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弋山擺出大無畏,自我犧牲的模樣。
安歌卻又猶豫了,“烏弋山,還是算了,雖然假靈識未必能將我們帶出去,但我們還是可以試試。這滴血若進入了你的腦子,卻要與你融爲一體,這輩子都拿不出來,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我剛纔激你是我太自私,我們不要這樣做了。”
“歌兒,沒事的,你不信我嗎?你之前還不是說我是個奇蹟嗎?你看方濟,他都快死了,而我全身上下沒一個傷,你放心,我能挺住的,我一個大活人,戰不勝這滴血?傳出去我還怎麼做人?!”
安歌還要說什麼,烏弋山已經道:“來吧,歌兒,救我們出去,就算是變成怪物,我也不要在這虛空裡。”
安歌見他目光真誠,終於道:“好。”
安歌與烏弋山面對面坐下來,安歌道:“烏弋山,你始終要記得自己的本心,這滴血可以救我們是因爲它是大巫師巫靈逸的血,所以在陣中來去自由,但它也可以害我們,也因爲它是巫靈逸的血,無論任何時候,都要提醒自己堅持本心,堅持做自己,不能被任何其它的左右。民”
烏弋山點點頭:“歌兒,你放心吧,我烏弋山不是那麼脆弱的,我會戰勝任何的力量。”
安歌手裡的卦鉢迅速轉動起來,凝在一起的血珠如同一顆紅色的珍珠,驀然往烏弋山的眉心飛去。
下一刻,它融入他的體內,只眉心留下一點點紅色的印記。
安歌道:“烏弋山,現在,請你帶我們出去。”
烏弋山站了起來,牽住了安歌的手,“歌兒,我沒有覺得任何不舒服,而且腦子裡似乎有一張地圖,我們現在可以出去了。”
嘴裡這麼說着,人已經一步踏出去,腳下的那小片地面,也跟着往前移動,安歌笑笑地說:“我們走吧。”
若說這是什麼感覺呢?就好像是一場夢,夢中,身子輕盈如同蒲公英,隨着風飄來蕩去,卻又並不是沒有方向的。烏弋山一直在笑,笑得很純真很燦爛,安歌原本對他帶着很強烈的戒心,這時候卻似乎完全沒有了,只覺得他是可信任並且可靠的。
烏弋山說:“歌兒,這若是夢,也是我一生中做得最美的夢。”
烏弋山說:“歌兒,等我們醒了,你會不會忘了這一切?”
安歌卻只是笑,不回答。
……安歌醒來的時候,正趕上巫靈逸剛好衝破房間的門,整個房間如同暴炸般散了架,巫明珠被打的飛了出去,跌在一堆廢墟中,一動不動。
而曹炟則緊緊地抱着安歌,巨大的衝力使他的後背遭到重擊般疼痛,反而是懷裡的安歌毫髮無傷,安歌醒來的時候,就感覺曹炟壓在自己的身上,鼻端還有絲絲的血腥味兒,再仔細看,才發現曹炟吐血了,不過他並沒有昏去,只是笑着道:“歌兒,你醒來了。”
安歌嗯了聲,連忙爬起來,曹炟抹了抹脣邊的血,“我沒事。”
安歌的手指在他的脈上搭了一下,雖然氣血有些急,但不像內腑有傷的樣子,但還是把傷藥拿出來,讓曹炟服下一粒。
看到巫明珠躺在一堆破磚之間,她連忙將她扶起來,“巫皇,你怎麼樣?”
巫明珠雖然滿臉都是血,人也虛弱極了,第一句話卻是問;“巫靈逸,他死了沒有?”
這時,曹炟已經到了巫靈逸的身邊。
在他用巫力衝破房間的那一刻,安歌也已經衝破了他的陣。因爲術陣的反噬,他受的傷更重,此時頻頻地吐着鮮血,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努力了幾次卻又捂着胸口倒下去,曹炟只是冷眼旁觀,並不去扶他,卻也不再去傷他。
再過了片刻,他看到安歌扶着巫明珠走過來,三人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巫靈逸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呵呵呵地笑了幾聲,目光落在安歌的身上,“你借了我的血出陣,你可知代價是什麼?”
“代價自然是有點的,不過,只要人活着,總歸還是一個好的結果。”
巫靈逸笑了起來,“安歌,你我之間的戰爭,纔剛剛開始。或許你我本不該相遇,因爲相遇,原本是你我二人的劫。”
安歌淡然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巫靈逸又是呵呵一笑,之後眸光忽然黯淡下去。
曹炟以手探他脈膊,回首道:“他已經死了。”
巫明珠似乎想笑,然而腿一軟,徹底的暈倒過去。
……
巫明珠醒來的時候,安歌和曹炟已經帶着侍衛隊到達了達克達拉城,方濟依舊是領隊,到了達克達拉客棧之後,衆人在客棧外停住了腳步,皆望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店夥已經迎了出來,正是在神之門陣中所見過的店夥,一臉熱情地道:“各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
安歌剛要說什麼,聽得方濟已經大聲道:“我們即不打尖,也不住店,什麼鳥客棧!”
