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白風師平地起風沙

謝憐有意無意朝前走了一步, 攔在了三郎面前,道:“我是什麼身份,我比旁人都要清楚。”

扶搖道:“那你怎麼到現在還敢站在他旁邊?”

謝憐誠實地道:“因爲……站在他旁邊就沒有蛇會來咬。”

“……”

聽到這個回答, 三郎“撲哧”一下, 笑出了聲。扶搖的臉則是更青了, 道:“你……”

青着青着, 他的臉忽然變成了純黑色。不光是他的臉, 謝憐整個視線都變成了純黑色。

原來,扶搖方纔打出的那一道烈焰屏障,以及他在坑底施放的火焰, 忽然之間,盡數熄滅了!

黑暗中, 謝憐聽到三郎哈哈笑了兩聲, 道:“廢物!”便感覺他將自己肩頭一攬。隨即, 謝憐聽到二人上方傳來一陣急促而激烈的“砰砰”之聲,彷彿暴雨打在傘面之上。

不消說, 必然是那一陣紫紅的蛇雨沒了攔截的屏障,瘋狂下落。而有一把傘撐在上方,將蛇雨盡數擋下了!

謝憐聞到一陣極爲濃郁的血腥味,待要動作,三郎卻道:“別動。沒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過來。”

他語氣篤定, 前一句低且柔, 後一句卻帶上了幾分傲慢。謝憐本也不擔心, 但聽到那邊傳來扶搖的怒喝, 似乎他被蛇雨澆了個滿頭, 又道:“三郎!”

三郎立刻道:“不要。”

謝憐哭笑不得,道:“你怎知我要說什麼?”

三郎道:“你儘可放心好了。他死不了。”

這時, 兩人側前方傳來一聲吼:“半月!要我死就趕緊讓它們咬我一口給個痛快,這樣算怎麼回事?”

半月道:“不是我!”想來是刻磨被砸醒了,發現自己正浸在無數條滑溜溜的蛇流之中,認定是半月做的好事。謝憐道:“扶搖,你還能點火嗎?再點一把火!”

扶搖咬牙切齒地道:“你旁邊那個東西,正在壓制我的法術,不讓我點火!”

謝憐心一沉,三郎卻道:“我沒有。”

謝憐道:“我知道你沒有,就是因爲你沒有才不對。半月和刻磨都被坤線索鎖住了不能施法,我法力用完了,而你又沒有壓制他,這不就說明,這坑底還有第六個人?!”

扶搖道:“你鬼迷心竅了吧!哪有什麼第六人,根本沒人從上面下來!”

這時,只聽半月道:“誰?!”

謝憐道:“半月你怎麼了?可是有人到你那邊去了?”

半月道:“有人……”一句未完,她的聲音便消失了。謝憐又道:“半月?!”

扶搖還在在羣蛇中亂鬥,短暫的白光在一片漆黑中一波接着一波爆炸,他道:“小心她使詐誘你靠近!”

謝憐道:“不一定。先救她!”說着便要衝進那蛇雨之中去,卻聽三郎在他耳邊道:“好!”

謝憐只覺一隻手攬着他的肩,瞬間帶着他飈了出去,猛然醒悟,這少年竟是一手撐傘,一手攬他,前進攻擊。黑暗之中,銀光閃爍,叮叮噹噹,突然,一聲刺耳的刀劍相擊聲劃破衆人耳朵。三郎“哦?”了一聲,道:“竟是當真有着第六人。有趣。”

不知他是如何操控武器、操控的什麼武器,但是,此時此刻,他所操控的武器,確實和一人正面交鋒了!

對方一語不發,謝憐聽到利劍破風之聲,想來是又出擊了。時不時有炫目的火花在黑暗中亮起,卻都是轉瞬即逝,不足以照亮對方面孔。謝憐一邊側耳細聽戰局,一邊揚聲道:“半月你還醒着嗎?能回話嗎?”

那邊無人回話。扶搖道:“也許你們正在打的人就是她!”

謝憐道:“不,這個絕對不是半月!”

