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林真心倏然睜大眼睛，看着厲衍南灰白死氣的臉。
他剛纔說了什麼？
“林真心，我愛你。”厲衍南聲音一如往日沉穩。
即便車輛顛簸，也對他造不成絲毫影響。
那雙凜冽雙目，就這樣同她對視，明明是很壓抑的氣氛，卻憑空多出些許的纏綿。
“所以不要怕，不要慌，不要亂。”
儘管外面槍林彈雨，林真心卻還是在厲衍南平靜的聲音裡尋到了安定。
或許是因着失血，厲衍南的手冰冷的厲害。
貼在她臉上，像是鎮定用的冰袋。
突然，林真心身體重重前傾，雙手捧在他臉頰兩側，柔軟的脣下一刻死死堵住他的。
很用力，抵死纏綿。
嘴裡有血腥的味道蔓延，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這筆賬，回頭再跟你算！”
她咬牙切齒的說，手卻已經不再像剛纔那樣顫抖。
厲衍南慢慢將身體放鬆貼靠在身後的真皮座椅上，嘴角含笑。
“好，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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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援在五分鐘之後趕到，而此時林真心已經爲厲衍南做好簡單清理工作。
直到找來信任的醫生，靳墨池繃緊的神經才稍稍放下。
此時他們置身在一間越南式風格的民宅當中。
厲衍南閉着眼睛躺在牀上，被剪開的黑色襯衫索性扔到了地上。
雖然已經見慣了風浪，靳墨池還是被厲衍南腹部傷口的慘狀給驚了下。
下意識看向林真心。
怕她承受不住。
可出乎靳墨池意料之外的，林真心只是攥緊了厲衍南大掌……
目光緊盯着醫生手中的動作。
這傷不能去大醫院，一是阮家在當地的影響，難保不會在醫院裡出點什麼問題。
第二就是有些官方上的原因不太好處理。
很慶幸，厲衍南腹部的刀傷雖然深，但卻沒有傷及內臟，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經過了清創與縫合後，暫時轉危爲安。
只是失血過多造成的身體虛弱是必不可免的。
因着鎮痛藥物的作用，厲衍南睡去，密實睫毛落在冷峻臉上，更顯臉色蒼白。
“我想跟他單獨待一會兒。”
不知過去多久，林真心擡頭看向靳墨池。
過了片刻，靳墨池點點頭，將房間留給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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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林真心與厲衍南兩個人。
旁邊還散落着醫生處理傷口留下的工具與紗布，都是沾着血的。
林真心一低頭，兩個人的手上都是。
濃重的血腥味在神經稍稍鬆懈下來時迎面撲來，令她忍不住有種作嘔的感覺。
想要起身，被厲衍南握住相連的手卻無法掙脫。
厲衍南甚至因着這細微的舉動，皺起了眉峰。
即便因着藥物而昏睡過去，厲衍南的動作裡依舊摻雜着濃烈的霸道。
放棄要去洗手的念頭，她改以雙手握他大手。
——我愛你。
——林真心，我愛你。
直到安靜下來，這兩句由厲衍南說出口的話，再度浮現在腦海當中。
他叫着她的名字，連着姓和名，認認真真的。
林真心眼眶發燙，只有在和他單獨相處時，才能將那些脆弱與擔憂表露出來。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堅強勇敢的人。
可在認識厲衍南之後，他給與了她自愛與愛人的能力。
沒有人知道，在她看到厲衍南就那樣腹部滴着血被人帶出來時，她到底有多害怕！
可是，她絕對不能夠在阮家人面前表現出來！
“我也愛你。”林真心說，與此同時，清澈的眼淚也一同滑下。
“厲衍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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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辦公室內。
賀柏年眉心緊鎖，單手撐在額際，俊朗的表情稍帶憔悴。
室內的光影交錯在他臉上，令他五官更顯晦澀。
他已經連續好幾個夜裡都沒辦法入睡。
倚靠着真皮座椅，閉着眼，莫名的，腦海當中不由浮現出第一次見到林真心的畫面。
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與林真心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晚宴，也並不是在那幅畫前。
而是在崇明高中。
賀氏集團一向都是崇明高中獎學金的重要提供方，而賀柏年更是崇明高中的榮譽校友。
他身負的光環令他天生就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
看不到人間疾苦。
而他認不得路的毛病，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
高中幾年因着身份也都是獨來獨往，所以也未曾被人知曉。
唯有一次……
一次特殊。
恰逢校慶前一天。
作爲賀氏集團的公子，又作爲崇明高中的畢業生，賀柏年回校爲隔天獎學金領取者頒獎做準備。
或許是校方安排有誤，原定負責接洽他的人遲遲未到。
賀柏年便一個人在學校裡打起了轉。
“你在這裡饒了好幾圈了。”
突然，有聲音從學校唯一一棵百年大榕樹上響起。
賀柏年下意識擡頭，陽光斑駁裡，隱約看到身着校服的女孩兒坐在上面。
烏黑的發隨意披散着，聲調懶懶的，皮膚白希，陽光下，近乎透明。
