬,帶着靈鹿兒去西邊門口迎接師傅他們,不要到處亂跑。”謝靈運吩咐說道。
恆寶雖然只得八歲,卻早已經滿城出沒,有名的小頑童,不會丟失的,他笑嘻嘻道:“師哥,我懂的,那你和師嫂聊。師妹走,我帶你去買冰糖葫蘆
靈鹿兒看了看大哥哥,走得有些不情願,“冰糖葫蘆算什麼,本大仙連仙桃都吃過呢,所以你得給我買兩串”
“啊?我早就說了,師妹就是麻煩,沒那麼好侍候”恆寶頭痛不已,心痛不已。
“又不是我全吃,當康豬一串的”
兩小兒有趣的對話傳來,謝靈運和趙凝琳都是忍俊不禁,相視一眼,默契的往上邊議事閣後的竹林走去。
季通被遺忘在原地,他愣神過後,傷心的走了。
其實竹林也安靜不到哪兒去,隔不遠就有人,但附近數這裡最偏僻了。一入竹林,凝琳就耐不住的望着他,顰眉問道:“你爲什麼都沒有來信?”
而且返途過豫章的時候又不探她,忘情的傢伙想起來她就一陣陣心酸,枉她每天都會想念他,還費盡心思的幫他破解那些法術。
“冤枉啊道妹你冤枉我了”謝靈運頓時叫冤,真的是冤,“我有很多苦衷,實在是沒機會傳託信件,我又是從東海那邊回來的,但我一直有給你寫信,都寫好存了起來。”
爲了證明清白,他當即從鉢盂鐲裡取出一大疊書信,雙手遞給她,一臉誠懇。
趙凝琳雙眸的黯然不見了,變得明亮如星,她立刻接過,足有八封之多,她馬上拆開看起來,果然都是之前不同時間寫好的……
從嶺南到雷州,又到瓊州之地,他把所見所聞和一些趣事寫下,又有問候和訴說思念之情,看着那一列列蒼勁有力的墨字,不知不覺間,她心中已是一片甜滋滋的了,原來在他心裡,確是有她的。
她對謝靈運有着一種獨特的感覺,天下只此一人能給她那種甜蜜心動,還有那一種打破從小循規蹈矩的刺激快感謝靈運明白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很開心很舒暢。
想着想着,又見他拿出一塊自己最熟悉不過的佩篥,她的臉蛋越發羞紅,那種會讓人昏厥的心感時隔半年,又襲來了——
“好啦,我勉強原諒你了。”她吐舌一笑,把那些信件珍而重之的收好,也不問他有什麼苦衷,她覺得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那我的法術破解得如何?”謝靈運捂嘴偷笑了下,彷彿露出了狼子野心
“剛纔哄我,就是爲了這個吧”凝琳又是嬌嗔,不過沒繼續鬧,自己倒先笑了,說道:“七七八八,差不多都破解出來了,爲了幫你,我幾乎把整個鐵柱宮都翻轉了剩下破解不出的,恕小女子無能,另請高明吧”
“道妹,你這麼幫我,我已經感激不盡的,你這份恩情,大概只能以身相許嘍。”謝靈運一頓笑謔,高興的伸出手掌。
“做什麼?”凝琳又羞又笑,眸兒一轉,笑聲清脆如鈴:“不給你”謝靈運一怔,她繼續笑道:“現在不給,什麼時候給,唔……還沒有決定現在就是不給你”
謝靈運欲言又止,本想繼續哄她,卻又想到她這是在報復他啊,他越着急,她就越得意,所以……他就偏不着急他聳肩哂笑,“那好,道妹什麼時候想給,到時候再給吧。”
這下趙凝琳反而一怔,看到他眨目的樣子,知道被他識破了心思,不由得惱羞成怒般揮起粉拳捶去,打得他抱頭鼠竄,又是一陣清脆的歡笑——
雖是歡愉,兩人聚了一小陣,就離開竹林回去了,都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鐵柱宮有着兩名子弟參加羣英會,一個就是劉子鈺,另一個則是派中主張恢復全符篥陣營的閔智軒。
周全道人他們都來了,卻不全是支持自家山門的,比如荷香是張承宗的死忠,而現在凝琳自然是一心支持謝靈運比武臺只有一個,對決是一場場打的,所以她不用生怕錯過誰的比賽。
分別了凝琳,謝靈運正要回去西門入口,然而這時候又生意外,他感覺到有一把聲音在呼喚自己,似乎是神光感通……
順着那絲感通走去,很快,他來到了就立在北面的市集的土地廟,這座廟不大,只有一間牛屋大小,卻五臟俱全,毫不破落,神案上擺放着一座慈眉善目的土地爺爺陶像。
“謝賢弟”突然間,那個土地陶像就生起白光,凝聚出了一個陰魂,身着土地官服的青年,滿臉歡喜笑容,正是原高涼郡城隍,薛瑞
“薛兄”謝靈運驚訝的大笑,但一回想,薛瑞的確應該調任至此了,故鄉見故人,高興
一人一鬼虛擊了一下手掌,敘起舊來,談到羣英會,薛瑞的笑容中不無苦澀:“還以是金陵土地是個肥差,沒想到是東市土地一來做官,就攤上這麼大的事兒,真是要命”
得知謝靈運將會參賽,他大驚,脫口問道:“謝賢弟,首輪比賽你有幾成把握獲勝?”
“十成。”謝靈運自信滿滿。
薛瑞雙目中爆起一抹精光,又問道:“然後呢?再然後呢?你的意思是要奪冠?”他略作沉吟,就搓了一頓雙手,振臂高呼:“好我就把全副身家,都押到謝賢弟身上了買你奪冠”
謝靈運聞言幾乎暈倒,卻意料到這個賭鬼想問什麼了。
正是迷龍順利的在東嶽地府江南區這邊開了一家迷龍賭坊的分號,這場羣英盛事,賭坊當然也設下了賭局,一百零五人各設賠率,都可以買,現在謝靈運加入,定然也會有。
“謝賢弟,爲兄這就下去陰間通知迷龍,我要改注,事不可緩啊”薛瑞急匆匆的跑回陶像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靈運無奈的笑着搖搖頭,不過又感到肩上的責任似乎又重了幾分……
出了土地廟,他回到了市集西邊入口,熙熙攘攘的,就見到數丈之外一大羣人,師傅他們都來了,純兒她們也來了,齊聚那裡歡喜笑語,兩小兒和當康豬都吃着冰糖葫蘆,旁邊長生豬的口水流得滿地。
這時候,他突然注意到其中多了一個身影,一個額束黃巾、手持九節杖的黃袍少年
“哈哈哈,黃進兄”謝靈運興奮大喊的奔了上去。
“謝道弟”黃進一看到他,也是激動,上前與之擊掌相慶。
謝靈運笑得很開心,一個個老朋友都來金陵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