同樣是在黑暗中對戰,打刻磨時,三郎輕輕鬆鬆猶如戲耍對方,這一場,卻稍微認真了一些。對方武力了得,運用兵器得心應手,而半月身材瘦小,光看手臂也知道力量和武器非她所長,因此絕不可能是她。可這第六人到底是誰?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扶搖道:“這種出賣自己國家的人,和女鬼宣姬毫無分別,你究竟是爲什麼還相信她?”

謝憐道:“扶搖,你能不能別突然這麼急躁?你……等等,你剛纔說什麼?”

扶搖又是一掌轟飛了數條蠍尾蛇,道:“我說你究竟是爲什麼這麼相信她?就跟相信你旁邊那個東西一樣!”

謝憐卻道:“不,我說的不是這一句——你說宣姬。你提到了宣姬是不是?!”

“是又如何?!根本沒關係吧!”

謝憐卻屏住了呼吸,須臾,道:“住手吧!沒必要再藏了,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那刀劍相擊聲並不停留,對方無動於衷。謝憐也不着急,道:“你覺得,我說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是在詐你嗎?小裴將軍?”

·

扶搖愕然:“你在對誰說話?小裴將軍?別是瘋了吧。小裴將軍何等身份,他一下來,誰會不知道?”

謝憐道:“你說的很對。但是,如果不是他本尊親自下來呢?”

黑暗之中,兵刃相鬥之聲凝滯一瞬,隨即繼續。

謝憐道:“我發現得已經很晚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應該想到的。

“我知道半月關將近兩百年來都不斷有東西在作亂,但從來沒有哪位神官理會過,大家也都不願意提,這就一定是什麼大家都不敢得罪的人在壓着這件事。但是因爲我對現在上天庭的各位神官都不熟悉,不敢胡亂猜測,就沒有大膽去推測,到底會是哪一位神官。”

還是扶搖提到女鬼宣姬,才提醒了他。

一提到女鬼宣姬,難免會聯想到裴氏二將。北邊是二位裴將軍的地盤,而扶搖曾隨口提過,小裴將軍飛昇前,做了一件事:屠城。

屠的是什麼城?

極有可能,就是半月國古城!

這種事情,在上天庭神官裡並不見怪。畢竟要成事,誰還不得流點血?可畢竟屠城也不是什麼特別光彩的事,若傳得太廣,難免對吸收新信徒有影響。因此,在飛昇之後,往往要稍作遮掩粉飾。是以雖然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卻不大細究。畢竟如果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或不懷好意,誰會想沒事挖別人老底,得罪人家背後的靠山呢?

謝憐緩緩地道:“那土埋面說,我們這羣人裡,有一個人五六十年前就在了。我原本懷疑這句是他爲了誘騙別人靠近而撒謊,但是,也很有可能是真的。

“之前,在這一羣人裡,我最懷疑的就是你。商隊跟着你走,你想把他們帶到哪裡都可以;我在半月國生活了幾年都沒見過蠍尾蛇,而你們隨便找個地方避風沙,卻恰好就遇到了這種罕有的毒物;

“我讓你跟我們一起出發去找善月草,臨走之前你還特地給其他人指路,告訴了他們半月古城的方向,好讓等不到我們回來的其他人也能自行前往;剛纔在罪人坑上,我分明已經說了有事我會先上,一貫冷靜的你卻還是突然跳了下去,毫無意義地送死。”

頓了頓,他才道:“你行爲如此詭異,處處透着不合理,而我卻到現在才發現你是誰,真的已經是很遲了,對嗎?小裴將軍,或者我該叫你現在的名字——阿昭!”

戛然,一片死寂。

半晌,才終於有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你就沒有想過,也許那土埋面說的是你身邊的紅衣少年嗎。”

話音剛落,罪人坑底,一道火光倏然亮起。亮光之下,照出兩道正對峙着的血色身影。

一個是紅衣的三郎,已經收起了兵刃,好整以暇地站着了;另一個,則是一名布衣青年,還將一把劍橫在身前,未曾放手。

因這布衣青年周身是血,看起來竟也像是穿了一身紅衣,他面容冷沉,肩頭扛着一人。果然是那青年阿昭。

其實,無論是小裴將軍本尊,還是阿昭,臉上那種平淡無波、冷靜過頭的神氣,始終沒有變,只是,謝憐從未往那方面去想,纔沒把這兩人聯繫到一起。

他肩頭扛着的,正是半月。放蛇出來,恐怕原是想趁亂帶走半月,但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便再沒有製造混亂的必要了,四周的蛇流和從天而降的蛇雨停止了肆虐,他則一手收了劍,另一手把他扛在肩頭的半月放了下來。一旁的刻磨愕然道:“你是誰?你不是已經摔死了嗎?”

