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滯了,周遭的一切都一點點虛化,沒有了刺眼的燈光,沒有了熱鬧的小店,沒有擁擠的人羣。
宮小白的眼裡,只剩下季燚。
少年神色有種僞裝的鎮定,薄脣抿成一條毫無起伏的直線,攥着大棕熊玩具的手漸漸用力,手心浸了一層層汗珠。
她的心繃得緊緊的,幾乎在他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心臟驟停。
最初的震驚過後,全是歉意。
或許是先前被宮邪拒絕時的心傷太深刻,她更能理解他的感受。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憋痛。把自己裝進了一個巨大的球,裡面沒有空氣,憋悶、絕望、窒息。
她還好,天生性子歡脫,很快就化心傷爲勇氣,越挫越勇。
可季燚不是她。
他原本就是孤高冷漠的一個人。
“對不起,我……”宮小白有些無所適從。
餘下的話已不必再說,季燚都明白。
他拼命想牽起脣角,想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不想嚇到她。可他發現此時此刻隱藏情緒太難了,在他說出“我喜歡你”四個字時,他所有的保護殼都一片片脫落了,剩下光禿禿的鮮紅的肉,很容易就被扎得遍體鱗傷。
有男生繼續打氣球,耳邊砰一聲,宮小白嚇得手一抖,吃食掉在地上。
季燚垂眸看了眼,多像他此刻的心啊。
被她捧在手裡,扔到了地上。
“季燚,我……對不起,對不起。”好像除了這三個字,她也說不出別的。
半晌,季燚背過身,花了一秒鐘的時間收拾情緒,再次轉身,已恢復成那個清清冷冷的校草學神,高高在上。
“不用說對不起。”他單手拎着大棕熊,有點滑稽,身上卻是淡淡的憂傷,“你不用覺得困擾,在說出這四個字前,我就知道答案了。”可他還是沒能忍住不說。
這份感情他無處可放,藏在心裡太難受,他自私了一回,把這份沉重交託給她。
她不要,沒關係,總歸他給出去了。
從這一刻起,他走出迷宮,退回陣地,守一座空城。
至於遊戲裡那個“季”,他不會再告訴她,一輩子都不會,就當兩人之間僅此的牽連。
——
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宮小白記不清了。
恍恍惚惚,她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季燚,他是驚豔衆多學生的校草,打飯的時候站在她後面,四周的女孩子都看向他,小聲議論,掩飾激動。
那一次,她沒能看清他的臉。
第二次,開學典禮,他坐在她旁邊,她扭頭時看見了那雙燦若星河的眼,覺得他是從童話故事書裡走出來的王子。
她眼下很鬱悶。
跟他繼續做朋友,在他面前嘻嘻哈哈,裝個無事人一樣,她做不到。
可,當陌生人,她覺得也有點難。
突然想起,小吃街上,他說完那句話,隨手把手裡的大棕熊玩具送給了一個路過的女生,那個女生捂住嘴巴,幾乎要尖叫出聲。
他知道,她不會接受,他又不能在她面前把毛絨玩具丟進垃圾箱。所以,他選了那樣溫和平靜的方式,緩解了尷尬。他什麼都知道……
“小白,你睡不着嗎?”
在宮小白第十三次翻身的時候,方玫的聲音響起。
學校牀鋪就是這樣,一塊厚木板放在鐵橫槓上,一翻身就會咯吱咯吱作響,生怕別人不曉得牀鋪的主人沒睡着。
宮小白嗯了聲,不再說話。
方玫:“跟季燚有關?”
她跟季燚一塊出去,回來就不太對勁,渾身的氣息太奇怪了。
封媛和柳明月睡得迷迷糊糊,被方玫的聲音吵醒了,也沒說話,精神混沌地聽着。
宮小白不曉得她們倆已經醒了,又極輕地“嗯”了一聲。
方玫追問,“校草跟你表白了?”她胡亂猜的。
這句話,將半夢半醒的兩個人炸得半分睡意都沒有。
柳明月抱着夏涼被蹭地坐起來,“什麼?!校草跟小白表白了?”她大喊了兩聲,“方玫!方玫!”
