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仲只感覺空氣都呼吸不進去了。
“這怎麼可能?!如果有這麼好的演技,爲什麼一直沒發揮出來?!”他怨毒地看着林嘯的身影,牙齒差點被咬碎。
“這種沒背景的混蛋!怎麼可能做到別人幾年,十幾年才能達到的地步!”
但是,儘管他如何想提醒這是虛幻的,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這都是真的。
高蘭春回頭一看,貼的鬍子都差點被嚇掉了。
連他都不敢說隨時入戲,一個新人竟然在他的面前完全入戲了?!
“好!”他老眼裡,爆發出強烈的戰意,二話不說就朝片場中走去。
“陳導,趕緊的!”
陳佳林立刻擺準了攝像頭。對於一名導演來說,兩個頂尖高手的彪戲,是最能帶動導演靈感的,他拍戲至今遇到這樣的場景,十個指頭都數的過來!對於現在,無比珍惜!
“老陳,看來你的什麼什麼浪漫,恐怕要送出去了啊。”姚常安笑着看着一臉激動地發紅的陳佳林,知道他聽不進去了,只得聳了聳肩。
“ACTION!”
林嘯站了起來,和高蘭春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句話沒說,重新回到了開始的位置。
高蘭春這一眼裡,再沒有輕視,而是無比慎重,他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戲進行地異常順利,高蘭春也完全爆發開了,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告訴所有人,我就是明相。甚至,可以從一些小動作裡看出明相的一些生活習慣。
當然,這和陳佳林敏感的鏡頭跟隨脫不了關係,而這,纔不到三分鐘!
終於,林嘯再一次半跪到了高蘭春的面前。
“起來……起來說話……”這一次,高蘭春眼睛微紅,但是誰都能看得出來,這是“皮笑肉不笑”,爲自己立了一件大功高興,配合着場景勉爲其難地掉掉鱷魚淚。
“不愧是老戲骨。”林嘯身體不能自己操縱,但是眼睛卻看得清亮。他此刻的情況,就像一個人靈魂出竅一樣。
“這樣的情況,以我自己肯定應付不下來。”他心中暗想,更加努力地吸收着眼前精彩的對戲。
高蘭春緩緩地打量了一番林嘯,這才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省略去了先前的詢問,因爲林嘯此刻的演技,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是敗軍之將。
但是,他不問,林嘯卻說了下去。
“我們遇到葛爾丹的埋伏,除了我,其他將士……全部……全部都……”
他哽咽起來,五官都擠在一起,兩隻通紅的眼睛硬是落下淚水。
儘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落淚,但是新人拍哭戲,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呼和稱讚,王葉天和李紅濤,更是震驚得閉不上嘴。
“天才……”兩人心中掠過同樣的想法。
高蘭春沒有說話,扶起林嘯,眉頭微皺打量了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在前營,你……還是先去見皇上吧……”
林嘯點了點頭,剛走了幾步,高蘭春的表情揹着他已經變爲了極度猶豫,最後,他長嘆了一聲,聲音不大地喊道“大阿哥請留步。”
“漂亮!”“比剛纔有張力多了!”“內心世界的完美反映啊!”導演以前,幾名老戲骨全部讚了出來。
“確實,相當精彩。老高也是運氣不好,至今沒有封帝。否則這種演技,怎麼可能還是一線演員。”陳佳林既讚許又惋惜“這比劇本上寫的好得多!明珠的虛僞,不想多留胤褆怕多事,最後欲言又止,普通的一場相遇,摻雜進了權謀,起碼這一幕,明珠活過來了!”
旁邊的助理不解地問“這麼多,觀衆能看懂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姚常安笑着說“拍戲,不只是拍給觀衆看的。”
助理這下徹底糊塗了。
“還有影評人,各種獎項,影評雜誌,老戲迷,你都要照顧到。否則,你的片子就沒有深度。沒有深度,各類獎項不會買賬。普通觀衆佔了百分之八十的話,那剩下百分之二十,就是比這百分之八十更有說服力的羣體。”
“他們會研究戲,會研究演員,尤其是,拍好了一部內心戲,更能在圈裡給你‘提價。’”
說完這些,他轉頭看着林嘯,下面,就是高潮了,這個忽然爆發出影帝級演繹的新人,他要怎麼做?!怎麼在高蘭春天衣無縫的演技下演出自己的亮點?
林嘯迷茫地轉過頭來。高蘭春飾演的明珠,是支持他的,所以不得不提醒他一下。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看着,一方眼神閃爍,顯然在剛纔的兵敗之中心有餘悸,另一方看似平靜,卻暗藏各類心思。
足足幾秒後,高蘭春才走了過去,拉着林嘯的手,態度忽然變得像老輩看到有出息的小輩那樣和藹。
“大阿哥,有句話,老臣想了半天,您肯定已經猜到了,但是老臣還是想多一句嘴,不想讓殿下受了糊塗。”
新人們看得眼睛都直了,難怪有人說會做戲的人是天生的演員,這麼快轉換態度,而且如此隨意,已經超出“做戲”的範圍太多了。
“明相請說。”現在還不是林嘯的爆發點,他該演的都演出來了,在積蓄着等待。
下一次到他的臺詞時,就是他完全爆發的時候!
