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珉忙訕訕地笑了笑,有些不自在起來。今日是新人回門,也不好太過,沈傾國雖然對範珉不甚滿意,也過來打圓場,“走吧,父親早命人煮好了茶,此時去剛剛好。”
沈傾國剛中了舉,正是最熱門的人之一,另一個還是堂堂王爺,範珉自然不敢不識擡舉,恭敬地對沈伯陶鞠了一躬:“岳父大人,聽說您品茶很有一套,往後小婿可要向您多多討教討教,有什麼不對之處您儘管教訓就是。”
這還像句人話,衆人臉色都柔和了些,相攜往外院去了。
男人們走了,沈落雁和沈如霜兩個就從屏風裡鑽出來,沈落雁看了眼沈沉魚,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兀自捧着個青花瓷盞吃茶,似乎並未看見兩個姐妹出來,於是越過她走到沈傾城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兩個未嫁女看着沈傾城的眼光便多了許多羨慕,沈如霜望了眼門外,幽幽道:咱們姐妹幾個,還是六妹妹最有福氣!”
三姨娘笑嘻嘻地:“依我看哪,咱們沈家的女兒都是有福之人。”沈傾城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聽說四姐夫也下場了,可見身體並無大礙,四姐姐你就等着將來當官夫人吧。”
沈如霜的臉立刻成了一塊紅布,扭着身子嗔道:“你竟敢打趣我?我可是你姐姐!”
雖然如此,心裡卻彷如開了花,雖然陳韓沒能向大哥一樣考中,但她沒有那麼大的追求,只要他好好的來娶她就好,功名那些身外之物,有就有,沒有也不能強求,她不想跟她娘一樣。
沈落雁含笑看着她們說話,心裡也憧憬着,再過幾個月她們都要出閣了,誰不希望自己能覓得如意郎君?
說話間,沈靖宇也由奶孃帶着過來了,沈傾城和沈沉魚各自給了好東西,把個小傢伙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在三姨娘跟前蹭了蹭。“娘,您看!”
三姨娘便故意板了臉斥他:“都這麼大了,還跟個女兒家似的。”一面又對奶孃道:“讓他玩會兒,就該學習了。”
沈靖宇立刻站好,跟個小大人似的。三姨娘忍俊不禁,點了下他的額頭:“快去玩吧!”
沈靖宇得令,一蹦三尺高,拉着奶孃一溜煙跑到院子裡去玩了。
沈靖宇越長越大,眉眼跟三姨娘也更相似,沈傾城看着他在三姨娘跟前撒嬌,不由想到自己的親孃,微微有點感傷。
吃過午飯,新人就回了婆家,冷嘯風和沈傾城也該回去了。
沈傾城懶洋洋地靠在馬車上,冷嘯風跟她說話,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了幾句,冷嘯風立刻就感覺到她的不對了。
“怎麼不高興了,是誰說什麼了嗎?”他握着她的肩膀,擔憂地問。
沈傾城一愕,她不過一時感慨,提不起勁罷了,竟惹得他緊起來。
心裡一暖,便將看到沈靖宇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感嘆了句:“我上一次撒嬌是什麼時候,恍若隔世。”
本來就是隔了一世,想起上一世,她老媽雖然嚴厲中帶着慈祥,有時也任她撒嬌,頓覺十分不捨,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本不是十分感性的人,這些日子刻意不去想,一想起來卻猶如江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心中潮涌澎湃,不自覺地就紅了眼眶。
冷嘯風看着她少見的小女兒情態,心像是被她一下一下揪着,痠疼痠疼的,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撫摸着她的頭安慰道:“岳母雖然去了,但你有我啊,往後我連她的份一起,你可以任性,可以撒嬌,也可以無理取鬧。你忘了嗎,我答應過你的。”
沈傾城眼淚洶涌而出,抱着他的頸項不放。冷嘯風見她如此,輕咳了聲:“媳婦,我想提醒你一下,咱們還在馬車上,不是在房裡啊。”
“呃……”沈傾城被他一嚇,突然打了個嗝,眼珠轉了轉回過神來,瞧見他眼睛裡帶着笑,掄起拳頭用力一捶:“都怪你,害我哭,現在又來取笑我!”
冷嘯風握住她的小手攥在手心,肩膀一聳一聳的,沈傾城氣結,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剛纔的傷感立即消失了大半,心裡暗暗發誓,她要好好的生活,異世的母親一定也會感應到吧。
忽然,馬車一顛,沈傾城沒有注意,猛地一下子撲到冷嘯風身上,哐噹一聲,他的背已經抵上了車壁,馬車已經歪在了路邊。
冷嘯風迅速扶起沈傾城,擔憂地在她身上摸了摸,沈傾城臉色發白,是被嚇到的。
“我沒事,你呢?”剛剛車子顛起來的時候,她全身都倒在他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傷到。
冷嘯風搖搖頭,他反應快,早運了功,雖然剛剛那一下摔得很重,卻傷不到他。
墨竹已經在外面喊起來:“王爺王妃,您們怎麼樣?沒事吧?”