“喊魂啊?”
“呼,我以爲你在說夢話。”
“……”
從來不八卦的封媛都小聲問,“小白,是真的嗎?校草跟你表白了?”
宮小白裝死了一會,敵不過三人的好奇心,“嗯,他表白了。”
“臥槽!真的假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校草吧?學神季燚?”柳明月驚得爆了粗口。
方玫翻了個超大的白眼,“不然呢?還有第二個校草?”
“天哪天哪天哪!”柳明月完全控制不住,抓緊了蓋在腿上的被子,激動不已,搞得校草表白的對象是她一樣。
方玫:“相信我,你再尖叫,不是被隔壁宿舍的女生追過來打死,就是把樓下的宿管阿姨喊上來。”
柳明月:“……”
安靜了兩秒,她實在忍不住,“所以,你拒絕了校草?”
方玫再次開懟,“不然呢,你想讓小白紅杏出牆,腳踏兩隻船。”
柳明月認真思考了一會,“如果對象是校草,我願意紅杏出牆。”
“呵呵,敢當着你男票的面兒說嗎?”
“……”
方玫問:“小白,你怎麼跟校草說的?”
“就、就說了……”宮小白囁嚅道,“就說了對不起。”
方玫嘆口氣,“我覺得呢,除了對不起好像也沒別的可以說。當然了,我不是你,不太能切身體會這種感受,反正就、就替校草惋惜吧。”他那樣優秀的人,學習、家世一流,卻不能得到心愛的女孩。
宮小白心道: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除了對不起,沒話可說。
方玫翻個身,抱着被子,“別愁了,睡吧,明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所有問題都留在昨日,煩惱都拋在腦後。”
宮小白摸出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十一點十三分。
挺晚了。
宮邪應該已經睡了。
他白天那麼忙,不能打擾他睡覺。
再有不到一個星期,學校舉行才藝競賽,他說了會來看她,到那個時候,她再告訴他。
是的,他要告訴她。關於自己的所有事,除了七重塔的秘密,其他的,她都不想瞞他。
——
翌日,清晨。
宮小白頂着倆熊貓眼走進教室。
司司低頭看書,手裡拿着個煎餅果子啃着,擡頭看見她,不厚道地笑了,“宮小白你昨晚偷牛了?”
宮小白:“偷你家大米了。”
司司哈哈一笑,“那隨便偷,我家大米多的是。”
宮小白準備打擊他,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連忙回座位坐好,比看見了班主任還老實。
腦袋跟小鵪鶉似的縮在一堆書後面,低眉順目,盯着桌面。
季燚挎着書包,神色冷清。
見躲在書堆後的宮小白,他淡淡地毫無感情地說了聲,“早。”不似之前,跟她說話時,總帶着三分如沐春風的笑意。
他,還是那個衆人仰望的校草。
宮小白磕磕巴巴回,“早……早。”
接下來的兩天,她才真真明白了他先前那句“你不用覺得困擾”的意思,他沒有再對她有任何特殊的舉動。
不會給她打水,不會送她糖果,不會對她溫柔的笑。但,還是會給她講題,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與教室裡其他學生別無二致。
他們,回到了原點。
——
週一上午。
姚軍滿面堆笑地走進了教室。
全班學生們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了,然後想到這週四的才藝競賽,放下的心重新雀躍了起來,無數小鳥撲騰翅膀一樣的歡呼。
姚軍把卷子往講桌上一擱,拳頭抵在嘴脣上咳嗽了幾聲。
“說個事兒哈……”
“是不是我們這次月考考得很好啊!”下面有嘴快的男同學接話。
“嘿,我說你小子怎麼知道?”
