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脫下手上沾了細菌的塑膠手套,換上了新的,快速大步地走,詢問身邊的護士,“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護士跟不上他的步伐,跑了起來,“高速公路上出車禍,車子摔下山崖,孕婦在車後座卡了三個小時才救出來,生命垂危。別的醫院都不敢收。”
司羽走到婦產科手術室門口。
走廊上站着一身黑西裝的霍錆,還有他的助理。
司羽看了一眼,蹙了蹙眉,正要走進手術室,門在此時推開了。
鋪了一層白布的移動病牀從裡面推出來。
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跟隨着出來。看到司羽,醫生摘下口罩,“院長,病人送過來的時候就剩一口氣了,出血太多來不及搶救。”
司羽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曾連續八個小時手術都不覺得累的他,竟覺得疲憊不堪。
宮小白中毒,生死不定,眼下又多了一樁一屍兩命的悲劇。
霍錆冷靜地站在走廊,他身後的助理梗着喉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霍總,夫人她……”
她懷孕了,現在卻……
霍錆看着停在那裡的移動病牀,緩慢地走過去,手伸過去揭開了白布,映入眼簾的是上官婧的臉。
蒼白的臉,像流乾了血液。
他想起了她臨走前說的話,“霍錆,等晚上我回來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至少對我來說是好消息。”
她是想跟他說,她懷孕的事。
霍錆摸上她的臉,沒有溫度,像冰水一樣涼,凍傷了他的手指,“你要告訴我的好消息,怎麼不告訴我了。”
他不喜歡上官婧,從來沒喜歡過。他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明明知道他的目的,明明知道前方是一個陷阱,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往下跳。
但,她是他的好妻子,給他的溫暖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給不了的。
事到如今,她口中的好消息,成了他眼中的悲劇。
看着這個與他同牀共枕一年的女人,他的心,突然有了一絲悸動。
司羽怎麼也沒想到,小護士口中的人是霍錆的妻子。
眼前的霍錆倒是真的平靜,與病牀裡那個努力裝出的平靜一點都不一樣。
司羽暗暗嗤笑一聲,轉身離開了婦產科。
霍錆手指僵硬地拉上了白布,“明早再通知上官家的人。”
助理:“是。”
霍錆:“我要知道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根據警方那邊的消息,夫人的車在高速公路上遇上了一起連環撞車案,被一輛失控的車撞下了山崖。”助理說,“這是司機的口供。至於連環撞車案的肇事者,還在追蹤調查。”
霍錆拿着手機往外走,心裡有太多的疑問,總覺得今晚的車禍發生得蹊蹺。
他走出醫院,找了個沒有攝像頭的僻靜地方,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
很快接通了。
霍錆一上來就問,“你們的人到底在什麼地方動的手?!”
那人的心情似乎不好,“怎麼了?霍先生還關心這個嗎?”
“行。”霍錆點頭,擡腳踢飛了腳下一顆石子,“那我問你,宮邪死了嗎?這總該是我關心的事了吧。”
“不確定,天太黑我沒看清,他們摔下山崖了,我對着他的心臟放了三槍,你要對我的槍法有信心。”
“他們?”霍錆聽出了關鍵,“你什麼意思?”
“車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一起跌下了山崖。女人應該就是霍先生口中的那個,我沒對她開槍。”男人發出奸笑,“會不會發生誤傷我就不清楚了。”
“你!”霍錆胸口劇烈起伏。
對方挑釁的語氣、上官婧的死、宮小白摔下山崖的事,都讓他氣憤不已,當初就不該跟一個不熟悉的人合作!
“你回答我,今晚出事的地點,還有,你們有沒有撞飛一輛別的車。”
那人不出聲,大概在思考,“我記得,大概在淮新高速公路那裡。除了宮邪的車,是有一輛車無辜波及。呵,又不是霍先生手上沾的人命,霍先生怕什麼。”
果然是他們!
