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玻璃上映照出來的那個……怪物,真的是自己麼?
鹿城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崩潰。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玻璃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也擡手摸了摸臉頰,他們的動作,步調出奇地一致。
不,他還是他自己!鹿城搖了搖頭,忽然衝向窗臺,拿起那個花瓶朝着玻璃砸去,
“砰……”
無數玻璃的碎片朝着樓下掉落下去,他的手被花瓶的碎片割傷,而花瓶裡的那朵玫瑰,則不受控制地跟着那些碎片掉下去。
他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撈那朵花,可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朵玫瑰和碎裂的玻璃渣根本就沒有掉落到樓下,而是齊齊在半空中消失不見了。
“出口。”他的雙眼失去了神采,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開心還是該失落。
也許……他該永遠留在這裡的。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樓下的那個小女孩哭着哀求他不要吃掉她了,因爲……他就是當年那個鬼嬰啊。
而那個小女孩的面容現在細細想來也出奇地眼熟,鹿城迅速打開手機翻看之前在檔案館拍下來的那些資料。
果然,在某一張照片上,他看到了這個小女孩。
只不過,照片上的這個小女孩的身體已經被啃光了,只剩下頭顱而已。
她和她的家人都是第二樁“猛獸吃人”案件的受害者,一家四口,全部喪命。
屍骨堆疊,血肉模糊。
照片中,女孩的頭顱還算完好,臉上的表情還定格在生命終止那一刻,潔白的臉蛋上被濺上了幾點血污,簡直觸目驚心。
爲什麼會這樣?
鹿城不斷地質問着自己。
不,他現在所在的世界都是虛假的,他又何必相信這個虛假的世界裡,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形?
他不斷地安慰着自己,不會的,真相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他從沒想過傷害任何人,又怎麼會殺死那麼多人,又怎麼會……殺死小酒的父母……
當他再次朝着窗戶底下看的時候,竟然又看到了那個小女孩。
女孩的臉蛋依舊是肉嘟嘟的,她也仰頭向上看着鹿城,略帶靦腆道:“花已經謝了哦。”
鹿城的時間到了。
與此同時,女孩天真的臉蛋上開始有血痕浮現,就連原先圓滾的臉頰也迅速乾癟下去,只剩下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
鹿城注意到,女孩身上的紅裙子顯然變得寬鬆了很多,風一吹,露出白骨一樣的雙腿,周圍原本光鮮亮麗的世界在不斷坍塌腐蝕着,顏色褪去,牆皮捲曲,窗戶外面那一盞提燈上的火苗迅速變小,晃晃悠悠的,終於被最後一縷強風吹熄,只餘下冒着白煙的燈芯。
天搖地動。
地板自遠處向內塌陷,天花板上有簌簌的牆灰掉落,整個屋子都在顫動着,鹿城終於站不住腳了。他的雙手用力地扒住窗臺,探出腦袋朝下看,那個女孩已經變成了風乾的木乃伊,卻還是在向他招手。
風一吹,骨架都散了,最後化爲一骨灰乘風而去。
此刻,鹿城的心裡五味陳雜,假如他真的是當年吃人鬼嬰,假如他真的害死了那個女孩的全家,那她又何必告訴他出口的位置?
她不恨他麼?
這個世界崩塌地很快,鹿城只覺得腳下一空,下一刻,他迅速地撐着窗臺朝着窗外一躍而下。
這種不斷墜落的感覺很奇妙,風在他的耳邊呼嘯而過,他張開臂膀,盡情地享受着這個失重後步入毀滅的過程。
他半眯着眼睛,看見天空中白色而厚重的雲層之下,不斷有紅色的雪花飄下。
有的落進他的眼睛裡,被他的溫熱所融化,又順着他的眼角滑落。
耳邊又想起了街道上那婉轉的歌聲。
“這裡是海風吹不進的塔,都情願陷進巨大捕夢網……”
他是誰?
是先知?還是鬼嬰?
就連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了。
他的身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隨着他不斷的下落,眼前的這片天空似乎也變得狹隘起來,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光斑消失不見。
他徹底被黑暗吞沒了,鹿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一聲渾厚的龍吟聲忽然從他的身下響起,一條渾身散發着白色光芒的蒼龍忽然從地底鑽出,巨大的身體在這片黑洞中靈巧地盤旋了一圈,總算是接住了不斷下落的鹿城。
此時,因爲撕開幻象世界失敗了好幾次逐漸脫力而昏睡的喬酒歌只覺得胸口一熱,急忙掏出懷裡的四象符看了一眼,卻發現符紙上少了一隻神獸的圖案。
“蒼龍呢?”喬酒歌眉頭一皺,迅速起身,在原地轉了一圈。
原本畫着蒼龍紋樣的四象符上面變成空白的一片,只餘下一張發燙的符紙。
這還是頭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她壓根就沒啓動四象陣,四象符上的神獸怎麼可能復甦?
可是手中空白一片的符紙明明告訴她,蒼龍在沒有啓動四象陣得情況下自己復甦逃離了。
這傢伙平時本來就是最高冷的一隻,就連喬酒歌也很少搭理,這次它主動逃離究竟是爲了什麼?
很快,喬酒歌就知道了答案。
原本黑暗的屋子逐漸變亮起來,懸掛在窗外的血月忽然被一聲龍吟衝破。
蒼龍破月而出,身上的每一片鱗片都散發着聖潔的白光。
血月一毀,喬酒歌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也幾近分崩離析。
此時鹿野已經從昏迷中醒來,他看見窗前巨大的散發着白光的龍身不斷盤旋着,而在蒼龍的身上,趴着一個熟悉的人。
鹿城!
他和蒼龍之間究竟有着什麼聯繫?
鹿野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一秒,整個人就被喬酒歌攙扶着站了起來。
“該走了!”
她拉着鹿野,另一隻手虛空畫符,趁着血月被毀,幻象薄弱,一舉撕開了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你先走!”喬酒歌的雙手結印,撐着那道虛空符咒,大聲地催促着鹿野離開。
鹿野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只會給她添麻煩,當下向前,幾步就邁入了那個被喬酒歌撕開的口子。
口子另一面,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