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傷疤

10傷疤

與已經入夜的城市一樣,房間裡一片寧靜。

只有主臥的衛生間裡傳來淅淅瀝瀝的陣陣水聲,然後又安靜了下來。

餘景熙趴在King Size的大牀上,眼睛一溜一溜地轉動着,好似還在消化今天發生的事情。

L是韓陵,韓陵是L。

L是神秘優雅的天王,而韓陵……

她歪了歪頭,雙手托腮,暗暗在心裡加上標籤。

幼稚、霸道,還愛戲弄人。

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吶!

她的腦子頓時混沌成一片。

唔……她輕聲悲鳴,然後將頭埋進了軟軟的枕頭裡。

就連韓陵輕輕推開衛生間的門,她也沒有反應。

不知不覺,他們正式同居竟也快一個月了。

韓陵從她入住之後就一直住在客臥,但由於客臥沒有衛生間,他每天還是會在主臥活動。而餘景熙也漸漸習慣了韓陵的存在,從一開始見到自己房間裡出現那名異性生物會尖叫,到現在就算睡着被響聲弄醒,睜開眼瞄一下,又可以繼續沉睡過去。

由於工作時差的問題,餘景熙也曾在睡夢中抱怨過韓陵,爲什麼不到外面的公用衛生間去。

而韓陵則長眉一挑,理直氣壯地自稱有潔癖,不能接受與外人同用一間衛生間。

他的言下之意,小白兔自然是沒有聽懂,更何況還是睡眠中的小白兔。

有人說,養成一個習慣有時候只需要幾天,可是戒掉一個習慣,也許要花上一輩子。

所以,腹黑的韓陵同學,自然是在積極地培養小白兔這一習慣。

習慣他的存在,習慣有他的生活。

韓陵的腳步很輕很輕,踏在羊毛地毯上,更是微不可聞。

自從那一日見過小白兔赤着腳在地上蹦躂之後,第二天家裡便來了人,只要是小白兔的活動區域,他們都鋪上了羊毛地毯。

韓陵以爲她睡着了,伸出手想要爲她蓋好被子。

餘景熙卻突然擡起了頭,對着韓陵說:“我們現在是舍友對不對?”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你是歌手,是L呢?”

這樣並不陌生的關係,卻到了今天同臺才知道他的身份。

她莫名地感到有些不開心。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韓陵俯身的動作僵住,直起了身子,語氣也有些冷下來。

“可是……”她想表達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低垂着眼眸,濃密的捲翹睫毛輕輕顫動,手裡攥着被子。

她的無措顯而易見,韓陵卻強迫自己視而不見。

“餘景熙,你知道你爲什麼比不過Winni麼?因爲你從來沒有積極爭取過。你和每個人都保持距離,生活在自我的世界當中,不去想別人。除去你不知道的那一個月,我們住在一起也有一個月了,你可曾想了解過我?我的工作是什麼,我的身份是什麼,這些問題,只要你問我就會說。”他的黝黑的眸子頓時黯淡了下來,“可是,你根本沒有在意過。”

韓陵走出去的背影似乎帶着失落,推開門的瞬間,客廳的燈光顯得那麼刺眼。

他對她瞭如指掌。

他費盡了一切心思去了解她的喜好,她曾經的生活。

反觀她呢,以前的無數次擦身而過,她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現在的朝夕相處,她竟也沒有半分想要去了解他的念想。

在家裡,他從來沒有隱藏過自己,樂譜、樂器,甚至於生活的痕跡。她沒有注意過。

就算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她也沒有注意過。

她的世界裡好像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要怎麼樣才能進去?

他不知道。

那麼長遠的路途,自己真的能夠堅持下去麼?

何時,他也成了如此沒有自信的人,變得患得患失?

韓陵覺得有些煩躁,不想再被她影響到。於是拿了鑰匙出門,關門的聲音也比平時大聲了些。

餘景熙坐在牀上,用被子裹着自己,燈光那麼明亮,她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每個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餘景熙也有。

她以爲自己掩飾得很好,這麼多年來,身邊的人都沒有發現過她的異常。

可是今天,就在剛纔,她在韓陵眼前彷彿被扒了精光,一切都被他看透了。

她想起了小時候。

突然哪天開始,只要聽到“學校”兩個字她就會瑟瑟發抖,整日哭着鬧着不肯去。起初父母只當是孩子厭學,還是綁着她去了,可是她到學校門口竟然就暈了過去。回家後,她開始不吃不喝,夜裡做夢都經常尖叫。父母終於發現她的反常,於是帶着她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那是社交恐懼症。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沒有出過家門,每日由父母和姐姐們輪流照顧。心理醫生也幾乎天天到家裡來對她進行治療,整整兩年的時間,她才逐漸克服了恐懼,能夠走出家門,在門口的公園與人進行交談。

