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冬天過得和七年前的那個冬天一樣漫長,甚至從未下過雪的建康都在隆冬時節落了一場大雪,同井下醃着的鹹菜一樣落入冰窖的,還有建康內城的諸人,哦,除了石閔府上與崔氏府上。≥頂≥點≥小≥說,.石閔的府邸尚未掛牌上匾,門前立了兩尊相貌猙獰的石獅子,約莫是因年關將至,門廊處還掛着兩隻大紅燈籠,白雪皚皚之中,石閔府邸看上去喜慶極了。
“邕州走了……”
石閔府邸正堂中,石閔走路都帶着風,一把撩開門幔,見崔氏搭着腳,一隻手上捻着繡花繃子,一隻手搭在鎏金銅暖爐上,頸脖上攏了匹白貂絨,身側放了盆開得正盛的牡丹。石閔一進內室,四字將將出口,崔氏便朝他抿脣婉和地招招手,語笑嫣然,“快來快來,今兒花房送了牡丹來,也難爲他們了,這大冬天的還能養出牡丹來呢!”
石閔再挑外袍,壓低聲音忙道,“邕州沒了!嶽番成事兒了!咱們……咱們……”
石閔話還未完,崔氏眼神一個斜睨,石閔便不敢再說下去了,崔氏見石閔將後話吞了下肚,便又展顏輕笑,將繡花繃子輕置身側,又拾起剪子給牡丹修了枝,“咱們什麼呀咱們?石闊是兄弟,要除掉他是最容易的。之後還有符稽,還有胡人,還有...”崔氏再擡眼眸,笑了笑再道,“還有聖上啊。”
石閔一楞。
在他的認知和執念裡,石闊是他最大的,同時也是唯一的對手。其他的...其他的,他真是沒考慮過呀。
崔氏玉指纖纖,面容五官都不算太出衆,只是這雙手每日裹了蜂蜜、珍珠粉和牛乳,養得一雙葇胰膚容白皙,玉骨生香,如今這雙手襯在牡丹花裡,像紅花中翩翩飛了兩隻白蝴蝶,崔氏的手怎麼飛,話兒就怎麼說,“石闊是死了,邕州、冀州和幽州是都空出來了,可又不是隻有咱們一家看着。鬍子虎視眈眈,嶽番那破落戶能頂多久?符稽如今打得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崔氏手上不飛了,似笑非笑看向石閔,“你以爲咱們處境很安穩嗎?”
石閔朝後一退,“那怎麼辦?”石閔弄眉緊蹙,“當初就不應該讓嶽番去邕州!你也說他是破落戶了,當初我說別選嶽番吧……”
男人。
崔氏面容神態絲毫未變,心頭卻嘆了一嘆,她原以爲石閔不會更讓人她失望,呵,這點上石閔還真是一直讓她失望啊,從不間斷地讓她失望。
崔氏抿脣笑言,截斷了石閔後話,“三十六計裡有一招是圍魏救趙啊,咱們現在在哪兒?”
石閔當即道,“建康啊!”
崔氏再笑,本不欲再說,可見石閔滿面狐疑,崔氏胸口不覺一堵,強笑道,“待建康納入囊中,咱們自建康出兵便再無後顧之憂。什麼鬍子,什麼符稽自然全然不在話下。”
石閔猛地一擡頭,“建康怎麼拿下?”
崔氏素手一翹,“喀嚓”一聲,一朵牡丹花被剪了下來,崔氏既不簪發亦不簪裙帶,笑了笑,“這就取決於聖上怎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