他焦急萬分,卻又不敢自作主張撩開簾子。
“怎麼回事?”冷嘯風掀開簾子,看着急得團團轉的墨竹,皺眉問道。
浣紗匆匆從後頭的馬車上下來,跑過來扶沈傾城,兩人下了馬車,就見車廂斜斜地靠在路邊,砰地一聲側翻在地,而一丈多遠的地方,一個婦人抱着個孩子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地嚎哭着:“我的兒,你快醒醒,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
“怎麼回事?”冷嘯風冷了臉看向車伕,車伕瑟縮了下,忙解釋道:“王爺,您吩咐過奴才,對百姓們要禮讓,剛纔這小孩忽然從那邊衝過來,奴才情急之下勒了馬,根本就沒撞上他,他卻一下子就倒了。”
“去看看!”冷嘯風黑着臉道,墨竹連忙跑過去,這邊車伕和幾個隨性之人忙着將馬車擡起來。
婦人那邊陸續有人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安慰那孃兒倆:“可憐見的,快別哭了,帶孩子去看診纔是正經。”
另一個反駁道:“看什麼診啊,這孩子根本沒傷着,怕是撞了邪了,該去請虛無道長驅邪纔是!”不少人紛紛贊同,地上那婦人卻一動不動,兀自抱着孩子哭鬧不休。
有人看到了翻在路邊的馬車,驚叫一聲:“呀,是睿王府的馬車!”馬車上罩着鎏金頂子,蓮花紋裝飾的流蘇簾上方印有“睿”字記號,九王爺的封號正是睿王。
許多人都聰明地噤聲了。
墨竹很快跑回來,稟報道:“王爺,那母子二人賴在地上不起來。”
“那孩子呢?她都不擔心嗎?”沈傾城皺眉,不是該先給孩子看病嗎?
“身上只有點擦傷,可那婦人卻不依不饒的,怎麼勸都沒用。”墨竹爲難地摸摸後腦勺,他倒是可以將人提溜起來,可是那麼多人看着,到時候就說不清了。
“敢算計我,膽子不小!”冷嘯風臉沉沉的,渾身散發着森冷之氣,就要走過去。沈傾城忙跟上去,小聲道:“他們既是有人指使,這會兒怕正等着你過去呢,待會兒你別出面,我來。”
敢跟九王爺對上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人,沈傾城怕他上當,看冷嘯風點頭,兩人並肩走了過去。
“王爺來了!”衆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讓冷嘯風等人走上前來。
沈傾城使了個眼色,浣紗很快上前,詢問道:“大嫂,讓我看看孩子。”
那婦人卻將孩子往懷裡一塞:“不要搶我的孩子!”眼睛瞪得老大,戒備地看着浣紗。
浣紗見她把孩子抱得緊緊的,不敢動手去搶,恐傷了孩子就更說不清了。
沈傾城冷眼看着,轉頭睨了墨竹一眼,墨竹在一旁小聲道:“那孩子明明沒有受傷啊!”
剛剛他在暗處看得仔細,今兒天還熱,孩子只穿了一件竹布褂子,一眼就能看個清楚。
沈傾城心裡有了計較,走上前去:“剛纔倒在車前的就是這孩子?”
婦人聽她的話眼睛一亮,看沈傾城神色溫和,並無生氣的樣子,心裡稍安,抱着孩子給她行禮:“您就是九王妃,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兒子啊!”
沈傾城扯出一個笑點頭,讓浣紗上前將小孩放平,伸手探了探他的脈,那婦人大驚,就要去抱孩子,浣紗卻一把拉開她,“急什麼,我家王妃也會些醫術呢。”
婦人近不了身,只好眼睜睜地看着沈傾城的手搭上孩子的手腕。沈傾城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婦人:“脈搏跳動有力,一點異狀都沒有。”
婦人抱着兒子的手直打顫,就感到一股凌厲之氣射向自己,沈傾城厲聲道:
“誰指使你們來的?”
那婦人驚恐不已,慌忙就向沈傾城磕頭,“王妃明鑑,小婦人並無人指使,只是偶然經過此地,小兒頑皮衝撞了貴人,求王妃開恩不要降罪!”
“無人指使?你怎會知道我是誰?”分明是此地無銀,這種小伎倆也能瞞過人?
那婦人傻眼了,連忙解釋:“剛纔他們說的,小婦人並不知您是誰,只是見着您氣勢非凡定不是普通人,便胡亂猜想的!”
她拼命想着措辭,沈傾城卻絲毫不信:“單憑你這點碰瓷兒的手段,就想欺瞞於我?”
那婦人立刻又開始大呼冤枉,冷嘯風再也看不下去,吩咐道:“來人,將此惡婦拿下送官查辦!”
婦人哭鬧得更厲害了,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幾個隨從也不好當衆強拿了人,竟讓那婦人囂張了好一陣。
沈傾城命人將她強行按住,一把捏着她的嘴:“你大可以繼續撒潑,不過我可告訴你,我是學醫的,剛纔我的馬車爲了避開你的兒子,已經翻在了路邊,根本沒有撞上他。是好是歹你心裡有數,你若是想去大牢裡吃牢飯,我立馬就成全你!”
那婦人已經瞠目結舌,趁着沈傾城站起身的當口,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扒開衆人,一溜煙跑遠了。
墨竹帶人就要去追,冷嘯風擡手製止:“不用了,他也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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