“這次你兵敗,見了皇上,千萬不要說是自己‘銳意進取’中了埋伏,就告訴皇上,有人通敵,把行軍路線放了出去。而且……”高蘭春忽然目光如刀,手狠狠的做了個砍頭的手勢,語氣也陡然凌厲起來“那個人已經被殿下您軍法處置了,而此時葛爾丹的大軍壓境,殿下您幾經死戰,才得以脫身。”
導演椅前,沒人出聲,大家都是積年的老戲骨,短時間變換三種態度,種種惟妙惟肖,讓他們感覺比看了一場精彩的電影還刺激!
“到那小子了。”
陳佳林的鏡頭早就轉過去了,只見林嘯渾身都抖了一下,眼睛忽然從沒有什麼神彩轉爲震驚,然後,一抹恐懼的神色浮現出來。
“漂亮!”四個讚歎的聲音,同時浮現出來,如果上一次林嘯的肢體語言還讓他們懷疑那是曇花一現,那麼這次細微的臉部表情,他們就知道了,這個剛二十的年輕人,他有這個實力!
陳佳林激動地臉色都有點泛紅,不到一秒裡打了好幾個手勢,燈光打了過去,鏡頭立刻拉近。攝像機在場邊以林嘯爲中心移動了起來。
“這不是真的吧?!”錢仲在一旁差點沒吐血!他當了這麼多次道具經理,怎麼可能不識貨?他甚至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薄薄褲子底下的大腿立刻傳來一陣刺痛,讓他差點尖叫起來,想到旁邊聚精會神的高層,又強忍下了。
“一個新人身上,有影帝級的演技?!是我老眼昏花了還是現在的影帝太廉價了?!”
感受最深的,是高蘭春!
他此刻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這種完美的神情變化,就像一封戰帖!
“無暇!”以他的演技,都挑不出來缺點,而身上許久沒動過的血液,因爲棋逢對手,終於有了一點沸騰的感覺!
“明相……你……我……這是欺君大罪啊!”林嘯的表情定格在了難以置信上,除了第一聲明相是喊出來的,後面立刻死死抓住了明珠的手。
“鏡頭!手!”陳佳林興奮地喊道,非常簡潔,他的感覺就像一個武俠迷忽然看到了金庸最新的小說那樣激動。甚至無數個關於這個鏡頭的想法,如何剪輯,靈感都像火花一樣爆發在他腦海裡!
鏡頭瞬間就定格在了兩人握着的手上,林嘯的手青筋都泛了出來,顯然用了十分力。
一陣刺痛從高蘭春手上傳來,但他絲毫沒有感覺,如果說先前的面部細語是戰帖,那麼剛纔的話,那微微顫抖的聲音,因爲震驚猛然拔高的音調,然後立刻驚覺壓低的警覺性,則是打開了這封戰帖!上面還寫着他的名字!
他死死盯着林嘯,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身體微微靠近,微眯着眼睛說“如果,皇上知道是殿下您‘銳意進取’導致全軍被滅,殿下的地位……”
他沒有說完,因爲林嘯已經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兩眼異常符合自己現在心情地茫然打量四周。
高蘭春自問,如果自己去演,也不過這個水平。這種彷彿自己和自己彪戲的感覺,有一絲古怪,但更多的是興奮!酒逢知己的興奮!
“明相!”林嘯再次喊了一聲,他的身體也往前靠了靠,腮幫狠狠咬了咬。這一聲,雖然還有微微的顫抖,在高蘭春耳朵裡也已經是堅定。
真是個怪物!他心裡暗想道,無論聲音,表情,都沒有一絲瑕疵。
“既然沒有人知道……”高蘭春一邊說,一邊用手寫了起來。
“鏡頭!手!”陳佳林再次喊道,他都想自己上去拍了,總覺得攝像師手慢了一步。
“一不做!二不休!”林嘯眉頭緩緩舒展開了,不快也不慢,絲毫不覺得突兀。
就在這時,高蘭春覺得自己手輕了下來,林嘯剛纔青筋畢露的手變成了輕握,兩人四隻手搭在了一起。
“感謝明相的寬慰。”林嘯鬆了口氣,溫和地笑着,聲音中一點都想不到剛纔他們是如何討論欺瞞康熙的。這個畫面,只能讓人想到這是殿下和臣子的普通談話。
“殿下言重了,還是先去皇上那裡吧,皇上沒有殿下的消息,已經急壞了。”高蘭春也笑道。
“CUT!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