“你想去哪兒？”她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
賀柏年沒說話，只是擡頭看着她。
就像是在琢磨她到底是怎麼上去的一樣。
很快，她倒是給他演示了遍如何下來的過程。
“校長室，謝謝。”他維持着自己的倨傲，對方也絲毫不在意他的態度。
女孩兒在前，賀柏年跟在後面，保持着些許的距離差。
那天陽光很好，她長髮隨着她走路的動作來回在身後搖曳。
賀柏年一直看她，看她偶爾會側過頭來的輪廓。
長長的睫毛輕顫，小巧精緻的臉龐雖比不上暖心，看起來卻舒服的很。
“真心！”突然，有人提着掃除用的水桶一路跑過來。
水桶裡裝滿了水，對方氣喘吁吁，很吃力。
“檸檬。”話音剛落，卻又另外一隊人馬將她給攔了下來。
“林真心，前幾天我們可看見你和校外的那個乞丐混在一起，聽說你媽跟人跑了，怎麼……你看上那個乞丐了？”鬨笑聲四起，帶着屬於青少年時期的獨特惡意。
“那人身上爛成那樣，就是不知道那東西還好不好用……”
就在領頭人肆意嘲笑時，只聽到嘩啦一聲……
賀柏年只見到女孩兒表情冷淡的將朋友手中的水桶搶過去，沒有半分猶豫的……
將對面站着的所有人淋成落湯雞！
賀柏年看的清楚，她眉宇間帶着不服輸的挑釁，聲音冷的像刀子。
“嘴那麼臭，也不怕薰到人！”
“林真心，你……”
對方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將手中水桶重重的朝他扔過去。
“你等着！”
周遭人四散，賀柏年隱約聽到她朋友在擔心。
“真心，他爸是校長，你獎學金……”
後來，她將自己送到校長室便離開了。
校長親自爲他被怠慢的事而道歉，可也沒多久，他電話聲響起。
接起電話沒聊兩句，表情就變了。
當着賀柏年的面，校長將裝着這次獎學金獲得者名單的文件拿出來。
林真心三個字赫然出現在裡面。
而此時，校長正準備拿着簽字筆將她的名字劃掉。
鬼使神差，賀柏年伸出手，握住校長的手腕！
直到現在，賀柏年都還能夠記得校長詫異的眼神。
第二日，因爲些臨時的變故，他並沒有親自將獎學金頒給那個女孩兒。
他原本以爲，林真心這三個字，不過就是一個小插曲。
卻總是被他自己莫名其妙想起。
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她被日光籠罩着的輪廓，眉宇間的挑釁……
不知就這樣過去多長時間，賀柏年伸手拉開抽屜。
那裡面安靜躺着那張泛黃老舊的匯款單。
“林真心……”
這世界上叫林真心的女人有那麼多，爲什麼偏偏卻總讓他遇到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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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林真心是被急促的呼吸聲吵醒的。
其實她原本就沒怎麼睡得安穩，一直在做噩夢，像上次在賭場裡似的。
睜開眼，厲衍南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似的，汗涔涔的。
他因着傷口發燒了。
意識到這一點，林真心有些慌亂。
醫生提醒過自己，說厲衍南今晚十有*會發燒，只要熬過去就好。
可提醒是一回事，看着心愛的人受折磨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真心發現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的大掌越發無意識的收緊用力。
“真心……”飽受煎熬的厲衍南不住囈語。
“我在，厲衍南，我在。”
林真心伸手不斷撫摸他臉頰，即便知道那不過只是厲衍南無意識在說話……
依舊他叫她一聲，她就應一聲。
突然，厲衍南睜開眼睛，就這麼看着她。
林真心並不覺得他像是有意識，因爲平常深邃沉穩的眸，此時瞳孔卻根本無法聚焦。
“別怕。”
“嗯，我不怕。”林真心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都還在擔心自己。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她雙手握住他寬厚大掌，並沒有因爲他壓根不會記住而敷衍。
厲衍南粗重的喘着氣。
“真心……”厲衍南還在叫她。
“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只有……只有你……”
他大掌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越來越用力，就像是要將自己深深融入到她骨血當中。
“別離……離開我……也別……怕我……”
聽到這話，林真心心頭一陣泛酸，終於抑制不住的哭起來。
“厲衍南……”
他對她那麼好，她怎麼會怕他？怎麼會離開他？
後來，厲衍南接連說着胡話。
有小時候的事，有打拳的事，有她的事，說着說着，終於沒了聲息，似乎又再度睡過去。
可林真心明明清楚看到，厲衍南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邊，有隱隱的水光浮動。
叫她心疼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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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墨池推門而入。
他原本是想要接替下林真心來照顧厲衍南的，卻沒想到……
林真心並沒睡。
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慢慢回頭看着他。