說着向隊伍一招手,隊伍又繼續向前。
因爲方濟的粗魯,店夥的笑容沒了,正待發作,卻見衆人中走出一個五觀清淡非絕色,卻讓人過目難忘的素衣女子,向店夥道:“請問,我可不可以進入店中找個朋友?”
店夥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姑娘有朋友住在客棧內啊?儘管去找,姑娘請。”
曹炟也下了馬車,陪在安歌的身邊,“一起去。”
回到向方濟道:“方兄,你先帶人去別的客棧下榻,一會派人來通知我和歌兒一聲便可。”
方濟猶豫了下,終是道:“這可不行,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們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可是進入店中,方濟又着實不願,最終道:“我們就在外面等,有什麼事喊一聲即可。”
曹炟和安歌知道,這各棧給方濟造成的心理陰影太重了,而這些侍衛,比當初已經少了一多半,沒有人會真的把幻陣中的一切當成是夢,因爲畢竟真的有生命在那裡頭逝去。
安歌和曹炟也不勉強,隨着店夥進入客棧。
安歌正在想,應該去哪裡尋找烏弋山,就看到二樓的樓欄上坐着一個年輕男子,身上還穿着虎紋袍,腰裡束着虎紋帶,不是烏弋山又是誰呢?此時烏弋山向二人打了個招呼,安歌一笑,和曹炟往樓上走去。
全程,曹炟都黑着臉,彷彿誰欠了他三千兩銀子似的。
眼見安歌高興地上樓,他也不阻止,只跟在身邊道:“我猜想,在我被你狠心跟出陣後,陣裡一定發生了什麼我猜不出來的事。”
安歌回頭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曹炟又道:“總之,我記住了,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安歌這次捂着嘴笑起來。
曹炟又道:“你還笑,下次如果再這樣,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安歌見他面色凝重,似乎在說真的,當下笑不出來了,猶豫了下,終於迅速地在他頰上輕啄了下,“不要生氣了。”
她如此軟聲軟氣兒的,曹炟哪能受得了,心一下子就軟了。
搓了下她的頭髮,“回頭再懲罰你。”
安歌笑了起來,“怎麼罰都行!”
這時,已經到了二樓,烏弋山就站在不遠處,笑嘻嘻地看着他們。
安歌道:“烏大將軍沒事吧?”
“沒事,就好像做了場夢般,我本來以爲這夢是假的,但是我的人裡,有幾個叫不醒了,而且你們也來了,我猜這夢定是真的。”
安歌注意到他的眉間,果然隱隱有一抹紅色。
不由眉宇間多了一抹擔憂。
烏弋山似乎明白她在擔憂什麼,摸了下自己的眉間,笑道:“這沒什麼,完全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就是多了這東西,倒彷彿我這大男人抹了胭脂般,實在有損我大將軍的威嚴。”
安歌笑道:“我卻覺得這樣反而更俊了呢。”
“是真的嗎?那歌兒你喜歡我這樣了?我要不要找點胭脂來,反這個再描的重一點?”
曹炟終於忍耐不住說了句:“女裡女氣,像人妖!”
“嘿!曹炟,你太刻薄了,我早看你不順眼了!要不要打一場!?”
曹炟不甘示弱,“打就打,誰怕誰!?”
眼見二人又要打鬥的樣子,安歌道:“行了,你們在陣裡還沒打夠啊?你們不累,我倒累得慌。”
烏弋山忙道:“早已經準備好豐盛午餐,安姑娘請。”
說着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動作,請安歌入內。
曹炟一步跨在安歌的前面,先行進了屋,邊走邊說:“還是我先進來瞧瞧,有沒有什麼陷井之類的。”
屋內當然沒有陷井,果然是一大桌子好吃的,一切都很祥和。
烏弋山連忙給安歌搬椅子,讓她坐下,這才道:“曹炟,你就是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
曹炟冷笑一聲,“對待小人,當然要用小人之心。”
烏弋山並不生氣,又道:“曹炟,你說我是小人,可是你知道不知道,這次若不是我,這勞什子大陣還破不了呢!”
