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做什麼?蘇先生?”走到劇院門口的時候,山村貞子用力地甩開了蘇荊的手掌,她把自己有些脫落的提包重新拉回肩膀上,警惕地看着蘇荊。在一開始的怒斥後她的聲音很快又小了下去,她下意識地把目光垂下去,不和蘇荊肆無忌憚的眼睛相接觸。
“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山村貞子的聲音細若蚊吶,她不安地絞着手指,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喜歡和人……接觸。”
“是害怕傷害到他人嗎?”蘇荊把手籠在衣袋裡,單刀直入地問。
聽到這句意料之外的話,山村貞子的細長眉毛抖了一下,全身好像微微地瑟縮了起來。
“那我就直說了,貞子小姐。伊熊平八郎博士,是你的養父吧。”蘇荊掏出一份複印後的剪報,這是他在東京最大的圖書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裡查詢了一整天后才找到的資料。報紙上的標題是碩大的【超能力者發現?世紀騙局?】之類聳人聽聞的標題。
“在報道上面,雖然沒說伊熊博士是哪個大學的教授,只是以T大學的精神科教授來稱呼他,但是我專門跑了一趟,然後查閱了一下資料,就很很容易地問到了他當年的大學。是東京大學吧。以T爲開頭,又在當年鬧得這麼沸沸揚揚,有着這麼巨大的學術界影響力……那麼也只有最強的幾所大學纔有這種可能。東京大學,伊熊平八郎博士在二十年前就是這所大學的精神科副教授,直到那場被所有人認爲是巨大騙局的事故,令他和你的母親身敗名裂爲止——”
“請不要再說了……”山村貞子低着頭小聲道。對方知道她的秘密,這件事簡直令她的整個世界都受到了震撼,她臉色比起平常更爲蒼白,全身都微微地顫抖起來。之後到底會怎麼樣,自己成爲演員的路就這樣爲之中斷嗎?如果他再這麼繼續說下去的話,自己身上寄宿着的那個邪惡意志就會……
蘇荊恍若未聞,繼續侃侃而談:“這幾天,我在業餘時間裡用了一點時間去查閱了當年這次事件的報道,再去了一趟東京大學。伊熊博士在辭職後將他當年的全部研究資料都帶走了,但是很幸運地,在檔案室的底層,那裡還有着一些複印後的資料。我花了三個小時纔在那些文件山裡找到,恐怕是因爲那場事件,所以這些研究資料都被當做是癡人說夢,或者說騙子的僞作而被封存了吧。”
“請不要再說了……”山村貞子持續着低語。
蘇荊無聲無息地開啓了自己的靈能視界,在他的視野中,山村貞子身上的白色靈光正在被一縷黑色的靈氣所糾纏和污染。他暗暗咬了咬牙,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往下說:
“在一九四七年,伊熊博士在醫院裡認識了你的母親山村志津子。他試圖用科學理論解釋你母親身上發生的現象,但是他發現了你母親身上的超能力……在研究你母親身上超能力的同時,已有家室的伊熊博士和你的母親墜入了愛河……同年的冬天,你在伊豆出生。沒錯吧?”
“請。不。要。再。說。了!”
山村貞子陡然擡起頭,她雙眸中的瞳孔急劇縮小,在蘇荊的視界中,一股獰惡的黑色靈能從她身上撲了出來,一口氣壓制住了蘇荊的動作。冰冷而殘酷的精神力量壓榨着蘇荊的意志和思維,他的鼻子中淌出了鮮血,臉上青筋墳起。簡直難以相信,蘇荊想道,自己經過FEV病毒和變種人的基因雙重強化,精神能力已經達到了普通的超能力者的等級,能夠感知別人的感情,並且通過暗示誘導別人的思維……
自我評估大約在二星級巔峰的精神力量此刻如此不堪一擊,僅能作爲自保的能力使用。蘇荊竭力在冰冷的意識狂潮中保持着自己的清醒。貞子此刻的力量似乎就是純粹以影響他人感知的精神力顯現出來,在他的眼中,世界似乎扭曲了起來。面前的貞子突然間長髮蓋面,雙手和四肢蜷縮起來,就像是一頭患了軟骨症的扭曲怪獸般站在他的面前。只要他注視着她的身形,就有一種極大的恐怖感無來由地從心底冒起。明明沒什麼可怕的,但是心底裡卻有一種莫大的恐怖攫住了自己的心臟,令自己的心臟不自制地狂跳起來。蘇荊通過自己的副腦直接下令,才強行抑制住了自己的心動過速。
“真是……漂亮……”
在山村貞子的眼中,這個摸清了自己底細的高大男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體,沒有像之前被她影響的那些人一樣狂叫着死去,他的意志力是山村貞子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堅韌的人之一,只有自己的養父伊熊平八郎先生能夠比擬……
隨着鮮紅色的鼻血從蘇荊的鼻子裡不斷淌出來,滴落在了他的大衣上,他顫抖着伸出自己的手,觸摸到了貞子慘白色的臉頰。她感到對方的手很溫暖,就像是握着一團火焰一樣在她的臉上摩挲,她聽見他持續着低聲重複道:“不用怕,沒事了……你殺不死我的……”
隨着那股黑色的冰冷精神力逐漸退去,蘇荊的呼吸也逐漸平緩下來。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掌中暗藏着的心靈遮斷合金鑄成的尖刺收回口袋,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後看見自己手上抹了一把暗紅色的液體,才發現自己流了好多鼻血。
