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棧(二更)

只見安歌已經蹲在地上,要將酒碗的碎片撿起來,嘴裡還在說:“……這樣看來,這個老城的隱患真的很大呢,做爲齊王爺,您不應該拯救這個城嗎?嘶……”

她忽然縮了手,原來是不小心被酒碗的碎瓷割傷了手指,曹炟忽然蹲下來將她的傷手搶在自己的手中,用脣小心地吮着她手指的傷口,那軟懦的感覺讓安歌的身體都僵硬了,她本能地想要將手縮起回來,但見曹炟滿眸的擔憂,之後更是拿出絹帕替她包紮傷口稞。

這樣的曹炟她從來也沒有見過,一直以來,她都不認爲他是個會關心別人的人,就算他對沈婥好,也是在她死後。

這些日子,他可是好幾次差點殺了她。

曹炟替她把傷口包紮好後,才舒了口氣,道:“下次小心點,這種小傷口可大可小的……”話未說完,擡眸對上安歌的臉,看到她滿臉尷尬又疑惑的神色,他也忽然如夢初醒般驀然放開了她的手,眸中的那抹溫柔就這麼淡淡地消失了。

冷冷地站起來坐回原位,鄙視地說:“你這麼大意,與她緊小慎微的態度差遠了,我現在懷疑,你是否真的有能力代替她完成未完成的事!”

安歌覺得手指頭反正也不大疼吧,有些發怔地坐回位置上。

“那個,你說的她,是指沈婥嗎?”

曹炟道:“不要有事沒事的提起她!”

安歌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明明是他有事沒事總提她好吧?遨!

不過安歌也不想和他吵架了,心裡頭還記掛着有關老虎寨的事兒,此時道:“好,我不提她,我們繼續說有關老虎寨的事好不好?齊王爺,若您沒見這事就算了,你親眼看見的,您能不管嗎?風水圖我剛纔擺給你了,城北絕對有問題,大問題,聽說老虎寨就是在城北吧?”

曹炟雖然之前大腦走神沒聽見她說的什麼,但是猜也猜到了,她肯定是想救那位姑娘。

這時道:“那你想讓本王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救人呀!救人只是一方面,沌洲城北邊兒的風水有異,若是順便解決了這個問題,這沌洲就會一直這麼有意思下去,多好……”

曹炟把碗中的酒喝盡,淡淡地道:“好,就這麼做吧。”

……

曹炟轉身往客棧樓上走去,邊走邊說:“房間我給你訂好了,今晚住在這裡。”

“噢,好。”安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點發傻地答道。

真是沒有想到,曹炟居然這麼好說話呢?

她坐下來,繼續拿起筷子吃着小菜,喝着小酒,纔想起曹炟還真是一點東西都沒吃光喝了些酒呢!她現在反而開始擔心,這樣不吃飯的人,能把那位姑娘救出來嗎?感覺上那個老虎寨可不是好惹的呀!

當天晚上,她在店夥計的帶領下,住進了曹炟給她訂的房間,原來就在曹炟房間的隔壁。

她喝得有點兒醉,打開窗戶吹吹風,結果是越吹越醉,半個身子幾乎都懸在窗外了。曹炟也正開着窗吹風,看到她掛在窗上就快要掉下去了,他關了窗。

過了片刻,她的房間的門被打開,曹炟走了進來,將掛在窗邊的她硬抱下來,扔在牀上就準備離開,忽然有個東西從她的懷中掉下來,篤地落在地上,卻是夏炚送給安歌的那隻千年龜殼。

看到它,曹炟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忽然停跳了,他緩緩地蹲下身,將千年龜殼撿起來,滿眸的難以置信。

他看看龜殼,再看看安歌……

身子微微一晃,幾乎要站立不穩,他坐了下來,緊緊地盯着安歌的臉,終是忍不住失聲喚了出來,“婥,婥兒……”

安歌皺了皺眉頭,臆語道:“好酒,好酒……”

曹炟聞到濃濃的酒意,不由微蹙眉頭,忽然清醒過來。

沈婥是很理智的,她從來都不會喝醉。

每次喝酒都是淺淺地嘗一杯,她絕對不會把自己喝到如此沒形象。而且安歌長得一點都沒有沈婥漂亮呢!

可是這龜殼……

猶豫了下,他把龜殼放入了自己的懷裡,又替安歌掖好被子,關上窗戶,走了出去。

過了兩個時辰,還是三個時辰……已經完全夜深人靜,掉根針下去也能夠聽得到。曹炟卻還沒有睡,桌上放着那隻龜殼,曹炟便默默地盯着那龜殼看,燭火跳躍,將屋中所有的一切照出深景,一種無言的悲傷瀰漫在每寸空氣裡,直到又過了兩三個時辰,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

安歌醒來了,她迅速地理好頭髮,打扮精幹,就毫不客氣地咚咚敲響了曹炟的門。

門很快就打開了,曹炟淡淡地站在那裡,面色略微蒼白,眼眸下卻有些許深色的青影。

安歌探頭往裡面看了眼,只見牀上被子疊得好好的,似乎根本就沒有打開過。

她笑道:“齊王殿下被人稱爲戰神,莫非真的修練成神,不用吃,也不用睡,太讓我等佩服了。”

曹炟將她扯了出來,同時關上了門,“什麼事?”

