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肖瓊的眼眶發澀,臉部的肌肉繃緊,第一次發現,原來笑容是很難勉強的,嘴裡像含了一塊黃連,稍微抿一下就苦到了舌根。
天邊金色的陽光撒在她臉上,她卻感到冷,從骨子裡滲出來的冷。
兩年前,她從猴子的嘴裡知道宮爺有了女朋友,兩年後,她從梟鷹軍校那些人的嘴裡知道他有了小媳婦兒,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她親眼看過的啊!
因着這一點,她始終抱有一點小小的希望,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他還是那個孑然一身的宮邪。
然而——
事實就這麼直白的攤開在她面前,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撕開了她僞裝的冰冷麪具。
其餘八名成員隨後從直升機上下來,肖瓊看見了陸姝雅,眼瞳縮了縮,不是她?!
她再去看宮爺懷裡的女孩,但女孩背對着她,她無法看到她的容貌。
心底有一個身影浮現,她始終不敢相信。
是她嗎?
那個額心生了美人痣的漂亮女孩。
宮邪朝幾人點點頭,聲音淡漠,如寒霜秋霧,“先安置他們幾個。”
“你們跟我來。”一名教官朝宮邪敬禮,踏着有力的步伐,帶領八人往特訓營裡走。
邢天冥不曉得宮小白的存在,更不曉得她跟宮邪的關係,見此情景,心底浮起驚訝,半晌回不過神。
轉瞬,他心情複雜地看着被宮邪抱在懷裡的女孩。
這麼個病怏怏的女人,來特訓營不是拖後腿嗎?爺也太……兒女情長了!
邢天冥的性子跟以前的宮邪極爲相似,向來不近人情,一切按軍規處事。宮邪走後,他爲了不負他所託,更加嚴酷的管理特訓營,士兵常常稱呼他“行走的條令”,“活閻王”,“鐵將軍”。
是個手段狠辣的人。
“喲,這丫頭怎麼了?”跟邢天冥比起來,秦灃簡直就是來搞笑的,他站了一會兒軍姿,便兩手叉腰,踱步到宮邪跟前,“平時活蹦亂跳的,怎麼蔫巴了?”
宮小白下直升機時已經醒了,實在太難受,懶得睜開眼睛。
聽到秦灃的聲音,她挑起耷拉的眼皮,瞥了他一眼,又閉上了。
印象中,好像還沒見過秦灃穿軍裝的樣子,比他穿西裝帥氣了一倍不止。他穿西裝總顯得不倫不類,好比虯髯大漢穿姑娘家的衣服。
穿軍裝就不一樣了。
凸顯挺括的身材,梳了個大背頭,看着特別孔武有力!
宮邪:“她暈機。叫隨隊的軍醫過來看看,看能不能吃藥。”
“……不吃藥。”趴在他肩膀上的人兒有氣無力地駁回了他的建議,“我……我不吃藥。”
不是怕苦,是吃了根本沒效果!
“老實點。”宮邪輕斥了一聲,拍了一把她的背,讓她閉嘴。
在幾人驚愕的目光下,他抱着宮小白,徑直往他先前的住所走去。
邢天冥錘了秦灃一拳,眼神瞥向宮邪的背影,“怎麼回事?那女人誰啊?閒雜人不能進特訓營的規矩爺難道忘了?”
“我……”秦灃被他捶得重重吐出一口氣,揉着胸口,說,“你質問我幹什麼!什麼女人不女人的,人家就是一小丫頭,十八九歲。她也不是閒雜人等,爺的女人!”
邢天冥冷着臉,聲音也冷,“總之,這不合規矩。”
“我說你就是太頑固了。”秦灃斜着一邊嘴角,有點痞氣,“這裡是爺的地盤,規矩什麼的還不都是他說了算!這兩年你管理這裡,不也是照着爺以前立的規矩執行嗎?”