霍錆狠狠地把手機摔在地上,啪地一聲,手機摔得稀巴爛。
是他害死了上官婧……
到了現在,他才終於相信世上有“報應”一詞。
如果他沒有答應跟那人合作,就不會發生今晚的一切,都是他。
在涼風中站了許久許久,久到四肢僵硬,冰涼得像是他剛剛摸過的上官婧的體溫。
耳邊響起救護車的鳴笛聲,應該又出現了一起緊急搶救。
不知道上官婧在臨死之前想什麼。
恨他嗎?
其實該恨他的,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她的不幸從遇見他的那一天就開始了。
可是她自己不知道啊。
她可能不會狠他。
霍錆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抖出一根,點燃了,卻沒有抽的慾望。宮小白掉下了山崖,如果宮邪不在了,她現在一定很危險。
轉身往醫院裡走,助理在辦手續,出來時碰上他,霍錆說,“帶上人,到淮新高速公路下的山崖找一個人。”
助理愣了愣,“找誰?”
“我一會兒把照片發到你手機上,多帶點人,一定要找到她。”霍錆手伸進口袋,想起手機摔壞了,改口道,“我讓人發給你。”
霍錆神色嚴肅,助理只好應下,立刻出了醫院。
走下臺階,助理纔想起來,霍總沒有跟他說過該怎麼通知上官家的人。上官家就這麼一個女孩,全家人的掌上明珠,突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肚子裡還懷着孩子……
助理揉了揉頭髮,感覺過了一個兵荒馬亂的晚上。
走出醫院,天邊已經有了絲微弱的光亮,天就快亮了,可是還是很冷,寒風撲在臉上,彷彿被針扎過。
宮邪還保持着一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斷斷續續地說了一整晚的話,他的嗓子有點啞,聲音不像之前那樣磁性好聽。
中間司羽來過一次,勸他換件衣服,他甚至幫他帶來了乾淨的衣服,宮邪好像屏蔽了外界的人和事,沒有聽他的話。
司羽又幫宮小白做過一次檢查,體內的毒素還在蔓延,他給她注射了新的藥物,希望能拖一時是一時。
太陽一點點從東方升起來,金光普照。
由於病房是封閉的,一縷陽光都沒透進來,仍然是一室幽冷的燈光,照得到處都是白晃晃的。
宮邪脫下了西裝,單穿着潮溼的襯衫,起身坐在病牀上,把宮小白扶起來,讓她靠在他胸膛上。
他聞不到她身上的香味,只能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時間一點點流逝,他什麼都做不了,一直以來,他都在說要如何如何保護她,到頭來卻沒有做到。
他的手臂從她肩膀上方伸過去,摸她的臉。
不知是他的手太冰了,還是出現了幻覺,他感覺到她的體溫在一點點回升,聲音低低地說,“宮小白,你睡了一整個晚上,現在都快七點了,你還不打算起來嗎?再不起來,所有的早餐都吃完了。”
“你……你是打算餓死我嗎?”
虛弱的聲音陡然在病房裡響起,宮邪愣了許久,確定不是幻覺,他緩慢地低頭,懷裡的人歪着腦袋朝他笑。
“我剛醒來就聽見你不給我飯吃,還說你疼老婆呢,我都……”
他用力把她抱進懷裡,臉埋在她的頸窩,感覺到她動脈的調動,他欣喜若狂,蓄在眼眶裡許久的淚流了下來,湮沒在衣服裡,宮小白感覺不到。
“唔,好痛。”
宮邪嚇了一跳,鬆開她,忙問,“哪裡痛?傷口嗎?”
宮小白晃了一下腦袋,“你勒得我好痛。”
宮邪再次抱住她,不過這一次用的力氣小了許多,“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肚子餓算嗎?”宮小白砸了砸嘴,“你剛剛提到炸雞腿了吧,我好想吃炸雞腿,要黑胡椒口味的。”
宮邪:“好。你想吃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