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心中有愧,祁驍還是不肯讓百刃離開。
“你剛出了這樣的事,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你的命,現在回府你讓我怎麼放心?”祁驍安撫的將百刃拉到身邊來慢慢道,“我不是在嚇你,鬧市縱馬撞車的事他們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你府上的人,你就那麼放心麼?”
百刃本一心想走的,聽了這話卻也猶豫了,祁驍繼續道:“你府上的人……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是皇帝派來監視你的,皇帝是沒有那麼蠢會對你下手,但焉知那些人裡面沒有祁驊的人呢?皇帝對祁驊向來不設防,想讓他混進些人進去,並不難啊。”
百刃搖搖頭:“這個倒是不用擔心,府中外人雖多,但我書房、寢室,還有廚房中伺候的都是我從南邊帶來的,這些人都可信。”
“你自己也明白,只是這些人是你的親信,萬一百密一疏,讓那些心存歹意的人鑽了空子呢?”祁驍溫言勸道,“之前在宮中我一直攔着不讓你回府也是擔心這個,我這裡雖沒你府上好,但至少能保你萬全,等大理寺結了案,查出這次的幕後指使,我一定馬上放你回去,好不好?”
口舌之爭上,百刃向來是敵不過祁驍的,只得點了點頭:“太子可答應我了,大理寺出了結果,馬上放我回府。”
祁驍心中一笑,自然,那會兒岑朝歌已經走了,自己一定不會再攔着。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祁驍低頭在百刃額上親了下起身道,“我去找人往宮裡遞個話……估計他們早已經知道了,你歇會兒,中午我讓他們做些你愛吃的東西。”
百刃嗯了一聲,祁驍轉身出了暖閣。
昭陽殿中,馮皇后帶着幾個心腹宮女一路進了寢殿,昭陽殿的宮人見馮皇后面色不好都斂聲屏氣,整個大殿中一絲風聲都不聞,馮皇后掃了衆人一眼冷聲道:“都退下!”
跪了一地的宮人如蒙大赦,躬身下去了。
猶自趴在牀上養傷的祁驊愣了,乾笑了一下道:“母后這是怎麼了?又要來教導兒子麼?
“別同本宮嬉皮笑臉的!”馮皇后竭力壓下心中怒火,但話一出口還是帶了十二分的怒氣,“我之前是如何跟你說的?!這個當口上不許再出事!不許再出事!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好啊,二皇子真是翅膀硬了,連本宮的話也不放在心裡了,之前答應的好,背後又是一套!”
祁驊幾乎被馮皇后罵懵了,半晌才道:“母后這是說什麼呢?我幹嘛了?”
“你還敢犟嘴!”馮皇后母儀天下近二十年,她雖出身不高,但在宮中養尊處優了這些年,也很有些後宮之主的風度了,輕易在人前不會失態,今天卻怎麼也忍不住了,若不是祁驊身上有傷,她幾乎想動手了,馮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抄過身後宮女拿着的摺子,一揚手直接扔到了祁驊臉上,“你自己看!”
祁驊眉頭緊皺,打開那摺子看了看,越來臉色越差,最後蒼白着臉失聲道:“母后救我!我……這真不是我乾的啊!”
“不是你還能是誰?”馮皇后幾乎想掐死祁驊,厲聲呵斥道,“跟我還想瞞着麼?!早早的全說了,我也好快些找你舅舅想對策!”
祁驊大呼冤枉,嘶聲道:“我瘋了不成?就是想要那小子的命,我也不會用自己府上的人啊!我是傻的麼?”
馮皇后其實剛聽到消息後也疑惑過,祁驊雖衝動,但也不至於蠢笨至此,但現在人證物證都在,矛頭直指祁驊,馮皇后就是想替他開脫也沒有辦法,祁驊見馮皇后不說話又是一陣詛咒發誓,咬牙道:“就百刃那性子,來皇城這一個月不知道已經得罪多少人了,焉知不是別人想殺他?難不成就因爲我同他打過一次,以後百刃缺了胳膊少了腿都要算到我頭上了?!日後他活到九十九歸了西,別人也得怪我?還有,還有……這次他鬧了這麼大的事,焉知不是舅舅和外祖父他們一生氣……”
“閉嘴!”馮皇后壓低聲音狠聲呵斥,“這次的事你已然是洗不清了,還想將你舅舅他們拖下水麼?!消息就是你舅舅傳進來的,不然我還是瞎子聾子呢!你……你竟懷疑你舅舅他們,就真是他們動手,又怎麼會用你府上的奴才!”
祁驊捶牀大哭:“母后!舅舅不會用我府上的奴才,我就會用麼?我比舅舅少一個腦袋不成?!”
馮皇后長嘆一口氣,搖搖頭道:“你彆着急……我方纔也是氣狠了,故意拿話激你,既不是你做的……那就不能遮掩了,我會讓你舅舅去走動,要求大理寺徹查,查得出來最好,查不出來……也一定要把這事扣到別人頭上去!驊兒啊……這個當口上,你不能再出事了……”
祁驊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皇帝因爲之前的事已經對他失望了,自己若再捲到這種事裡,失了人心,那以後……不管是祁驍還是哪個別的皇子繼位,都沒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祁驊一直以來都覺得儲君之位早晚得是自己的,是以活的恣意,沒少得罪過人,現在一朝失意終於清醒了許多,一時後怕了起來。
祁驊到底年紀還小,害怕的拉着馮皇后的手一頓大哭,馮皇后長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一面輕撫祁驊的後背一面慢慢道:“這是別人看準了我們現在地位不穩,想要落井下石呢,別擔心……幸好那車伕還沒死,他若不招,那就讓大理寺卿一遍遍的審,大理寺的刑具不是擺着看看的……過幾次堂,他那嘴就是鐵鑄的也能給他撬開了”
馮皇后雖是這麼安慰祁驊,自己心裡卻明白的很,就是查出來是別人指使的,這渾水他們也是蹚定了,連着前面的事,哪裡還洗的乾淨呢?
