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幕去了中東。”他是這樣跟我說的,低沉的聲音娓娓道來那些王者路上前行的血淚史,窗外的風很大,讓我無法忽視的是那一架盤旋在上空的飛機,隆隆的聲音和強大的氣流,然而更讓我無法忽視的是——
“他一個人去救E,屏蔽了和我的聯繫,即使知道面對兩大組織的圍剿註定有去無回。”
有去無回嗎?真傻啊。
“顧淺顏”,他的身後是深邃無比的黑,一襲白衣散在濃的化不開的夜色裡像是微微破開的一縷光亮:“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縱然知道這一去即便隻身黑暗,也是心甘情願。許幕,誰讓你是我終究無法說出口的情呢。
當我無數次拿開遮在額前的手,又無數次的低低嘆息一聲再將前額遮擋,我終於無法擺脫的看見黎明的微光撕開黑夜深沉的幕布,奮不顧身的涌進來如同此刻的自己。
明知這一去就再不回頭,也無法不去尋他,也許我足夠在乎,在乎那些溫暖和沒有矯飾的目光。
這個說着自己叫爵的男人,有着撲滅一切幻跡的清冷,眼眸的眨落間是秋風的狂涼。他熟練地操控着飛機,起落架還有那些我不懂得調控器都在他的手下游刃有餘。這幾個小時的行程裡我也漸漸學會了如何駕駛飛機,他的黑髮很安靜的拂落在肩上,過耳的風聲呼嘯着來來去去不做一絲一毫的停留。因爲這裡沒有它眷顧的人,那我眷顧的人他此刻還好嗎?
“我們就要到了”,他微微側過臉有清透的光影。
我隔過絲薄的雲彩看着島嶼上衝起的火光和濃煙,還有——許幕縱身墜入深海的背影,猶如一道光。
彷彿四周已經沒了聲音,我聽不見爵說了什麼大腦有些混亂,有什麼拼命地往外擠,所有的畫面都是“撲通。撲通。”墜入海底的聲音,那輕薄的黑袍裹着的背影像一顆不顧一切劃入大海的流星,顯得壯烈和璀璨。
“許幕!”
我終於能夠大聲的喊出來,我明白自己左心房的地方跳動的如此快是因爲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很重要。爲什麼重要我已經來不及管那些許的原因。
爵已經脫掉上衣跳入海中,如雲的發在海中彷彿盛開的水藻,飛快地接近着許幕和E,我駕駛着飛機在貼近海面的地方盤旋,過往的風聲海浪翻滾的洶涌彷彿都已經停止,我只能看見他們不停地接近,接近。
崖頭的高處站着一個偉岸健碩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西裝,奢華的貴族氣質彰顯無遺,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有着恰到好處的笑容,風度翩翩卻不風流,他有着東方人典型的五官,淺褐色的眸子綻放着強大的自信和軍
人的風姿,清風吹起他鬢角的碎髮猶如攀巖折過的一枝梅,手臂揚起一個清脆的響指過後,刷刷的步履聲不急不緩踏着節奏而來。
“把那架飛機給我用子彈攔住,不能讓它靠近海面。”
我在接過機長位置時的驚慌失措中平復下來,慢慢駕駛着飛機向爵的方向駛去,突如其來的危機意識讓我掌握着起落架的手用力向後一掰,飛機以極快的速度直線上升,而原來的地方早已被一片彈雨覆蓋,我的手心頓時浸出密密的細汗,這裡是戰場不再是遊樂園裡的模型,一切全都是真刀真槍,死亡第一次離我那麼近,好像伸手就能摸到。
這個時候我透過玻璃看見崖頂站着的那個男人,記憶恍惚着駁退,綠色的藤蔓下那個穿着哈佛校園服的男人,他輕輕地擡頭那一眼帶着探究和不可置信,卻又彷彿相識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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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
爵終於拖住許幕和E,他逆着海水向迴游卻看見飛機直飛入高空的畫面,然後一片槍林彈雨覆蓋下來,密不透風。
後來我終於發現,成長不過是一瞬而過的事,所有的說教都不如自己醒悟來的重要。
當我駕駛着飛機衝過槍林彈雨直入高空的時候,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炸開,以一種決絕的方式讓我感受真切。似乎是勇氣,爲了守護而涌現。
海中的爵和微微清醒的許幕伏在墨藍色的海水中,沾溼的發貼在他們的額際,而此刻彷彿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空中那架遲遲不肯墜落的飛機上。
其實幾分鐘前我就在考慮要如何將許幕他們拉上來,還要突破敵人的封鎖和打擊,但是我的手下就是操控炸彈的按鈕,手掌擡了又放,放了又擡。也許只要我按下去情況就會改變許多,可是終究一念善良。長長地繩梯懸在半空中下面就是讓人感到絕望的深海,彷彿憾不動的人生。
許幕輕擡眼眸。纖長的眼睫仿若初生蝴蝶的羽翼輕盈斑斕,綴滿深海的波光。溼透的黑髮粘在半面光影的側臉上有一瞬的驚豔,他是側着臉羽睫下的眸瞳裡閃閃爍爍然後一片沉靜,只餘下一抹淺色的藍。
“你終究還是來了。”他說的極輕怕驚走了什麼。
爵不知道他嘴角的那道笑紋是因爲什麼,也不知道那雙眼睛裡到底執著了什麼東西,他只是看着他笑。
我的心中一陣悸動在對上許幕那雙彷彿無盡深海般的眼眸,那裡面彷彿有升起的光影一點一點,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我忽然微微一笑。許幕。你說過希望我能平安幸福的生活,這是你的堅持。有何嘗不是我執念?若你不在,一世長安又去向誰人兌換?