“他昨晚發燒了。”林真心聲音沙啞，似乎有些累的很了。
靳墨池聞言趕忙叫醫生進來。
醫生檢查了一番，很明顯，情況要比昨天夜裡好了很多。
不過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推了針退燒藥進厲衍南的身體裡面。
“跟我說說他的事，好嗎？”
醫生出去後，林真心聲音再度響起，靳墨池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跟自己說話。
“你想知道什麼事？”
他找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
昨天晚上，其實靳墨池也算是一夜沒睡，他一直調派人馬跟阮家的人周旋着。
林真心有短暫的沉默。
其實，她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只是經過昨天晚上……
她發現，自己對厲衍南過去的瞭解，真的少之又少。
除了他願意說給她聽的，其他便是道聽途說。
“我總覺得，他對我的事都瞭如指掌，可我對他的事情，瞭解的卻少之又少。”
林真心以手指指腹輕柔的撫摸着他手背。
“他以前過的很辛苦。”靳墨池說。
“我知道。”厲家將他送出國外，卻沒有給他留下一分錢，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他本可以過的不那麼辛苦的。”
靳墨池又說，這次，林真心側頭看他，眼眸微張。
“什麼……意思？”
“他只無意當中透漏過一次，那些年，他手裡是有些存款的，即便厲家送他出國，不給他半毛錢，他也不至於像當時那樣落魄！可是，在離開前，他卻將自己所有的錢，都買了樣東西。”
“買的……什麼？”林真心不由開口。
能夠讓他不顧以後生活，卻執意還要買回來的，一定是被厲衍南無比看重的。
“我不知道，他沒有說，只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那麼幸福的笑。”
也正是因爲這樣，靳墨池才能夠記憶這麼深刻。
“上次，你有說過他打黑拳的事……”
“嗯，他是我見過，最不要命的打手。”
當初，也正是因此，二哥才讓他同大哥兩人，另眼相看。
“他一定不曾跟你說過，當初他剛進地下拳場的時候，瘋了似的去挑戰神級人物，只爲了能夠多拿一分佣金！有一次，新馬泰拳王將他……”
靳墨池正說着，像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先看了眼林真心。
“將他怎麼了？”林真心心裡突然有種不好預感。
“那次比賽到最後，新馬泰拳王或許是沒想到竟會遇到這樣的刺頭，使了詐。衍南被活生生揍斷了三根肋骨，那場比賽慘烈到，他一邊吐血，一邊給了對方致命一擊。”
林真心光聽都能夠想象到當時現場的慘烈。
“最後被送到醫院時，就連醫生都說，晚一點偏一點，肋骨刺破內臟，就沒得救了。”
“他爲什麼……”
“錢，因爲他想要錢。這是賀柏年的原話。”
靳墨池的話音剛落，林真心抿着脣不說話。
“那時候我和大哥很奇怪，就算是新人，一場拳賽下來，也不會令他生活如此窘迫！”
“他衣服舊到連打掃的人都會當成垃圾扔掉……”
靳墨池的視線落到大牀上躺着的厲衍南身上。
誰能夠憑着他現如今的模樣，想象到當時他曾經過過多麼寒酸的生活？
“一份便當，都要拆成兩份兒吃，你可以想象到他的生活環境。”
“二哥他真的過的很辛苦。”
靳墨池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有天自己淪落到當時厲衍南那個地步，能不能夠堅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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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都是個未知數！
“太苦了。”靳墨池說。
林真心手指微顫，這些是厲衍南從不曾對她說出口的。
“二哥這個人重情重義，當初……他同賀柏年還沒有交惡時，曾經一同投資過。可後來，因着賀暖心的關係，兩人絕交，賀柏年毅然撤資，二哥被逼到沒有退路，卻還是咬牙挺了過來、”
“我和大哥，也是這個時候，跟他相交漸漸密切起來。”
林真心從頭到尾都屏着呼吸。
從認識到現在，厲衍南給她的印象從來都是成熟，穩重而又可靠的。
她從來不曾想到過，在他的人生當中，還有那樣晦暗不堪的過去。
他的身世，已經叫她心疼的快要窒息。
可是，更大的苦難，卻一直都沒有放過他。
靳墨池沉默了半響，而牀上原本沉睡着的厲衍南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先出去了，他醒過來，最想看見的是你，而不是我。”
靳墨池脣角勾了勾，轉身離開了房間。
厲衍南沒說話，剛從昏沉中稍微清醒，臉色蒼白，因着失血同時發烏。
“衍南……”林真心俯下身擔心的看着他。
厲衍南先是掃了眼兩人一直相握的手，隨後慢慢鬆開。
果不其然，經過一夜的抓握，林真心白希的手腕頓時烏青了一圈。
就像是個鐲子，硬生生的卡在那上面。
厲衍南眸底微動，可以看出自懊的情緒，愈發沉澱。
“對不起……”不知就這樣過去多久，他沉聲道歉。
林真心安靜看着厲衍南。
在她眼裡，不過就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厲衍南都能夠惦記在心上。
“我不想要聽你說對不起，我想要你快點好起來。”
厲衍南的目光卻依舊落在她手腕的淤青上。
或許是因着藥效的緣故，他的眼神依舊有些無法對焦。
林真心心裡難過的很，忍不住俯身湊近他的臉，輕吻他單薄的脣線……
緩慢而又溫柔……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