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一輪迴與茫然（上）
南疆，巫族。
天空低垂的陰雲從來未曾散去，潮溼的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霧氣，彷彿這裡，永遠不見天日。
地面除了盤根錯節的粗大樹根，就是坑坑窪窪的積水沼澤，泥濘而不堪，除了那些已經習慣了此處的魔物，相信沒有其他的動物能在這裡生存。平靜的沼澤之下，緩緩露出了一片綠色的水藻，然後那一團水藻緩緩浮動，頂端卻突然出現兩個小孔，呼出了一口白氣！
隨即，那墨綠色的水藻上方兩團表皮微微動彈了幾下，兩隻眼睛就這般出現！卻是一隻魔物的頭顱……
一點雨滴緩緩落下，在空中變化着形狀，最終卻是打在了那墨綠色的魔物眼睛裡！只是那魔物卻也沒有閉上眼睛，一層膠質的薄膜覆蓋住眼珠，別說是雨水，就算是毒液，也未必腐蝕的透了。
然而雨滴不斷，稀稀拉拉的落在這片沼澤之中，激起一層層的漣漪。隱藏在沼澤水面之下的魔物，碧血毒蛙、赤腹水蛇等都漸漸浮出水面，本來就稀薄的空氣，在這陰雨天更加令他們窒息。
然而，雨雖然很大，卻並沒有多少雨滴能夠直接落到地面，應該說根本記沒有一滴可以。參天的古樹盤根錯節的生長着，巨大的樹冠彼此相連，將天空徹底遮蔽，即便是白天，這樹冠之下的世界，卻是昏暗的幾乎令人窒息。那些雨滴，是沿着上方的樹葉枝幹，慢慢滑落下來的。
水是黑色的，土也是黑色的，就連那腐朽的樹幹，也化作一灘黑泥，至於那些腐爛的不知名的動物、魔物的屍體，更加是散發着絲絲黑氣，於是這沼澤森林，便籠罩在一片黑色瘴氣之中，黑水森林！
沒有人踏入過這片森林，包括雲若風，包括原來幽冥谷的人。當然，不包括南巫一族。
這森林之中，四階的魔物已經算是最低等了，而五六階的魔物隨處可見，就算高達六階頂層的魔物，卻也不敢在此處逞強，因爲在黑水森林，想要身存很困難，想要死卻是有數不盡的選擇……
黑水森林中，每一棵古樹都有十數丈甚至數十丈高，高高在上的樹冠彼此交錯，卻彷彿一座大殿的穹頂，只是那樹冠之下，卻也是蜿蜒盤繞這無數的枝條，甚至不少從半空垂下來的枝條直接扎入地面的泥濘沼澤中，這是樹根，爲了爭奪更多的養料，古樹幾乎全身都可以吸收水分、養料。
於是，數目雖然高大，卻並沒有留出足夠開闊的空間，且不說那些低垂交錯的樹枝，不少的藤蔓植物更是四處攀爬，甚至在半空中結出一枚果子，懸在那裡也是常見的事情了。
黑水森林之南，一棵巨大的古樹盤根錯節，蜿蜒而上，如果有人站在這古樹之下，決然不會意識到，這居然是一棵樹，而會認爲是一堵絕壁……
沒錯，古樹的粗壯已經遠遠超出了‘樹木’的概念，雖然在這南疆之地，從來不缺少參天大樹，卻也很少會有如此粗壯高大的一棵巨樹了。巨樹之上，枝幹分叉而生，但縱然是分叉的枝幹，卻也粗大到了彷彿地面一般，而在這些枝幹上，一座座的木屋分散矗立這，卻是建在了這巨樹之上！
不少的樹幹被人爲的扭曲、彎折，然後搭建起一個個的平臺，木屋就建在這些平臺之上。其實即使直接建在一根樹幹上，也足以支撐起整座木屋，但是這些木屋卻是不僅僅要求建的可以住人就行，而是頗爲高大寬敞！
這裡，纔是南巫一族真正的所在！
鬱雪哀站在一座略顯矮小的木屋之前，這裡是整棵巨樹最靠近外圍的地方，因此樹幹已經不再那般粗壯，但卻也完全足夠支撐起那小小的木屋。鬱雪哀之所以選擇這裡，多半是因爲着周圍，沒有其他的木屋，她喜歡清靜，這點從來沒變。
站在此處，向北眺望，卻是可以清晰地望見那一片黑氣繚繞的森林，那裡便是這南疆絕地，黑水森林。
略微顯得有些枯黃的髮絲在潮溼的微風中微微舞動，然後緩緩落下，斜斜披灑在肩頭、側臉，晶瑩雪白的肌膚因爲這南疆極深處溼潤的空氣，而顯得晶瑩剔透，卻是無法掩蓋那一抹蒼白。
但是無論如何，這個女子都是極美的，美得不可方物，不似人間所有，渾然天成，卻又超脫自然。而那略顯枯黃的髮絲，卻爲這一張無與倫比的絕世容顏，增添了幾分與衆不同的驚心動魄，惹人憐惜。
一點冰涼落在她的臉上，同時涼意卻落在她的心裡。鬱雪哀微微擡頭，點點雨滴開始灑落下來，原來，又下雨了麼？