全班拍着桌子大笑,大聲議論着,“那接下來幾天的時間,我們是不是可以盡情排練了?不用上早讀,也不用上晚自習?想想就很爽啊。”
“靜一靜。”姚軍兩隻手擡高,打了個手勢,拖長語調說,“首先呢——恭喜你們,這次月考成績非常好,出乎我的意料,總體平均分比上次多了5分多。我很欣慰。”
“哇——”全班學生止不住驚呼。
“停停停停!”姚軍氣得拍桌子,“這麼不經誇?剛誇完一句就原形畢露了?都給我安靜點,聽我說完。再有誰說話,我就不講了啊。”
底下的學生一個個擡頭挺胸,兩隻手疊起來放在桌上,跟小學生似的。
姚軍喝了口茶,繼續說,“所以,我履行承諾,讓你們餘下這幾天好好準備,爭取在這週四的競賽上拿到好成績。也讓其他班看看,我們一班的學生不僅學習好,其他方面也很優秀,是真正的才藝雙全。”
全班齊聲答:“好!”
姚軍拎起卷子,背過身去寫板書,“我聽課代表反應了,選擇題最後一道,還有後面大題的倒數第二道,很多人做錯了對吧?”
“對——”
“那我們先講這兩道題……”
一節課很快過去,宮小白迫不及待地去班長那裡要了成績單,她要第一個看。
下課鈴剛打響,老師站在講臺上還沒走,並未因宮小白不太禮貌的舉動生氣。他扔下粉筆,笑呵呵說,“宮小白,你這次數學考得不錯,125分,我看了。”
不光如此,她其他學科也有進步,但數學進步得最明顯。作爲數學老師,他很自豪。這證明他教得好啊,一個數學渣都被他教到了一百二十多分。
宮小白低頭看成績單,語文考得跟上次差不多,不過季燚比她考得高,季燚的數學又是滿分,哦,物理和化學也是滿分。
她這次年級排名第134,比上次又進步了一點。
姚軍將卷子折起來,看小姑娘露出欣喜的表情,他頓時又想起了她的同桌——方玫。
早戀的事還沒解決。
可,這次月考方玫考了全級三十多名,比上次進步了將近十名。另外,二班的那個男生沈浩崢,本來想着他那樣喜歡打籃球的男生,學習成績肯定不理想。事實上呢,他打聽了一下,他原本在二班就是前五名,這次,一下子考了年級第53名,進了他們一班。
真是叫他不曉得說什麼好了。
兩個學生談戀愛了,學習不僅沒退步,反而進步得飛快。
他就是想說教,也沒底氣啊,再觀察觀察吧。
這麼一觀察,就拋到了腦後。
沈浩崢在晚自習之前,抱着一摞書,興高采烈地跑來了一班,跑到第四排,“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同班同學了!”
方玫撫額,“你收斂點。”
沈浩崢望了眼四周,“那我們下晚自習一塊回去。”
“恩恩恩恩。”周圍學生都看着,方玫不敢做太過分的舉動,忙點頭答應。反應過來就覺得好笑,最近他們哪天晚自習沒一塊回去啊。
宮小白掰着手指數數,“怎麼還沒到週四啊,時間過得真慢。”
方玫拍拍她腦袋,“乖,今天才週一。”
------題外話------
昨天看了好多小可愛心疼校草,其實我寫那章的時候,也紅了眼眶,但修改錯別字時,重新讀了一遍就不覺得了。
其實,換個角度看,戀愛裡無非就這麼幾種情況:1,表白,對方接受,牽手在一起。2,一直暗戀,有始無終。3,表白被拒,兩人再無可能……等等,還有其他的情況。
校草也只是其中一種,相信遇到這種事的人不少。
他還小,青春裡的一次悸動而已,縱使心傷,也沒達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摸摸你們,不難過了哈。
也希望遇到相同事情的姑娘別難過,屬於你的那朵桃花終會等着你來摘,你不來,它不開。
麼麼~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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