“該死……”
蘇荊在口袋裡翻來翻去想找一張紙巾,這個時候,山村貞子遞過來了一條手絹。
“呼……謝謝。”蘇荊接過來,用它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棉質的白色手帕很快被紅色染滿了。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山村貞子把頭垂得更低了,下一刻,蘇荊把她的頭扳正了,讓她的眼睛直視自己。
“看見了嗎?你是傷害不到我的,所以不要怕。我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死的人。”蘇荊直直地凝視着她的眼睛,他擴散出自己的心靈力量,溫和地和山村貞子的思維接觸,“感覺到了沒有?別太得意啊這位美人,世界上的超能力者可不止你一個。感覺到了嗎?我是來幫助你的。你的才能和天賦需要引導,你不能拒絕它,不要去反抗它,不要厭惡它,去控制它,用你的心靈去控制它、駕馭它……這不是一個詛咒,你不是被詛咒的人,聽見了嗎?這是一份了不起的天賦,看着我的眼睛!聽我說,你是被上天選中的人……明白了嗎?”
山村貞子怔怔地看着這個男人,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自己臉上好像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滑了下來。
“你想……要什麼?”女子情不自禁地用衣袖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重新把頭低了下來。
“……嗯,我覺得我們先去吃個飯吧。走吧,上我的車,我來請客。”
順着蘇荊的手指,山村貞子在淚眼模糊中看到了一輛用鐵鏈鎖在電線杆上的自行車,她情不自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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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餐廳裡,蘇荊選了一個情侶座位,又叫了兩份牛排、兩份炒飯和一瓶中等價位的紅酒。兩個人都沒說什麼話,看到貞子切牛排的動作有些笨拙,蘇荊從她手中接過了刀叉,然後替她把牛排切成小塊。
海鮮燴飯很快就端上來了,蘇荊用叉子插了一塊墨魚卷丟進自己嘴裡。
“我之前順便查了一下你所讀的學校的資料。在你念高中的三年中,你們學校一共有六人死亡,四個學生,兩個老師,全部都是心肌梗塞致死。我聽說日本的過勞死人數很多,但是這麼高的頻率,還是有些不正常吧。”
“………”山村貞子用餐刀把三文魚切成一條一條的細絲,一句話不說。
“我不是在責備你,作爲同樣擁有力量的人,我和你一樣清楚,不能得到有效控制的力量就像一座隨時會失控的火藥庫一樣,隨時都會把你,以及其它人全部炸成飛灰。而我來到這裡,就是爲了指引你,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將這頭猛獸馴服,以你自己的意志,以山村貞子的意志。”
蘇荊給她倒了一杯紅酒,貞子用三根手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的食指和中指透着不正常的青白色,等到她將杯中的酒液全部吞下去後,那蒼白的臉色才恢復了一些正常的血色。這位天賦非凡的超能力者拈起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後將刀叉交疊擺在自己的面前。
“嗯……蘇荊先生,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蘇荊微笑起來,他很理解這種心理。長期以來建立的自我防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卸下的,他也從未指望通過一番真情告白就能夠令這位長期自閉少女的心扉完全敞開,這會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第一步,就是展示出自己的誠意。
“這個故事要從很久以前講起了。很久以前,有一對雙胞胎降生在世上。一男一女,異卵雙胞胎……而當他們成長到五六歲的時候,這兩個人發現,二人之間有着一種奇異的心靈聯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可以互相感知到對方的情緒,甚至是模糊的思想……”
侍者點燃了桌上的燭臺,在蠟燭的瑩瑩燈光中,蘇荊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在進入天國遊戲之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