想起那馬車伕來馮皇后越發頭疼,祁驊立府後因怕他在外面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教壞了,也爲了防備別人安插耳目進來,建府時派去的人都是馮皇后親自選的,不是伺候了馮皇后多年的宮人就是馮皇后孃家挑上來的,那馬車伕連着他老子娘都是馮府莊子上的管事,又不是採買的外人,自己府裡的家生子,竟也讓別人收買了去……
馮皇后又安慰了祁驊兩句就去了,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給她孃家送過信兒去,還有就是……去確定一下皇帝的態度。
太和殿中,皇帝看着大理寺卿送來的摺子怒極反笑:“好啊,朗朗乾坤,皇城腳下,鬧市之中!竟有人膽敢謀害嶺南王世子!百刃剛在宮中受了傷!朕費了多大的功夫!費了多少的心思纔將這事壓下去了,現在倒是好了,哈哈……直接想要百刃的命了!幸虧沒事……萬一有了個閃失,朕拿什麼同嶺南王交代?!”
殿中幾位大臣連忙跪下勸皇帝息怒,皇帝呷了一口茶壓了壓火,沉聲道:“甄博南,將那犯人的話,還有那幾個隨從的話……一五一十的跟朕再說一遍。”
大理寺卿甄博南理了理思緒,將前事說了一遍:“隨從幾人的話,人證物證都在,可以相信,那犯人……那犯人被帶來時一身的酒氣,臣命人給他潑了冷水,還用了針刑,但……奈何飲酒過多,一直沒能完全清醒,勉強着問了,他只說是管事的人說的,讓他往書院衚衕送這一車石硯,之後……任憑再怎麼拷打也說不出別的來了。”
“還有一事要像皇上奏明,臣查了此人的案底才知道,馬車伕李元寶,在去年也曾縱車撞過人,據說當時是被街上的頑童驚了馬,李元寶控制不住……撞死了一個七歲的孩子,因爲事出有因,並沒有重判。”甄博南忖度着皇帝的心思,頓了下又道:“在那之後,這李元寶就沒再接送過主子了,只是偶爾府中短人時讓他送送貨而已,從此番看,這李元寶許本身就是個魯莽人,這次的事純屬意外也未可知,而且……雖說他是二皇子府上的奴才,但要以此來給二皇子定罪,於情理上未免太說不通,誰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自己的人去做這種事呢?”
皇帝心中冷笑,說不通?這事兒明擺着不是祁驊做的,但讓自己怎麼說?衆矛頭直指祁驊,自己能說不是?
皇帝第一個懷疑的,其實是百刃。
上次偏殿中的事皇帝記憶猶新,百刃也是個一點虧都不吃的主,那次的事與其說是祁驊傷了他,倒不如說是他引誘祁驊跳了坑,那次是祁驊言語不慎不假,但百刃也不是什麼善茬。
自己責打了祁驊,但誰知百刃有沒有徹底的消氣呢?會不會他一直謀劃着,就等着出宮當日再來這麼一出呢?
而且,聽那隨從的話,是百刃說,早就聽聞書院衚衕中有幾家不錯的字畫店,想去看看……怎麼就那麼正好呢?正好是那會兒想去看,正好是那會兒他不在車上,又正好是那會兒祁驊的奴才駕車撞了過來……
但這麼周密的計劃,似乎又不像是百刃能做得出來的,他就是想得出來,但剛來皇城這麼幾天,他的手就能伸到祁驊府上去麼?
但除了他,又能是誰呢?祁驍麼?皇帝搖了搖頭,也不對……這不是祁驍的手法。
這一日,宮中兵荒馬亂,太子府中卻安逸的很,祁驍在外面忙了一日,晚間的時候纔回了寢殿,祁驍看着燈下獨坐的百刃一笑:“若真的想看書那就多點幾盞燈,這樣太費眼睛了。”
百刃放下手中的雜記,擡頭看向祁驍:“太子,我想了一日,今早的事……其實是太子一手謀劃的吧?”
百刃輕輕的一句話激起了祁驍心湖滔天巨浪,祁驍的笑一時僵在了臉上,剛要說什麼時百刃又淡淡道:“但我有一點想不通,太子想趁着這次的大好機會徹底壓倒二皇子一派,永不許他們翻身,那就不該半路攔下我的……只要我死了,皇帝爲了安撫我父王,一定會以重責二皇子來給嶺南一個交代,這樣不是更好麼?”
百刃眉頭微蹙:“這樣不痛不癢,不像是太子的手法啊……”
祁驍閉了閉眼,他就知道,瞞得住別人,怕是瞞不住百刃。
事已至此,祁驍不想再遮掩什麼了 :“是啊,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是想讓那馬車直接將你撞死的。”
祁驍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百刃的雙眼,一字一頓:“最後關頭將你攔下了……百刃,你說我是爲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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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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