輕盈的身姿微動，原來這個身影，卻是顯得如此瘦弱，根本與她高挑的身姿不相稱了。原來，她瘦了些，只是卻絲毫無傷她那完美的身姿，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而已，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小女孩了，當然，一如既往未曾改變的只有那絕美的容顏。她微微向前踏出幾步，走到了那樹幹的盡頭，於是，失去了木屋頂端寬大屋頂的遮蔽，雨滴開始肆無忌憚的打落在她的身上，臉上，髮絲之間……
微風吹起裙角，衣帶，雨絲溼潤了她那有些枯黃顏色的髮絲，慢慢的，還原了那如瀑垂下的青絲。她微微伸手理了理髮絲，原來自己的頭髮，卻也可以脫去那無奈的枯黃，換做了一頭青絲麼？只是她卻不知道，其實原來，她那一頭青絲卻是那般的令每個女子羨慕……
“小姐，小心身子。”一個英俊挺拔的男子站在了她身側，在頭頂隱隱撐起了一道弧形的護罩，將鬱雪哀頭頂的雨絲盡數擋去了。
鬱雪哀微微側頭，那男子手中握着一個銀灰色的面具，四隻幽幽碧色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綠光，攝人心魄。而那男子身着華麗紋飾的巫袍，與其他一身黑袍的巫族族人明顯不同了。
“神巫，以前的事情……你能告訴我麼？”鬱雪哀仍舊將目光投向了北方那無盡的茫茫黑水森林，淡淡開口道。
碧目神巫苦笑，沒有帶面具的臉龐卻是如此俊朗，更帶着一絲不同於中土之人的氣韻，然而此刻他卻唯有苦笑：“小姐，等到第三次輪迴祭典，你便可以恢復記憶了，又何必急在一時。”
鬱雪哀臉色茫然，微微張了張嘴，毫無表情的臉上卻是掠過一絲蒼白，喃喃開口道：“這才僅僅第一次，還有兩次……”
“小姐放心好了，這次順利取回了九幽魔兵，定然能將那聖火催發，第二次祭典馬上就可以舉行。過了第二次，小姐便可以重拾部分記憶，只是……”碧目神巫略微猶豫了一下，卻是沒有說下去。
“只是我卻不能完全控制所謂的神靈，甚至可能被她控制了。”鬱雪哀嘴角罕見的浮現起一絲苦笑，淡淡說道。
碧目神巫皺了皺眉，略微有些擔心的開口道：“小姐不必擔心，有大巫在，一定不會有事的。而且，我也會保護小姐！”
“保護？”鬱雪哀輕輕蹙眉，似乎對這個詞那麼的熟悉，卻又無法捕捉到一絲蹤跡，因爲她的記憶神識，此時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對，無論如何，就算我死，也會守護你，不會讓小姐受到一點傷害！”碧目神巫斬釘截鐵的說道。
“是……守護。”鬱雪哀淡淡笑了笑，瞬間，風止雲歇，只爲那淡淡的一個笑容！碧目神巫愣住，他從旁邊看着那張側臉，淡淡的笑容取代了萬古不變的漠然，或許，僅僅爲了這一個笑容，也值得他付出性命的代價吧！
“那神巫先告訴我，那個雲若風，跟我是什麼關係了？”鬱雪哀淡淡開口道，或許，剛纔心頭那一絲暖流，是因爲她聽到守護這個詞的時候，腦海中正想起雲若風了吧……
碧目神巫略微一愣，卻是不知如何開口。他只知道雲若風與鬱雪哀曾經認識，而且在幽冥谷一起過了幾年時間，但是其他的事情，他卻是並不瞭解了。
“雪哀，那些事情就讓他過去吧，如果那會影響你與巫女娘娘合體，爲父只能以大局爲重，將你的記憶永久的抹去了！”卻是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鬱雪哀和碧目神巫身後想起。
碧目神巫慌忙轉身，退到了一旁，躬身拜了下去：“大巫！”
走過來的，卻是一個略顯臃腫肥胖，卻是滿身雄渾巫力的略顯蒼老的巫族中人，只是此人身着紋飾複雜的特殊巫袍，以黑色爲底，紅白相間的紋飾，銀灰色的邊角。雖然他的身形略顯臃腫了一點，卻絲毫沒有損壞他的威勢氣度！
“雪哀明白了，父親大人。”鬱雪哀微微轉身，盈盈一拜，淡淡開口道。
那南疆大巫微微點了點頭，卻是在鬱雪哀身邊微微站定。風吹過，鬱雪哀隱隱還要比這大巫高出一些，只是那威勢自然是無法相提並論了。兩人都再不說話，只是這般站在雨中，眺望着遠方那黑水森林……
“哎，知道就好，爲父也只是怕你受到傷害，你與那小子，不可能的……”南疆大巫微微閉上了眼睛，心中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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