邢天冥這人,哪哪兒都好,有勇有謀,就是太死板,不會變通。給他畫個框框,他就能永遠待在框框裡,死都不挪出一步。
你能說這種人不好嗎?當然好,他守規矩啊,永遠不會犯原則性的錯誤,可這樣的活法兒未免太累,像一潭死水,百年都不起波瀾。
邢天冥氣沖沖地離開,心裡還盤算着找個機會跟宮邪提醒這件事。
特訓營每天的訓練那麼緊,隨時可能出任務,涉及的都是軍事機密,一點都馬虎不得,爺帶個小女孩來叫什麼事兒啊。
秦灃看着邢天冥快速走遠的背影,喃喃道,“宮小白也沒不算沒實力啊,聽梟鷹軍校的教官們說,那丫頭厲害着呢。對吧肖女王。”
他知道肖瓊前段時間去了一趟梟鷹軍校。
“你說……”肖瓊的嘴脣有點抖,臉色不自然,“她叫什麼?”
“宮小白。”秦灃重複一遍,禁不住笑了,眼角的褶子深深,“很好玩是不?當初爺隨口給取的名字,說她像小白癡,不過一句玩笑話,她就真叫了這個名字。”
小白癡……
聽到這三個字的肖瓊猶如被蜜蜂蟄了,心頭一縮。
兩年前,她在宮爺手機界面看到的來電顯示備註,就是“小白癡”這三個字。
罵人的話呢,卻透着股寵溺。
肖瓊扭頭望向別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流露出讓人察覺的異樣情緒,她儘量壓着嗓子,平緩道,“你還知道什麼?爺怎麼跟她在一起的?多久了?還有,那個女孩怎麼會姓宮?他們……他們住在一起嗎?”
其實心裡還有好多個疑問。
不過,她最想知道的是這幾個問題。
她想知道爺怎麼會跟她在一起,他那樣的人,冷漠孤高,任何女人都入不了眼,怎麼就跟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在一起了;想知道他們在一起多久了;想弄明白女孩爲什麼姓宮,剛剛秦灃說那個女孩的名字是宮邪取的,她就感到疑惑了。
最後一個問題,其實是廢話。
她那天親眼看見了爺牀上的那隻小腳,兩人肯定住在一起了,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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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瓊咬住脣瓣,逼自己不往那方面想,也想象不出清冷的宮爺跟女人在牀上翻滾的樣子。
秦灃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只能看到一個冷峭的側臉,“你什麼時候這麼八卦了?”
“沒有!”肖瓊着急否認,“我……就是好奇。”
“爺跟小白的事,正兒八經的說,說十天十夜都說不完,你這樣問我,我倒不知打哪兒開始講了。”秦灃淡淡地笑,雙手撐在腦後,大步往回走。
肖瓊不甘心,跟上他的腳步,“那就長話短說。”
“嘖。”秦灃睨她一眼,彷彿沒料到她的八卦心思這麼重,開玩笑地說,“在爺背後打聽他的私事不太好吧。”
“秦灃!”
“我說真的,爺知道了會踢死我。”
肖瓊握住雙拳,手背青紫的脈絡透過薄薄的皮膚顯現出來,顯然已經生了怒氣,“你不覺得爺抱着她在特訓營裡晃不太好嗎?”
秦灃停下,“你是被老邢附體了吧!怎麼說話的語氣都跟他一模一樣了。”
肖瓊被他的話噎住。
“呵。”秦灃想到之前的事,摸着鼻子哼笑,“你也別太介意爺抱她,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小姑娘暈機,看她的樣子就知道走不了路。其實吧,宮小白那丫頭一把懶骨頭,在天龍居的時候,不樂意走路都是爺抱着她揹着她。她一堆小毛病壞脾氣,也全都是爺慣的。”
秦灃換上無奈的語氣,“宮小白在家就是一小祖宗,鬧脾氣了都得爺哄着。你是沒親眼見過,她當着爺的面兒罵他是小狗,不過罵完就慫了,抱爺的大腿求饒。哈哈,挺搞笑的。”
秦灃隨意挑了幾件好玩的事說給肖瓊聽。
卻不知,聽完這些,肖瓊一顆心被扎得千瘡百孔。
嘴脣顫了顫,她配合着演出意外的表情,像個不善演技的戲子,勾着彆扭的嘴角,低聲喃喃,“是嗎……”
大老粗秦灃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說,“爺跟她在一起確實變了很多,愛笑,愛怒,眼睛裡有各種情緒,比起以前,更加有血有肉。”
肖瓊微微仰頭,大概想讓眼眶中不自覺涌出的淚水倒流回去。
很多年了,她很多年沒流過眼淚,幾乎忘記了哭的感覺。
頭頂的藍天白雲,好像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