斷崖之邊風起雲涌,桑訝然的看着飛機內模糊地身影,慵懶的彷彿被裹進了軟綿的雲裡,長髮披肩搖搖灑灑。那種感覺似曾相識在胸腔裡撞擊,讓他站在那裡有一瞬的遲緩。半長的碎髮遮住上揚的眉,飄飄忽忽的掠過那深棕色的眼瞳,他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被拽進了回憶裡。
那回眸一瞥的風情彷彿淡漠
生死手握風雲的法老女王,眉梢墜落的光影是傲視搖曳的青蓮。她綻放其中眼神波光不定。
顧淺顏。
只這一息他便想起了她。他不能肯定那個人就是,但卻無論如何也再揮不下手風輕雲淡的說着:“用彈雨覆蓋它。”而只是這一緩情況便急轉直下,高手過招歷來如此,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再度復生。
破水而出的一襲白衣勝雪,如雲的長髮溼漉漉的垂貼在腰際,男人清冷的眼神掃過崖壁,左手攬着E右手攀上繩梯。一道黑影緊隨其後,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們已經置身安全的地帶。透過鏡子我能看見許幕蒼白的臉,還有血跡斑斑如同冬雪綻放的胭脂梅從後腦蜿蜒流到前額在墜入深谷。
白衣雲發的爵看着許幕的後腦神色漸漸凝重。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一句如何,機身便一陣劇烈的搖晃,濃重的黑煙從地下一絲一縷的滲透上來。
後來的我無數次的想過許幕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要是你不來就好了。”
直到我坐的飛機又出了事故,我聽見前排的男人對懷裡的妻子說道:“要是你不跟來就好了。”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所有的過往舊夢般涌過來,彷彿那男子還坐在我身邊,琉璃的眸子綴滿的笑意,那裡面滿滿的全都是我的影子。我終於大聲的哭起來,不爲了此刻的害怕,而是爲了當時的錯過。
濃煙很快揮散到機艙內,坐在駕駛座上的爵突然回過頭來,一向冷清的眉梢居然帶上了笑意:“油艙被打漏了,你怕不怕?”
我只能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許幕支起身子,腦後不斷有鮮血漫過一層層的紗布,他的眼睛很漂亮,藍的深邃像是斯里蘭卡的藍寶石泛着清脆的光。
嘴角溢出淺淺的笑:“我的命從來都硬得很。”
那一刻我的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到底要經過多少次的生死逃亡,才能夠笑的雲淡風輕?到底要血染衣衫幾次,才能夠說一句命硬得很?
許幕。這樣的你怎麼能不讓人心疼。
突然一隻手穿過我的頭髮,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我的眼睛,我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眼睛有些澀。
“淺顏。你要是不來就好了。”
他一本正經的看着我,瞳孔裡是淺淺的溫柔,冰冷的指尖一寸一寸撫摸着我的臉,我有些想哭從正面抱住他,力量大的讓他輕哼一聲。
許幕。你不知我來是因爲你是我無法說出口的情,而我不知你的那句是什麼意思。
我只知道這是我迄今爲止做過的絕對不後悔的事,是絕對。
飛機忽然又一陣搖動,我咬了咬牙推開爵,單手握住起落架,另一隻手放在射擊按鈕上,飛機猛地轉身在高空中劃出一道道淺白色的線,彷彿驟然而逝的生命。
“淺顏。”許幕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不高不低:“不要勉強自己,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善良。”
沒有。許幕。對於傷害我的人我從來都不善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