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她的恐懼症基本被治癒了,可她還是不能適應學校的生活。

她的父親餘書林是一名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大學教授,母親林漫茹原本是同所大學鋼琴專業的教授,可是爲了她,林漫茹辭去了學校的工作,專心在家。

她的整個童年幾乎都在家裡度過,在母親的教育下,她在音樂方面的天賦也愈加突出。

在十七歲的時候,她向父母提出了想要成爲一名歌手的請求。父母自然是同意了。由於條件突出,進入Princess的過程非常順利。入隊之後,她一直努力練習自己的社交,直到現在,已經能夠正常與人交往。只是,心理上還是會對人疏離。

所以,她沒有交過男朋友,不會戀愛,實質上都是因爲她對與人接觸的恐懼。

她在牀上窩成一團,月光漫過地上的羊毛地毯,漫上了粉色的牀。

一片寧靜之中,短信提示音突兀地響起……

韓陵又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消息。

出門前,他特地拜託樓下的保安注意她,如果她出門了,一定要立刻通知他。

看起來她還乖乖地呆在家裡。

“你明明知道小白兔有社交恐懼症,爲什麼還要這麼刺激她?”霍祈揉着朦朧的睡眼,說完還打了個呵欠。

大晚上的被人從牀上撈起來當做垃圾桶,還要時不時地給予迴應,霍祈在心裡已經將韓陵問候過八百遍,但礙於實力懸殊太大——比什麼差什麼,所以只好默默地坐在這裡。

如果韓陵還指望霍祈能給他微笑的話,霍祈一定會氣得跳腳,笑一個又不給加錢!

但好在韓陵沒有這麼要求,霍祈繼續打着呵欠。

“如果要強行讓一隻烏龜從殼裡出來,怎麼辦?”韓陵清雋的長眉一挑。

“當然是把殼敲碎了。”霍祈不知所以地答道,忽而又恍然大悟:“你……你就不怕小白兔逃跑?”

霍祈抿着脣,不做聲響,黯淡的眸子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然後盡顯掠奪神色,如同一隻尋得獵物的大灰狼。

“她跑不了。”

如果她不能打開她的心門,那麼,就讓她走進他的世界吧。

餘景熙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今天謝謝你。——陸之遙”

“不用謝,事實上,我好像也沒有幫到你。”餘景熙在月光中輕點着手機屏幕。

陸之遙的短信回得很快,手機在黑暗中亮起來。

“好吧,那就不謝了!^_^下週末有空麼,我們見個面吧?”

看到短信裡那個微笑的表情符號,餘景熙的心情竟也愉快起來。

“好的。”

凌晨四點多。

韓陵回到家時,屋裡漆黑一片,手指習慣性地摸上開關,卻在要按下的瞬間停住。

會不會吵醒她?

他放輕腳步走到主臥前。

她安靜地睡在牀上。

側着身體,蜷縮着,彷彿在母體中的嬰兒一般,被子只蓋到了手臂,肩膀露在外面。

他忘了曾經在哪本書上看到,這種睡姿的人,十分缺乏安全感。

心中一陣疼惜,然後扯過一旁的被子將她蓋好。

“你回來了?”餘景熙輕柔的呢喃,眼睛迷糊地睜開又合上。

“嗯。”低沉悅耳的男聲。

“韓陵……”她的聲音因爲睡得迷糊而變得綿長甜膩。

他在一旁靜靜等着她的下一句話,可她卻久久不再開口,只有輕柔規律的呼吸聲響起在安靜的房間裡。

許久,他輕笑了聲,彷彿終於確定她是在說夢話,決定起身離開。

她的小手卻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袖口。

“你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

“我問你了哦……”

聲音漸漸輕了下去。

韓陵的心跳卻漸漸強烈了起來,一雙深幽的發亮黑眸望着眼前熟睡的少女,眼裡是不盡的溫柔。

原來她也放他在心上,只是笨拙地,還沒有學會愛人的方法。

“霍祈說,那個騙你的人已經抓到了,”他輕輕撩開她散落在面頰上的細碎髮絲,柔和的眉眼彷彿一下子邪氣了起來,薄脣勾起,好似帶着算計,“你的那些租金,我幫你收了。”

迴應他的是她均勻的呼吸聲。

“你不反駁,我當你是答應了。”

那麼,從此以後,你就乖乖地住在這裡。

他在淺淡皎潔的月光下,輕柔地在她的臉頰上偷了個香。然後才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而熟睡中的餘景熙用白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然後喃喃地說:“討厭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