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聽了錢進的話,面上仍然露出懷疑的表情。
本來一開始她聽到自家哥哥有了蠶娘之後便老大不願意,聽院子裡的人說了蠶娘許多好話才稍稍改觀,沒想到又蹦出個雲三娘來,她生出有心無力的感覺。哥哥實在是太花心了。
寶兒現在發愁的是到時候如何跟艾米麗解釋。艾米麗一家都是清教徒,沒有三妻四妾的說話,看珍妮和史華德他們兩口子便知道。這便是陳國人與異人看待男女婚姻的不同之處。
錢進見寶兒眉間鎖緊,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對於感情的事他自有主張,即便是親妹妹也不能左右。不過,今天聽了寶兒的一番分析,他才真的感覺自己的妹妹已經長大了,而且看事情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不由對妹妹如何籌劃將來好奇起來,於是問道:“寶兒,將來有什麼打算?”
“還能有什麼打算,相夫教子唄……”寶兒仍在氣頭上,話裡面火-藥味很重。
錢進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說道:“跟你說正事的時候你又說這些沒邊的,算了,你還是早些去休息吧。”
寶兒仍然坐着不動,似在回憶什麼,良久後才說道:“其實,我小時候便跟艾米麗商量好了,到時候我們要周遊世界,出沒於各種舞會,讓那些達官貴人爲我們瘋狂。”
“小時候?說的你好像有多老一樣的。”錢進有些無語地說道。看來,寶兒跟艾米麗一起生活了幾年,不但學會了異人的語言,同時也接受了異國的文化,很適合做外交官。
只是,陳國現在號稱萬方來朝,根本不屑於去與異國交流,寶兒空有一身語言天賦卻無用武之地。不過,寶兒也才十四歲多一點,他暫時還不想給她分派很多事情。畢竟,大部分的女孩子十四歲的時候還在做夢了。
“重陽快到了,到時候我帶你和爹孃上街轉轉。”說完,錢進也不管寶兒願不願意,直接下了逐客令了。
…………
第二天退朝後,錢進沒有回四合院。
此刻正是晌午,他肚中有些飢餓,便隨意找了家酒樓鑽了進去,點了兩個菜和一壺酒祭了五臟廟。吃飽喝足之後,他重新進了大明門,來到了吏部的大門外。
自從皇帝陛下點了他的狀元之後,他因爲生意的事耽擱了去吏部要官冊。前些日子,王尚書又在朝堂上參了自己一本,他更加不想去登吏部的那張門。一想起王尚書那個大頭,他就忍不住有些頭大。
後來想想,他這個天子侍講若是沒有官冊在身的話,總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今日無事,正好把這事給辦了。
依然是那條清冷的大街,還有那兩名粗壯的守衛,不過這次錢進的身上多了一身綠色官袍。
錢進懶得去搭理那兩名守衛,施施然便跨過了吏部的大門。那兩名守衛雖然感覺來人有些眼熟,但對方是名七品的官員,已經輪不到他二人阻攔了。
進了吏部衙署之後,他直接進了正廳那處角門,穿過幾道迴廊之後來到了文選司林主事的值房外,一路上居然暢通無阻。上次金臺明要官的時候,正是這林主事把他給羞辱了一頓。
門是虛掩的,裡面有人在說話。錢進豎起耳朵聽了一下,應該林主事與來人達成了什麼勾當,正在要好處的關鍵時刻。他雞賊的笑了一下,也不敲門,直接推門進屋。
“你是何人,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林主事瞧見錢進身上那身綠色官袍,還以爲是吏部的新人走錯了門。
“拜見林主事,下官乃是新科狀元錢進,這次前來是索要官冊的。”錢進開門見山的說道。
此刻,林主事對面坐了一老一少。老的穿了一身綠色綢布長衫,上面繡着許多碩大的銅錢;少的一看就是個豬頭,已經胖的不成樣子,居然還學讀書人穿長衫扮斯文。看這架勢,多半是這個老頭來給自己的兒子求官的,老頭腳邊上一個紅漆木盒印證了錢進的猜想。
那林主事是知道錢進的大名的,他還知道這錢進跟自己的上司王尚書有過節。不過,眼下這種情境有些尷尬,就好比一對正準備行苟且之事的男女被人當場撞見一樣。
林主事定了定神,對那名老者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便準備帶着他兒子還有那個紅漆木盒起身告辭。
錢進哪裡會這麼便宜他們,當場便按住老者的肩膀,含笑說道:“這位老丈,本官乃是陛下欽點的狀元,官拜天子侍講、翰林院編修、觀海衛千戶。你既然來林主事這裡有公幹,本官自然不會耽誤你的事,你且再稍坐片刻。”