阿昭一點目光也沒有分給刻磨,仍是緊盯着三郎,只用半月語說了一句:“刻磨,你真是過了幾百年都沒有變。”

也許是這平淡得令人火大的語氣過於熟悉,刻磨聽了後,黝黑的臉上瞬間洶涌了憤怒之色:“……是你!!!裴宿?!”

若不是捆仙索牢牢綁着他,只怕他早就衝上來拼命了。

謝憐道:“小裴將軍,蠍尾蛇不止聽從一個人的命令。半月說的那些不聽話出去咬人的蠍尾蛇,都是你操縱的,對吧。”

裴宿認得倒是痛快:“嗯。是我。”

謝憐道:“半月教過你怎麼操縱蠍尾蛇?”

裴宿道:“她沒有。但她如何操縱,我儘可自己學。”

謝憐道:“畢竟小裴將軍聰慧過人。”

頓了頓,他又問:“你們是何時結識的?又是如何結識的?”

裴宿卻看了他一眼,道:“花將軍。”

謝憐莫名其妙:“幹什麼你也這樣叫我?”

裴宿淡聲道:“你沒認出我嗎,花將軍。”

“……”

謝憐想起來了。

前面就模糊記起,半月小時候受半月孩童排擠,只有一個永安人的少年偶爾搭理她。那少年跟半月同樣不怎麼愛說話。邊境孩童不少都是駐守邊境的軍中子弟,長大後多數也都會參軍。莫非……

謝憐道:“是你?!我,居然才認出來。”

裴宿點頭,道:“是我。我也是才認出將軍你來的。”

難怪。原來半月和敵方將領,那麼早就認識了!

謝憐道:“半月當真是受你指使打開城門?”

那邊刻磨啐了一口,道:“解開繩子,讓我再跟這個卑鄙的裴宿決一死戰!”

裴宿冷然道:“第一,兩百年前我們決一死戰過了,你已經輸了;第二,敢問裴某何處卑鄙?”

刻磨道:“要不是你們兩個串通起來,裡應外合,我們怎麼會輸?!”

裴宿道:“刻磨,你不要不肯承認。當時我雖只帶了兩千人,但攻破城門,對我來說只是時間問題。”

謝憐忍不住道:“等等,你麾下只有兩千人,便被派去攻打一個國家?你怎麼回事,這不是送死嗎?你在軍中莫不是比我還受排擠??”

“……”

裴宿不說話了。看來,被他說中了。謝憐又道:“既然你穩勝,你又爲何要半月打開城門?”

裴宿道:“因爲我要屠城。”

謝憐道:“什麼意思?既然你已經要勝了,又何必非屠城不可?”總不會是什麼興趣愛好!

裴宿道:“就是因爲我們快勝了,所以才非屠城不可。而且要儘快,立刻,一個不留。”

那句“一個不留”,聽來森然。謝憐道:“原因是?”

裴宿道:“攻城的前一晚,許多半月人的家族首領聯合起來召開集|會,秘密約定好了一件事。”

“什麼事?”

裴宿道:“半月人生性兇悍,又十分仇視永安國,就算知道自己快輸了,也不肯認。整個半月國的男女老少都做好了準備,要盡最快速度,趕製一批東西。”

謝憐已經隱隱猜到了那是什麼。而裴宿吐出的那二字,果然是他心中所想的:

“炸|藥!”

裴宿一字一句地道:“他們打算,萬一城破敗北,就讓國中居民身上藏着這些炸|藥,立即從各個方向分散潛逃,流入永安,專門混在人羣衆多之地伺機暴|動。即便他們自己死,也要拉上更多的永安人死。即便他們亡國了,也誓要攪得亡他們者的國家不得安寧。”

所以,才必須趁這些平民還來不及逃離時,一舉剿滅……

謝憐立即轉向刻磨:“此話當真?”

刻磨毫無掩蓋之意,道:“真的!”

