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吧,石宛過得是苦不堪言,奈何犧牲一個人,幸福千萬家,這麼漫漫長路,婦人姑娘們嘴裡總得有點嚼頭才能打發時光吧。這一路過來,打完雙陸打牌九,聊完東邊聊西邊,都磨磨蹭蹭了近一個半月也還沒見到建康的影兒,天天就看着從北地的高山高樹變成了南方的慢山綠水,實在無聊透頂。
石宛這親事才透了個眉目出來,緊跟着,大姑娘小媳婦就都聽見了風聲,一個一個的全跟着咬耳朵說閒話,石大夫人的人緣可不算好,她想靠姑娘攀個好人家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這下庾氏手段一鐵腕,她壓根連動彈都沒這個機會——別忘了石宛的親事,她親孃說了不算,她嬸孃倒是說了算話,畢竟石宛還得靠石家發嫁,還得靠石家給她備嫁妝呢。
旁人跟看笑事兒似的看石宛的親事,只有玉娘默不作聲。
“郡君怎麼想到提嶽番了呢?”玉娘埋着頭,一邊給長亭挽線一邊輕聲說,“嶽番他娘應該挺高興的吧,人家大姑娘的叔父可是石大人,既是出身名門,又能有孃家助力,大姑娘性情也溫馴,他們婆媳兩個肯定能處得很好。”
哦,庾氏爲什麼會想到嶽番啊?
因爲是她遞的那張帕子上,也是她挑的那三個人選啊。
可這話,長亭沒法兒給玉娘說,畢竟玉娘還沒徹底從嶽番那兒走出來呢。至於那三個人選...庾氏大約也想早早地極快地把石宛給嫁了,石宛那樣愚蠢又惹禍的個性嫁到外面去要敗名聲,站在庾氏的角度應當也喜歡這樣家境低,又是石家麾下的人家,就算石宛往後闖出禍事來也不至於殃及石宣。所以長亭有八成的把握,庾氏會順水推舟將石宛的親事提成議程,並在長亭選擇的人選裡挑一個趕緊將石宛嫁出去。
至於嶽番嘛...
誠如玉娘所說,嶽夫人應該很歡喜吧,這麼大個助力,希岳家往後能好風借力,青雲直上了呢。
長亭笑了笑,伸手接過玉娘手上的絳紅色絲線,眯着眼睛穿針,嘴裡抿了線纔回道,“處得好就好呢,我也希望嶽番過得好。他反正啥都聽他老孃的,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那你覺得大姑娘最後能嫁給誰?”玉娘再問。
長亭不以爲然地再笑,笑完再很認真地看向玉娘,“阿玉,揮刀斬斷就要一乾二淨,徹徹底底。藕斷絲連,終究是貶義的。咱們不愁嫁,軍中好男兒也多如牛毛,既已下了決心,就別磨磨唧唧,我實在捨不得再看你哭一次了。”
玉娘臉上和心裡倒沒有啥想哭的意思和感覺,嘆了口氣,“那...多半是嶽番了?”
肯定多半是嶽番啊,岳家好歹也是幾代都在石家軍裡賣命,嶽老三自在荒野中救下長亭後這幾年勢頭一直挺猛的,嶽番雖不着調了點兒,了架不住人家有個敢搏命拼前程的爹呀,這三人裡面,照石大夫人的個性,嶽番沒跑了。
長亭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默認。
玉娘還欲再言,車簾卻被猛然一掀,寒風呼嘯灌進車廂中來,內廂是燒着炭的,長亭沒披大氅,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卻見蒙拓佝頭彎腰難得上一次馬車內廂,他帶着兵要以身作則,就算想極了長亭也只是偶爾用膳的時候見上一見,從不在馬車上逗留。如今蒙拓一身重盔上馬車,長亭不由自主地臉色嚴肅了起來,“怎麼了?”
蒙拓一垂手,重牛皮簾子垂下擋風。
“我們好像遭了伏擊。”蒙拓言簡意賅,想了想再添了一句,“晚上別撩簾子,也別下車走動,把耳朵捂住,夜裡可能有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