那名老者一聽錢進這麼多官銜,還以爲來了個很大的官,便只得聽命。此時,他夾在錢進與林主事中間,壓力如山,不一會便時不時的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林主事無奈,只得起身從身後的櫃子裡拿出一本空白的官冊,又拾起桌上一支細狼毫筆,不冷不熱地問道:“姓名,籍貫。”
“觀海城,錢進。”
林主事刷刷地在那官冊上填寫上錢進的姓名、籍貫和官職,然後又蓋上文選司的印鑑,一本新鮮出爐的官冊便大功告成。完事之後,他把毛筆往桌上一扔,冷聲說道:“拿去吧。”
“有勞。”錢進若獲至寶般從桌上拾起那份官冊,又小心地將上面的墨跡吹乾才納入懷中。
屋內幾人以爲錢進就此離去,卻見他從懷中掏摸了好一陣,最後取出一個錢袋子扔林主事的桌上:“裡面有二十文錢,是本官特意攢下來給林主事買酒喝的。”
林主事一張老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且不說他的價碼遠遠不止二十文,此刻還有一老一少在場,錢進公然行賄擺明了是要坑他。正當他要把那個錢袋子扔回去時,錢進已經轉身往門外走去,擡腳時卻故意在老者腳邊上的紅漆木盒上絆了一下,頓時嘩啦啦地散落了一地的金元寶。
“你……”林主事見勾當敗露,臉色相當難看。
“哎呀呀,林主事,你索賄啊。”錢進則像個沒事人一樣,拿着根手指頭煞有介事地數着地上的元寶:“一個……兩個……二十個,林主事,這些贓銀夠砍你的狗頭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官受賄?”林主事拍案而起,指着錢進破口大罵道。
“人贓俱獲,林主事莫要狡辯。”錢進今日前來本只打算拿二十文錢羞辱林主事一頓,結果老天送了這麼好一個機會,他若不痛打落水狗便白活了兩世了。
聽得錢進指控,林主事頓時冷靜下來,兩眼賊溜溜地轉動,似在苦思對策。眼下這種情況確實對他不利,不管他收沒收人家的好處,這贓銀和行賄的人都還在他屋子裡,傳出去他有口也說不清。
趁這當口兒,錢進走到老者身後站立了一會,又挪了幾步走到那名胖子身後,輕輕拍了拍胖子的臉蛋,接着便摁住他腦袋往旁邊一貫,後者便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錢進則大馬金刀在胖子騰出來的椅子上坐下,輕飄飄的說道:“一點眼力價都沒有,還出來做官。”
林主事聽着這話耳熟,過了片刻終於記起幾個月前有一個廣東的舉人來他這裡要官,結果官沒要到,臨走時自己就是用的這句話羞辱他。當時錢進並沒有怎麼吭聲,所以他一時半會沒聯想到是這層因果。
也不知道看門的那些守衛是幹什麼吃的,就這麼隨隨便便把一個外人給放了進來。他做官幾十年,在這間屋子裡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了,今日居然被抓個現行。
不過,當官當到他這個份上,錢已經賺飽了,哪裡結了仇便哪裡化解。於是他起身陪笑道:“錢侍講,這完全是誤會。您那位朋友可有好的去處?我這裡馬上給安排最好的官位給他。”
“喲嚯,終於記起來了啊”,錢進指了指桌上那個錢袋子,說道:“你只需把那二十文錢給吞了,之前的過往咱們便一筆勾銷。”
“你……這是故意找茬來的。”林主事鐵青着臉說道。
“哎呀,你終於看出來了。沒錯,我今兒個就是來找茬的。”說罷,錢進直接從桌案上跳將過去,一手摁住林主事的頭,一手則嘩啦啦的那錢袋子裡面的銅板倒了出來:“吃不吃,莫非要本官餵你不成?”
那林主事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哪裡是錢進的對手,此時被摁倒在桌上動彈不得。錢進時不時的給他來一耳光,不一會兒他嘴角已經滲出血來,額頭上也紅腫一片。旁邊那一老一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門外已經有不少官員聽到動靜前來查探,有幾名膽大的欲上前阻止時被錢進一聲斷喝給嚇住了:“錦衣衛辦案,閒雜人等速速退去。”暫且不說洪門達幫自己求個千戶的事靠不靠譜,先用這個身份來嚇嚇人再說。雖然錦衣衛地位不如東廠,可在京城也是沒人敢輕易招惹的。果然,門口那些官員露出忌憚的神色。
錢進手上用力在林主事脖頸上一斬,後者軟倒在地。接着,他在桌上找了白紙將林主事受賄一事寫了個供狀,又一番危言恫嚇迫使那一老一少簽字畫押,然後又摁着林主事的手在上面畫了個押。
“看來,自己倒是有幾分當酷吏的潛質。”錢進吹了吹紙上的墨跡,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