聞言,三郎挑起了一邊眉,道:“歹毒,歹毒。”

他這句是用半月語說的,刻磨怒道:“歹毒?你們有什麼資格說我們歹毒?若不是你們先打我們,我們又怎麼會被逼到這一步?你們毀了我們,我們也同樣報復你們,這有什麼不對?!”

裴宿道:“若果真如此,那不如我們從頭清算?半月人在邊境一帶無理取鬧過多少次?半月國惡意攔截了多少永安去往西域的商隊和旅人?你們明知自己國中有馬賊專門攔道打劫大肆屠殺永安人,卻刻意包庇,永安派去圍剿盜賊的士兵反而被你們以越界侵|犯爲由殺盡。歹毒不歹毒?”

他雖然語速不快,語氣也並不激動,但字字聽來有尖銳之感。刻磨道:“可那也是你們先強行霸佔我們的國土,我們纔會反擊。”

裴宿道:“兩國交界之地原本就曖昧不清,如何算得強行霸佔?”

刻磨道:“兩邊早就已經劃分過地盤了,是你們不遵守諾言!”

裴宿道:“劃分一說只有你們一方承認,永安又何曾承認過?你們所謂的劃分無非是荒漠全歸我們,綠洲全歸你們,可笑不可笑?”

刻磨怒道:“綠洲本來就是我們的。半月人祖祖輩輩都生長在綠洲上!”

雙方各執一詞,光是聽着他們這般撕扯謝憐就一個頭兩個大了。想起兩百年前在夾縫裡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日子,他的臉彷彿又隱隱作痛起來。裴宿不再理會刻磨,對謝憐道:“所以,你看。這世上許多事,根本不可能爭得清楚。只能打。”

謝憐道:“我同意前面那句。”

三郎則道:“我同意後面那句。”

刻磨的怒氣微微平息,忽然道:“永安人大都很無恥,而你是我見過最無恥的。裴宿,你是一個冷漠的人。你殺我們,根本不是爲了你的國家,也不是爲了拯救你的族人。”

聞言,裴宿沉默了。

刻磨接着道:“你這個流放人之子,被所有人看不起,你只是爲了在永安軍裡站穩腳跟往上爬,才非要打勝這一仗不可。可悲半月還覺得你很好,給你利用了,因爲你這種人出賣了我們。”

謝憐道:“可小裴將軍,不是裴將軍的後人嗎?”有這位聲名遠揚的祖宗照拂,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吧?

三郎道:“他非是裴將軍直系後人,乃是旁了不知道多少條的支。”

原來如此。意思就是若非後來飛昇了,恐怕是沒什麼機會得到老祖宗的庇佑的。

裴宿淡淡地道:“半月本來就是我的部下,只是受我之命潛伏於半月國。她是半月人也是永安人,選擇一方後忠於一方,根本不存在什麼出賣。半月人居心叵測,我誅之無悔。”

突然,上方一個聲音道:“好一個誅之無悔!那對這麼多年來被你引入關來喪命在這坑底的行人,你敢不敢也說一聲誅之無悔?”

·

那聲音是從衆人頭頂之上傳來的,謝憐立即仰頭道:“哪位高人在此?”

沒有回答,卻有一陣怪聲傳來。呼呼嗚嗚,仿若狂風呼嘯。待到那聲音近了,謝憐終於確定了——這的確是狂風在呼嘯!

這一陣大風來得實在是太突然,太猛烈,以至於謝憐還沒搞清楚什麼情況,身子已經一歪,整個人浮了起來!

這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從上方直灌入罪人坑底,竟是把一行人都捲上了天!

謝憐一下子抓住離他最近的三郎,道:“當心!”

三郎也反手抓住他,神色不變。謝憐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急速升空,空中一頓,隨後猛地開始下落。他連忙拋出若邪,百忙之中哄道:“好了好了沒事了,快,好若邪,先出來救個急!”

摸了兩把,若邪總算是飛了出來。然而四周空蕩蕩、光禿禿的,除了一個偌大的罪人坑,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若邪出來飛了一圈又縮了回去,萬般無奈,謝憐只得在空中自行調整落地姿勢。若在以往,他多半又要頭朝下墜地三尺了,可這一次,在即將落地之際,三郎順手託了他一把,他居然是正着落地的。靴子穩穩當當踩到地面的時候,他還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不可思議很快就被沖淡了。他一落地,就見面前一個黑衣身影跌跌撞撞走了過來。

謝憐定睛一看,微喜道:“南風!”