安歌剛想說,昨兒你可是答應的,要去老虎賽救那位姑娘!所以要早點出發啊!但想到他整晚沒休息,昨天又沒好好吃飯,於是指指樓下,“喊你,一起去吃飯。”

曹炟倒沒拒絕,二人下了樓,點了一屜包子。

好在曹炟還是吃了幾個,之後安歌問道:“現在狀態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很有精神?需不需要再回去睡一覺?”

Wωω⊕т tκa n⊕¢o “不必了。走吧。”曹炟淡定地站了起來,往門外而去。

原來他早看穿了她的心思。

安歌緊隨着出來,問道:“就我們兩個人去嗎?”

曹炟嗯了聲。

“你身邊不是有很多護衛嗎?可以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去。”安歌建議道。

曹炟道:“他們都走了,這次只有我和你。”

原來自沈婥墓之後,曹炟並沒有脫離被追殺的命運。這些殺手無疑都是都是皇帝派來的。如果曹炟在回安陽的路途中被殺死,那麼到時候曹煜就可以向天下人交待,是曹炟搶了敬和皇妃的屍首後,殉情自殺,到時候是個多麼悽美的故事啊,只是沈婥和曹炟就背上了奸fuying婦的罪名,曹煜雖然“戴了綠帽子”,卻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

曹煜打算得很是好,只是曹炟卻並不想死在他的手中,因此他想了個辦法,跟着他來的家將們兵分三路回京,每隊人馬都擡着頂空轎子,以此來擾亂那些殺手的視線。

曹煜一定以爲,這三路兵馬中定有曹炟在其中,事實上曹炟卻單獨一人上路了,因爲一個人上路即不會引人注目,行動又更方便,反而更安全。

這樣做的弊端就是,如此時的用人之機,卻是無人可用。

二人來到沌洲城北面,就見一片高地之處,有個古老的圍棧,此圍棧又高又大,居住上千人絕對沒有問題,從遠處看像個圓圓的山包,青色的磚被周圍綠樹掩映,倒是一處風景極好的地方。

安歌越看越發愁啊。

這種圍棧她以前見過,這就是個小小的王國,裡頭會選出有威望的長者做爲頭兒,一應的規矩及工作甚至食物分配都有嚴格地的管理,這樣也造成他們必須比普通百姓更加的團結,如果有敵來襲,他們會共同禦敵,而且這種圓形的建築物,易守難攻,圍棧內部有向外窺視的洞眼,只怕還沒走到跟前去,就已經被圍棧內的人發現了。

根本無法接近,別說去救人了。

曹炟的想法顯然和她差不多,二人駐足不前,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有個揹着草藥蔞的女子也往圍棧方向而去,就聽到後面一個老者喊道:“草兒,今兒就到這吧,我們去那邊採藥。”

這女子扭過頭看着老者,“可是隻有這邊的山坡上纔有柴胡啊。”

這位叫草兒的姑娘說着就繼續往山上走,老者連忙上前幾步扯住她,“草兒,你沒聽說嗎?最近這老虎寨的人瘋了,到處搶強搶民女,這兒已經是到了他們的地界了,我們不能再往前去。”

草兒聽聞,也微微變色,“可是爹,狗子哥的傷需要柴胡……”

安歌見狀,靈機一動,忽道:“這位姑娘,柴胡這味藥又不是特別稀奇的藥物,城中藥店多的是,只要有銀子,自然能買到,當真是不必冒險硬闖到老虎寨裡去採呢!”

草兒扭過頭,就看到一男一女立在不遠處的樹下,女子身材纖細,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笑眯眯。而那位男子則如畫中人兒般漂亮,令人看一眼也心跳驀然加快。

草兒的臉微微一紅,“此話是不錯,可是,可是我們是窮人家,有的只是力氣,卻哪有銀子……”

“我有!”草兒的話未說完,安歌已經將一綻元寶送到了她的眼前。

草兒眼睛一亮,但還是拘謹地說:“這位姑娘肯慷慨解饢,草兒自是感激不已,只是草兒無功不受祿,實在是不好就此收下姑娘的銀兩。”

“並不是要白送給姑娘的,而是想買姑娘身上幾樣東西。”

“是,是什麼?”草兒大惑不解。

“就是這身衣裳,還有采藥的背蔞。”

“啊……”

那老者終於說話了,“草兒的衣裳也是舊的,並不是什麼值錢物兒,只是她把衣裳賣了給你,她穿什麼呢?”

