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對方鬢角的白髮,和走路姿勢略有不同,舒蔻差點誤以爲,那個隱沒在走廊深處的男人,就是許攸恆。
“許正閎?”絡腮鬍子一口叫出對方的名字。
舒蔻也認定了是他。
他和許攸恆,他們父子倆的外貌和體型,實在太相似。
“可這個時間,他來醫院幹什麼?”絡腮鬍子的疑惑,也正是舒蔻的疑惑。
他警覺地捶了下圍欄,說,“咱們下去看看!”
舒蔻心裡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跟着他,一起沿着中庭的樓梯,下了樓。
“果然……”
望着牆頭經過翻新的“血液病治療研究中心”的大牌子,絡腮鬍子用一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腔調說,“他是來看煙小姐的。最近,這可不是第一次了。”
舒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凝神想了想。
“難道,他又想認這個女兒了?”絡腮鬍子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都說人是賤皮子,一點沒錯。放着二十多年的時間,他連瞅都不瞅一眼,現在突然冒出個人來,要和他搶女兒,他倒開始急了。”
“走,我們也進去看看。”舒蔻不假思索地說。
“哎,”絡腮鬍子攔住她,“舒小姐,許先生的父親可不好惹。重點,他這個人的品性,讓人實在不敢恭維。”
簡而言之,他雞腸鼠肚,貪財好色,性格里就沒有一點像許攸恆令人信服的地方。所以……
“在老爺子眼裡,他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一直沒機會坐上掌門的大位。”
舒蔻想着精神病院裡的那顆石榴樹,搖了搖頭,“我覺得,也許我們所有人都錯怪他了。”
“什麼?”絡腮鬍子不懂。
舒蔻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正好,那天我說想來見煙,後來,因爲下雨耽擱。反正今天都已經來了,就一起進去瞧一眼吧!”
絡腮鬍子知道說服不了她。
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她。
和上一次來時不同。
在夜色和燈光的掩映下,這個時候的大多數病房,都陷入了黑暗和寧靜。
不過……
舒蔻一眼就看到,煙的病房還亮着燈。
因爲,從她房間裡透出來的光線,和走廊上的燈光,把站在病房外的某個人,在地板上拉出兩道方向相反的影子……
一如許父在舒蔻心目中,兩個完全不同的形象。
看到他一動不動,猶如一顆老樁,站在窗前。
目光中流露出的,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慈愛和留戀。
“見鬼了!”絡腮鬍子不禁低呼一聲。
舒蔻卻見怪不怪,在稍遠處,等了一會兒。
然後,才靜悄悄地走上前:“既然都已經來了,爲什麼不進去,和她見一面呢?”
許父如夢初醒。
一眨眼的功夫,什麼慈愛,什麼留戀,在他眼中全蕩然無存。
和往常一樣,他冷若冰霜的瞟了眼舒蔻,猶如不屑於對她說話,扭頭便走。
“其實,你從她生下來,就知道,不!就認定了她是你的女兒吧!”舒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許父陡然站定,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沒有多少變化。
“只是因爲,她長得太像你的妻子,你害怕面對她。害怕面對一張你一直深愛,卻從來沒有愛過你的臉龐吧!”舒蔻又丟出更重磅的一句。
這一回,許父的神色微愕。
就連絡腮鬍子,也一臉震驚地看着她。
“我沒說錯吧,許先生!”舒蔻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了兩步,“前兩次,你從我身邊走過,欲言又止想問我的,是煙的病情和她的骨髓捐獻者找到沒有,是嗎?”
許父的眉梢一跳,還是沒有表示。
但舒蔻權當他默認了
“身爲你的兒子,許攸恆不但繼承了你的相貌,還和你一樣的會隱藏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許父的語氣有點倉皇。
看他拔起腳,似乎想逃,舒蔻深吸了一口氣說:“許先生,我這裡有個小故事,也許你願意聽一聽。”
“你到底想說什麼?”許父的身體和他不耐煩的口吻,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應。
他一轉身,目光定格在舒蔻身上,就像頭一次想起來,應該好好地打量一下她。
舒蔻抿了抿雙脣,看出來他想聽自己的故事,於是,輕鬆自若地一笑說:“以前,有個被寵壞了的公子哥,或者說是富二代。他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他喜歡一位自幼就認識,卻因爲出國留學,分開了很多年的富家小姐。他想當然的認爲,以他風流倜儻的外表,富甲一方的家世,還有,兩人青梅竹馬時的那段情份,對方應該也是喜歡他的。”
舒蔻說到這兒,許父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
舒蔻繼續:“可他卻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直到婚後,他才發現這個程咬金,不過是個其貌不揚,一無是處,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能比得上他的窮小子。於是,他惱了。”
“他絕不允許別人覬覦自己的愛情,他痛恨那個趁他不在,悄悄奪走他妻子心的男人。他努力的想收復失去的領地,他試圖把心愛的妻子禁錮在自己身邊。可是,他發現,他越是努力,表現得就越是糟糕,心愛的妻子就好像離他越遠。”
“從眷戀到仇恨,從失落到失望,從失望再到絕望。在嘗試過各式各樣的方法,試圖挽回這段失敗的婚姻後,他終於決定拋開一切,把自己的靈魂和心交給魔鬼。妻子用心靈背叛,他就用身體去背叛。妻子的眼中沒有他,他就紙醉金迷,夜不歸宿。豈不知,他一時的負氣和衝動,卻釀成了永遠無法挽回的大錯……”
“夠了。”許父俊朗的臉龐,爬滿慍色。
舒蔻的話,字字誅心,戳得他好像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但舒蔻沒打算住嘴。
她趁熱打鐵地說,“把攸恆母親送進精神病院,是沛烯的母親趁你不在時,幹下的好事吧!你從來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攸恆,更沒告訴他,等你發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