果然是南風。只是,已經是一身狼狽的南風。他整個人彷彿在灰裡打了十幾個滾,又被扔在雞飛狗跳的禽獸堆裡蹂|躪了一夜,周身衣物破破爛爛,狼狽得夠嗆,聽謝憐喊他,只舉了一下手,默默抹了把臉,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謝憐扶了他一把,道:“你怎麼了?這是被那兩個姑娘打了一頓?”

話音未落,就見兩道人影跟在南風之後,走了過來。一個正是那名白衣女冠,拂塵搭在臂彎裡,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道:“太子殿下好啊。”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謝憐也要禮尚往來,但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只好也笑眯眯地舉手招呼道:“道友好啊。”

而那黑衣女郎則是冷淡的一眼橫過來,沒怎麼留意他,掃到三郎時卻微微一滯,似乎覺得此人甚爲可疑,駐足了片刻。

方纔那一陣風把坑底數人都送了上來,那二人越過謝憐,徑直朝裴宿走去。裴宿望到來人,也不驚訝,畢竟之前他扮作阿昭時,已經在城裡見過這兩人一面了。他跪在原地,對那白衣女冠俯首,低聲道:“風師大人。”

一聽這四個字,謝憐愣了。

虧他還一直以爲這是哪裡來的妖精鬼怪,哪裡知道,居然是上天庭的神官?而且還是風師,那個在通靈陣裡一散就是十萬功德的風師啊!

但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對。當時,這白衣女冠說着什麼“那些人都躲到哪裡去了,難道要我找出來一個一個地殺嗎”,才教他以爲非是善類,但其實,這個“人”,真不一定是指他們,也有可能是在指“半月人”,只是他先入爲主了,這才覺得對方一舉一動都帶着妖邪詭異之氣。

對於一出手就是十萬功德的神官,謝憐難免抱着一種莫名的敬畏之心。他對南風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這是風師?我還猜過會不會是蛇精、蠍子精什麼的,這可真是有點失禮了。”

南風臉色有點黑,道:“我怎麼知道那是風師?我從沒見到過這副模樣的風師大人,風師明明一直都是……算了。”

謝憐瞭然,大概這是風師化出來的假皮相,不細究,道:“風師大人怎麼會到半月關這裡來?”

南風道:“來幫忙的。剛纔他們在半月城裡遊蕩,是在找那些半月士兵。”

而謝憐隨即想起,他第一次在通靈陣裡詢問半月關的時候,在一片尷尬中,這位風師忽然散了十萬功德,引開了旁人的注意力,怕是那時候就注意到了他在問的東西。

這邊,他若有所思,那邊,風師在裴宿的面前蹲了下來,道:“小裴啊,我可是全都聽到了。”

裴宿低頭。風師道:“你承認,這兩百年來,那些進入半月古城的路人都是你引進來的嗎?”

既已被抓現行,裴宿也不抗辯,沉聲道:“是我。”

風師道:“爲什麼?”

頓了頓,裴宿道:“風師大人早有懷疑,會猜不到爲什麼嗎。”

風師道:“只是因爲這些亡魂是你爲人時雙手沾滿血腥的鐵證,對你未來更上一層樓或許有一天會變成阻礙嗎。”

裴宿不置可否,謝憐在一旁聽得忍不住了,道:“實在不行,你爲何不直接殺了它們?爲何非要用活人投食的方式來平復此處的怨氣?這跟爲了解一個人的飢|渴,用另一個人的血肉去餵養有什麼區別嗎?”