安歌的笑容更深了,“她就穿這位公子的衣裳。”

這事終於引起曹炟的注意了,畢竟已經牽繫到他了。

問道:“安歌,你想幹什麼?”

安歌笑眯眯地走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曹炟冷冷地道:“胡鬧!”

“那你是不想配合嘍?”安歌的臉色驀然垮了下來,剛剛的興奮勁兒忽然就沒了。

不知道爲什麼,曹炟竟不想讓她失望,冷酷的脣線緊抿,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

衣裳是由草兒爹和安歌互遞的,只聽得兩邊的

草叢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會兒,二人各自從草叢裡走了出來。

草兒雖然是女孩子,但是從小在山裡採藥,因此比一般女孩子略強壯,一張常年被太陽曬的臉透着紅,此時穿上曹炟的錦衣,把腰間的帶子勒勒緊,倒是很有幾分英姿颯爽。

而曹炟穿上草兒的衣裳,除了褲子有點兒短,居然一點兒不顯得突兀,加上他氣質本來清冷,倒將這身衣裳也穿出了別樣的味道。

草兒憋了半晌,終是道:“這位公子竟比我們村裡最漂亮的姑娘還要漂亮。”

老者大概極想促成這樁生意,也讚道:“是是是,公子穿我們草兒的衣裳真是剛剛好,看起來比我們家草兒更像女孩子,絕對不會有人看出您是位公子的。”

安歌只是抿着嘴笑,不說話。

曹炟丟給她一個冷冷的眼刀。

草兒和草兒爹拿着銀子匆匆告辭了,剩餘安歌和曹炟。

因爲曹炟一直僵着臉,安歌也不敢造次,把藥背蔞放在他的背上,道:“我們走吧。”

曹炟的臉上終於閃過一抹難堪,“告訴你,不許將此事說出去。”

安歌笑道:“好好好,安歌謹尊齊王殿下令。”

“不許笑。”

“是是是,我不笑。”安歌說着,捂住自己的嘴巴,繼續笑。

曹炟終於忍耐不住,便要追打她,見安歌緊張兮兮地說:“不可,不可,齊王殿下,您現在是女子,女子懂嗎?不能像男子那般大步跑,會被揭穿的……”

曹炟的眉毛挑了挑,真是快要受不了這個安姓女子了!!

二人就在圍棧周圍的山坡上走來走去,裝成採藥,等着圍棧內的人來把他們搶回圍棧去。

直到累到腰都快要斷了,才終於從圍棧裡衝出一隊人,不由分說給二人頭上蒙了麻袋,送入棧中。

到了地方後,他們被扔在地上,頭上的麻袋也去掉了。

二人擡頭看,只見身處一個巨大的天井之中,四周都是一層層的閣樓,天井就如同銅錢中間的小方眼兒,而這一層層的閣樓中都立滿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現在都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們二人。

因爲押送他們的人都退了下去,篤定在這樣的圓形包圍圈中,他們是跑不掉的。

這樣一來,倒讓安歌和曹炟有了交流的機會。

“齊王爺,既然他們寨主是好se之徒,請你現在趕快發揮發揮你的美人兒魅力吧!我怎麼感覺這事有點兒不大對頭呢!”

“你不是會卜卦嗎?簡直就是半個活神仙,進來時沒給自己卜一卜啊。”

“齊王爺,我的卦鉢丟了。”安歌苦着臉說。

曹炟聽了,便想到了那個龜殼,此時它安安穩穩地在他的懷中呢,當下他也不再多言,只向四周觀察。

這時,其中一層裡的人羣有了微微的騷動,接着便有個頭戴黃金冠的執杖女子走了出來。她有着鵝蛋形的臉盤兒,眸子如星星般明亮,額心點着一個大大的圓點兒,穿着的衣裳也與衆不同,腰間的黃金掛飾及腕間的鈴當都顯示出她的地位在圍棧中應該很高。

此女子豔而不俗,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眉宇間透着驕傲和冷酷,手中的執杖上有個兇惡的老虎頭像。

曹炟心中微微一動,猜測此女子便可能是老虎寨的現任寨主了。

只是沒想到,在沌洲城內傳聞極度好色的老虎寨寨主竟是個女的。安歌卻是想岔了,以爲今天寨主不在,寨主夫人掌權呢!不由心裡暗暗叫苦,低聲向曹炟道:“完了,今兒運氣不好,看來你等會得發揮美男計了。”

曹炟道:“爲何每次都是我犧牲色相,你是幹嗎來的?”

“我這不是給齊王打下手來的!”

再說那執杖女子將手中的杖微微一揚,便見棧中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卻是默默的並不喊什麼口號。

接着衆人起身,女子發令,“將這二人帶到大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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