其實破陣的過程,安歌已經向曹炟說了。
所以曹炟倒是知道爲了破陣,一滴巫靈逸的血打入了烏弋山的腦袋。
這時,曹炟語含諷刺地說:“那要謝謝烏大將軍了!”雖然是諷刺,但能讓他道謝倒也的確很難了,烏弋山哼哼一笑,“不謝不謝,也不是爲了你,是爲了我的安姑娘,爲了她,我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一滴巫血算什麼?”
曹炟這下落了下風,略微有些不高興。
暗忖,當初若不是被安歌踢出陣外,這會子輪不到這個傢伙在這裡得瑟。
安歌見二人終於不吵了,連給他們倒上酒,“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說說,我們都幾天沒好吃好喝了,這麼一大桌子菜,我們得好好享受,這麼一大罈好酒,我們得好好品嚐,之前還是未來的勞什子恩恩怨怨,我們先放一邊,今日就先慶祝我們順利出陣好不好?”
曹炟和烏弋山對視一眼,終不忍安歌不高興,二人只好端起杯子,碰了下,一飲而盡,算是暫時和好了。
但是戰鬥怎麼能過去呢?
三人且吃且喝了一陣,烏弋山道:“最近,我們的軍隊裡流傳着這麼一首小曲兒,相當的好聽,安姑娘我唱給你聽聽如何?”
安歌應了聲,“是你們軍隊裡流傳的啊?我還真是好奇,你趕緊唱唱吧。”
只見烏弋山站了起來,手裡拿兩根筷子,先將身體微微一扭,做出一個扭捏作態的女人動作,這才捏着嗓子唱了起來:“一張機,採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二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宴罷長洲苑,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
這是《九張機》,亦是茶樓常見的小曲兒,說的是思郎不見郎歸的事情,道盡相思深情。然而被烏弋山這麼唱出來,不知道爲什麼帶了點只有男人才喜歡的粗俗,只怕在他們的心目中,這九張機的意義早變了。
烏弋山其實唱的不錯,唱完後卻換來安歌一聲嘆息,道:“想必是戰爭太久,總不見夫君歸來,所以有人唱這曲兒一表相思之情,不知怎麼的傳到你們這裡去變成了這般模樣,果然男人都是鐵石心腸的嗎?聽不出這曲兒裡的肝腸寸斷,望眼欲穿。”
烏弋山是真的沒聽出來,他是個粗人,從小所學的便是如何打仗,於這些風花雪月並不堪懂,將士們唱的下~流,他便也學得下~流,完全辜負了曲中真意。
這時道:“有嗎?”
曹炟冷哼了聲,顯然對於這個粗人,完全沒話說。
烏弋山不服氣了,又道:“我至少給安姑娘唱了個曲兒,有本事你倒也唱個出來我聽聽。”
曹炟不理會,自顧自喝酒。
倒是安歌忽然道:“早先,聽得有人說,齊王爺自小便對音律也頗通,只是很少有人聽到齊王爺彈奏,可惜今日這裡沒有琴,否則真想聽一聽啊。”其實安歌倒聽到過曹炟吹笛子,不過那時候因爲心境的原因,曹炟的笛聲非常憂鬱傷情,讓安歌簡直不忍聽。
烏弋山道:“想必是誇大其辭罷了。”
曹炟也不反駁,只向安歌道:“你想聽,我自是要奏給你聽的。”
說着將酒杯和茶碗往面前挪了挪,接着就以筷子在上面敲了起來,聲音輕脆空靈,才敲了幾下,就讓安歌有些驚歎起來。
那悠遠的意境,空谷幽泉的清新,彷彿就近在眼前。
連烏弋山都暫時不打嘴仗,認真吟聽起來。
一曲完,安歌鼓起掌來,“曹炟,果然好聽,名不虛傳。”
烏弋山悻悻然地道:“這個誰不會敲,我也會。”
說着也拿起筷子照貓畫虎,卻是一片凌亂的躁音,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當下放下了筷子吃了口菜,“吃飯的時候就吃飯,敲碗盤在我們東且彌是相當不禮貌的事情,那裡的公子貴女,若是吃飯的時候這樣,會被人嘲笑死的。”
鴨子煮熟了嘴也是硬的,曹炟也不與他分辯,安歌笑笑地說:“其實烏大將軍唱的曲兒也很特別,從來沒見過有人能把曲兒唱成這般模樣,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烏弋山聽聞,得意起來,“我就說吧,我唱曲兒,那是一絕。”
……
一餐飯後,安歌醉了。
曹炟將安歌抱出客棧,交給方濟,又在方濟的耳旁說了些什麼,方濟便帶着安歌先行離開了。
曹炟回過頭來,只見烏弋山站在二樓的窗口向他看着。
雖然距離很遠,但是二人之間的和氣蕩然無存,濃重的殺意瀰漫在二人之間,曹炟也不說話,徑直往幽靜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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