三郎卻道:“他不能。”

也對。在上天庭,像裴宿這樣的神官一舉一動都是被無數雙眼睛盯着的。很多事情都不能直接做,不能以本尊下來乾脆地殺光這些怨靈士兵,也不能派兵剿滅。原本就是遮遮掩掩的事,動靜太大,豈不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最多隻能派一個阿昭這樣的分|身悄悄下來了。

藉着半月擅長操縱的蠍尾蛇出去咬人,引人進來投喂怨靈,使他們怨氣消散,無疑是完美的借刀殺人。

風師道:“你家裴將軍可不會幹這種事。這次,你怕是做的有點過了。”

身爲上天庭的神官,卻放出分|身在半月關作亂將近兩百年,引得無數路人誤入歧途,淪爲半月士兵的口下亡魂,無論如何都不能算小事一樁了。裴宿垂首道:“晚輩知道。”

風師甩了甩拂塵,道:“你知道就好。自己心裡好好捋一捋,上去再說吧。”

裴宿低聲道:“是。”

風師和他交代完,把拂塵插|進道袍後領裡,起了身,又對謝憐拱手笑道:“太子殿下,久仰久仰啊。”

這算是正式打招呼了。對謝憐而言,“久仰”真不是個什麼好話,但反正都不過是些場面話罷了,謝憐也笑道:“哪裡哪裡。風師大人才是久仰久仰。”

風師道:“之前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謝憐一怔,道:“之前?之前怎麼了?”

風師道:“之前你們在沙漠裡不是遇到了一陣風沙嗎?”

謝憐想起來還恍惚覺得滿口都是沙子,道:“是啊。”

風師道:“那是我起的。”

“……”

風師道:“起那陣風沙的本意是讓你們不要靠近半月國,沒想到你們沒被捲走,七彎八拐,還是找來了。”

謝憐越聽越是覺得不對勁。起風沙阻攔他們去半月關,此事又忽然出現,這是什麼意思?

他且按兵不動,一句不回,聽對方怎麼說。風師又道:“不過嘛,這件事情,太子殿下你還是不要再管了。”

謝憐望了一眼蜷在地上的半月,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他原本就擔心,這件事捅到了上天庭,神官們隨意增減幾筆,說辭一改,就又變成小裴無罪,半月頂罪了。此時忽然半路殺出一位風師讓他別管這件事,豈非更像是想要包庇小裴?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往前站了一步,擋在半月身前,溫聲道:“可是這件事我已經管完了,這時候再說不讓我管,也沒有什麼用了吧。”

風師笑了一下,道:“你大可放心。半月國師,你可以先帶走。”

這倒是出乎謝憐意料之外了。他微微一怔,風師又道:“這整件事情嘛,方纔我們在上面都已經聽到了。這位半月國師雖是已至‘兇’境,但我在城裡遊走,看到她將半月士兵關進她所設的陣裡,還看到她放走被士兵抓住的凡人,非但沒害人,還在救人。我要帶走的,只有小裴將軍和刻磨,你不用擔心我拉誰頂罪。”

謝憐放心了,道:“慚愧!是我多心了。”

風師道:“你這麼擔心也很正常,畢竟上天庭許多風氣的確不好。”

那黑衣女郎卻像是再不能忍受在這裡多呆一刻了,在一旁道:“說完沒有?說完就走了。”

風師叫道:“呔!你急什麼,你越急,我說得越多!”話是這麼說,卻已回過頭來,從腰間取出一把摺扇,道:“太子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什麼事了,咱們就上天庭再見了?”

謝憐一點頭,風師便將那摺扇展了開來。只見扇子正面寫着一個橫着的“風”字,背面畫着三道清風流線。料想乃是風神官的法器,她將那摺扇正扇了三下,反扇了三下。忽然之間,平地又起了一陣狂風。風吹飛沙走石迷人眼,謝憐舉袖擋風,而待那陣風過去,那兩名女子和裴宿、刻磨都消失了,只剩下謝憐、三郎,南風,以及倒地蜷縮的半月。

謝憐放下袖子,懵道:“這是什麼情況?”

三郎閒閒地走了過來,道:“挺好的情況。”

謝憐看他,道:“很好嗎?”

三郎道:“挺好的。風師讓你不要管,是在幫你。”

南風也走過來,道:“是的。這事你已經管很多了,接下來就只剩去找帝君告狀了。告狀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謝憐瞭然,道:“因爲裴將軍嗎?”

南風道:“不錯。你這次,算是徹底把裴將軍徹底得罪了。”

謝憐笑道:“反正早就預料到至少會得罪一位了,至於到底是得罪哪一位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南風皺眉道:“你別當我開玩笑,除神武殿以外,勢力最大的武神就是明光殿了。裴將軍很看重小裴,一直想讓裴宿把權一真踢下去,一定會找你麻煩的。”

謝憐道:“權一真就是你說的那位西方武神嗎?”

南風道:“是他。權一真也是位新貴,跟裴宿飛昇的時期很接近,年紀輕輕,人有點……但也是很厲害。裴將軍有意讓裴宿把他在西邊的信徒都奪過來,裴宿也挺爭氣的,近些年走得正好,結果你搞了這麼一出,裴宿怕是要倒大黴了,不知道會不會被貶。萬一他被貶,你也要倒大黴了。”

謝憐揉了揉眉心,暗暗決定,今後吃飯喝水走路要更加小心點。三郎卻是不以爲然,道:“用不着擔心。裴茗這個人驕傲得很,不會來陰的。”

南風看了他一眼,謝憐又道:“那風師呢?風師讓我別管,意思是她負責去告狀?這樣的話豈不是換成她得罪裴將軍了?別了,還是把她叫回來吧,南風,你知不知道風師大人的通靈口令是什麼?”

南風卻道:“你不用操心風師。裴將軍敢動你,可不會動她。她年紀雖然比你小,混得可比你好多了。”

“……”

謝憐的沉默倒不是受打擊了,而是在心想:“這上天庭裡難道還有哪個混的比我差嗎?沒有吧。”

三郎笑道:“風師有人撐腰,自然混得好囉。”

謝憐道:“你說的是她身旁那黑衣女郎嗎?我看那也是個厲害人物。”

三郎道:“不是。但那黑衣服的的確是個厲害人物,應該也是‘風水雨地雷’五師裡面的一位。不建議得罪。”

風師能平地起龍捲風,自然是法力高強,而那黑衣女郎明顯更勝一籌。謝憐總覺得那女郎似乎覺察了什麼三郎什麼問題,略感不妥,道:“我同意你。”

不過,還有一句,他覺得就不必說出來了,謝憐心道:“有人撐腰也不一定混得好的。”須知,遙想當年,給仙樂太子撐腰的可是三界千年第一武神君吾,他不也照樣沒混好嗎?

謝憐把地上他掉落的斗笠撿了起來,拍了拍,看到沒扁,鬆了口氣,重新背好,打量了一下南風,道:“你這莫不是被那兩位大人追着打了一路?”

南風黑着臉道:“是的。打了一路。”

謝憐拍拍他肩膀,道:“真是辛苦你了。”說完,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也挺辛苦的,回頭道:“扶搖呢?”

南風道:“他不是在看着那些中毒的人嗎?”

言下之意,竟是從他們被那一陣狂風捲出來時就沒瞧見扶搖了。其實,從阿昭現身之後,謝憐便沒怎麼發現他了,若不是從那時候就跑了,便是在那一陣大風颳起時跑了。

謝憐倒不怎麼擔心他,猜他只是不想趟這趟渾水,所以趕緊溜了。可一聽南風說到“中毒”,一語驚醒夢中人,兩人同時叫道:“善月草!”

三郎道:“不急,天才剛亮。”

然而,救人命的事兒可不能不急。就算遠遠還沒到十二個時辰,誰知道途中會不會有個萬一?當下謝憐背起地上的半月,一路朝皇宮狂奔。

到了皇宮,他放下半月,上去就薅了幾大把善月草。那土埋面還在地上,徒餘一堆白骨和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若是以往,謝憐可能會隨手挖個坑把它給埋了,但一來趕着救人,二來,這人已經在土裡埋了五十多年,想必是再也不願回去了。可那商人的屍骨竟是也不見了,謝憐停下手,正覺得奇怪,三郎從宮殿裡撿了個小陶罐出來。謝憐一看,立刻道:“好三郎,多謝你!”

眼下半月正虛弱,叫不醒,謝憐便把她一收,收進了陶罐。一行人摘了草,終於趕了回去。此時,距離他們遇到蠍尾蛇剛剛過去四個時辰。

到了扶搖畫圈子的地方,幾人卻是都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圈子裡,沒敢出去亂走。那老伯服了南風給的丹藥,傷勢控制還好,再將善月草外服內服,休息一段時間便可走路了。只是,謝憐覺得就不用告訴他這善月草的肥料是什麼東西了。

過了一陣,衆人定下心來,紛紛開始着急:“天生呢?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之前謝憐急着摘草藥救人,加上古城裡的半月士兵一個都不剩了,沒來得及顧上天生等人,正欲折回,便聽一個少年的聲音大喊着越奔越近,一回頭,正是天生。那少年手裡抓着一大把善月草,身後還跟着兩個商人,都是氣喘吁吁的。

一問才知道,原來在罪人坑上,半月將一堆士兵掃了下去,又把天生幾人抓走了。天生幾人原本嚇得半死,誰知半月抓他們下去指了路,就放他們走了。他們逃出生天,連忙採了善月草,又埋了那商人的屍體,拼了命地往回趕,但還是比謝憐等人的腳程稍慢了一點。

總而言之,將這一行商隊護送出了戈壁,事情纔算終於告一段落。

不過,臨別之際,天生偷偷跑來找他,神神秘秘地道:“哥哥,我問你一個問題。”

謝憐道:“你問。”

天生道:“你其實是神仙吧?”

“……”

謝憐有點震驚了,又有點感動。

因爲,以前有段時間經常是他對人高聲大喊,說我是神仙,我是太子殿下,都沒人信他。這次居然他沒開口對方就問他是不是神仙了,着實令他有點震驚且感動。

天生馬上道:“我看到你用法術了!你放心,我不會對別人說的。”

謝憐心想:“怎麼說呢,你說了也不會有人信的……”

天生道:“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就被那羣黑乎乎的鬼士兵踢下那個坑去了。我回去給你建個廟,專門供你。”

見他拍了拍胸,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手勢,謝憐忍俊不禁,欣然笑道:“那就多謝你啦。”

三郎在一旁,不知什麼原因,輕笑了一聲。謝憐並不覺得他在嘲笑童言不知天高地厚。

雖然小孩子根本不清楚建廟是多大一件事,但得到這種承諾,不管能不能實現,他還挺高興的。

被百般糾纏,不得已胡亂留了個“破爛仙人”的名號,揮揮手,朝另一邊走了。南風開了一個縮地千里,把他們送回了菩薺觀。

打開門,謝憐取出席子鋪到地上,然後躺上去,宛如一具屍體,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三郎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托腮看他。謝憐嘆了口氣,道:“我們走了幾天?”

三郎道:“籠統也就三四天吧。”

謝憐又嘆道:“三四天而已,爲什麼這麼累。”

打從飛昇之後,他就經常累得彷彿一條狗,這真的不是錯覺。他嘆完,擡頭,道:“咦,南風,你怎麼還不回去報道?”

南風道:“什麼報道?”

謝憐道:“你不是南陽殿的神官嗎?一下離開三四天,你家將軍不找你嗎?”

南風道:“我家將軍目下不在殿裡,不管我的。”

謝憐便爬了起來,道:“好,你留下來也好。”

南風道:“你要做什麼?”

謝憐和顏悅色地道:“我給你燒頓飯吃。犒勞一下你。”

南風聞言,臉色大變。他舉起手,二指併攏,抵到太陽穴邊,似乎接到了誰的通靈,起身道:“殿裡有事,我先走了。”

謝憐舉起手,道:“哎,南風,別走啊,怎麼會突然有事?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南風吼道:“真的有事!”見他衝出了門去,謝憐又坐回了席子上,對三郎道:“看來他不餓。”

三郎尚未答話,只聽“砰”的一聲,南風又衝了回來,堵在門口,道:“你們兩個……”

謝憐和三郎並排坐在席子上,擡頭看他,道:“我們兩個怎麼了?”

南風指了指三郎,又指了指謝憐,憋了半晌,道:“我會再回來的。”

謝憐道:“歡迎,歡迎。”

南風又掃了一眼三郎,關門離去。謝憐抱起手臂,學三郎歪了歪頭,道:“看來是當真有事了。”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那少年,笑眯眯地道:“他不餓,那你呢?”

三郎也笑眯眯地答道:“我餓了。”

謝憐莞爾,又站起身來,轉過身,隨手收拾了一下供桌,道:“好吧。那,你想吃點什麼呢,花城?”

身後,須臾的靜默,隨即,傳來一聲低笑。

“我,還是比較喜歡,‘三郎’這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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