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鎮要與樑丘旭決戰的消息,就象是插了翅膀一樣在大陸範圍內飛啊飛,但是決戰之一的主角,樑丘旭的大軍,卻如揹着殼的蝸牛一般在地上爬呀爬。
7月26日,樑丘旭的部隊終於開始提速了,兩天趕了八十里路,終於來到鳳凰城一帶。
鳳凰城是驚虹中北部一座比較重要的城鎮,由於防禦措施嚴密,鐵血鎮並未能有機會在這一帶製造混亂。儘管各地的紛亂多如牛毛,但是相比整個社會,整個國家層面,其實還是有許多地方依然能夠保持一定程度的平靜。驚虹這棵老樹,就象是正在一羣白蟻啃食着,在其內裡被完全蛀空之前,外表看不出什麼大問題——至少樑丘旭所到之處是如此。
“混帳,混帳!後路軍爲什麼不按指定的行軍路線前進?”指揮大帳裡,魯青跳着腳大發脾氣。他帶着部隊剛剛趕到鳳凰城,就聽說後路軍竟然繞道,沒有走計劃中的青州路線,卻繞着青州跑了一圈,害得魯青此刻只能坐在這裡乾等,因爲後軍正是王駕所在。
他的副將詹遠山無奈道:“青州一帶正在鬧民變,亂得不可開交,幾位大人認爲,不適宜讓陛下看到這副局面,而且大軍一旦經過,也難保不受襲擊,因此繞了些遠路。”
“哼,欲蓋彌彰!還不是爲了掩蓋他們治下無能!行軍路線本是早就制訂好的,各地後勤糧草供應,也全部都是按照路線上規定好的來,現在突然變動,各地應變不及,準備不足,萬一此時淺水清繞後偷襲我部,那我們怎麼辦?”
詹遠山回答:“幾位大人說了,淺水清此人雖兇狠毒辣,但是素來言必守諾,還算是有些誠信的。他既然說要與我軍正面決戰,那就不會搞那些鬼蜮伎倆,因此不用擔心後路問題。再者說這裡也是驚虹地面,淺水清要想做到無聲無息穿過我軍諸多城市,還是有許多困難的。”
魯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淺水清是信守諾言之人?真正是可笑之至!想想藍草坡上石容海是怎麼被他打敗的吧!若能一戰敗我驚虹三十萬大軍,他會肯輕守諾言那才叫愚蠢!戰場之上,兩軍對壘,爲求勝利,無所不用其極,相信敵人的說話就等於是自殺!再說就算是我驚虹地界又如何?他淺水清往來縱橫的日子還短了嗎?真正是自欺欺人!”
“可是……據前方哨馬斥候回報,迄今爲止,淺水清帶着鐵血鎮的人,的確一直都在採桑城附近,沒有任何出城跡象。城頭上密佈旌旗,崗哨,到處都有人巡邏守衛,應該不會有問題。”
“哼,誰能保證那不是對方示僞形真之術?要知道這可是淺水清的拿手好戲,這大半年來,鐵血鎮靠得可就是這套聲東擊西,僞裝突襲的戰法過日子的。”
“屬下到覺得應該不會有假,因爲魯帥已經大軍分成三路,他若偷襲,也只能對其一路下手,就算得勝,也提前暴露了他言而無信的真面目,他無法畢其功於一役,我們自有機會反盤。反到是他爲一場小勝而葬送一生英名,殊爲不值。”
魯青點點頭:“恩,這到還說得有點道理。可這不能掩蓋我軍指揮混亂的問題!現在可以不按既定的行軍路線走,以後就可以不按本帥規定的作戰方略打,到時候真打起來,縱有數十萬大軍又有什麼用?沒有統一指揮的部隊,就是一羣蒼蠅!一羣沒頭蒼蠅!”
“這個……”詹遠山嘆了口氣:“行軍還是小問題了。”
“怎麼?還有什麼事?”魯青大眼一瞪。
“聽說朝裡有幾位將軍對魯帥制訂的作戰方略頗有不滿,認爲太過保守。”
“如何保守法?”
“有人說魯帥將中央御林軍置作後軍預備隊,定位於預設戰場三十里外的地方,是存心……”
“存心什麼?”
詹遠山一咬牙道:“大帥,您也知道,此番作戰是陛下親征,雖然任命了您做主帥,但是事事仍需陛下點頭。所以有人說,您這樣做法,就是怕陛下在身邊礙事,所以才故意讓軍中戰力最強大的御林軍遠離戰場……”
“放他孃的狗屁!”不出詹遠山的預料,魯青暴跳如雷,抓住詹遠山大喊道:“哪個狗孃養的如此中傷老夫?”
詹遠山嘆息道:“魯帥啊,此次作戰,由於淺水清願意主動站出來和我們對着打,所以很多人認爲,淺水清是贏得有些得意忘形,因而自取死路。在這種心態下,您這個主帥位置其實是人人眼紅的。畢竟誰都想把殺死淺水清的功勞放在自己頭上。所以這中傷之人嘛……其實不是一兩個。”
魯青心裡一涼:“一羣無知之徒!國家都讓這幫沒用的蠢貨給敗壞了,淺水清要是這麼好對付,我驚虹如今又何至如此困難,被逼要向西蚩人低頭,至今不敢聲張太子妃一事?淺水清贏得仗還少了嗎?誰又見過他有得意張狂到自不量力以卵擊石的時候?這個人不好對付!本將身負重命,怎能讓國主輕易涉險?讓王駕遠離戰場,那是爲了保護陛下安全,這幫狗孃養的,居心叵測,一羣混蛋!”
“可是我們畢竟有三十萬大軍,淺水清要想對付我們,無疑是螳臂當車,魯帥如此小心,也難怪有人如此看法。”
魯青苦笑道:“將令不遵,指揮混亂,發生了這種事,遠山你還能認爲我軍可輕易戰勝淺水清嗎?唉,只怕淺水清早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會有這樣的事出來了!若非如此,他怎敢如此大膽,聲稱要正面迎擊我部!”
“可不管怎麼說,兵力懸殊是不爭之事實。只要魯帥向陛下請命,決戰之日,予魯帥作戰全權,有敢不遵將令者,立斬無赦,相信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希望如此吧。”魯青黯然道。
希望永遠都是美好的,事實永遠都是慘痛的。歷史告訴我們,御駕親征帶來的種種弊端遠不是一個臨時授予的作戰全權就能解決的。擁有最高權力卻不懂軍事的君主親征,對軍人而言壓根就是一種災難,對別人來說的全權,對君主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誰能保證,樑丘旭在戰事吃緊時不會胡亂下達什麼命令,從而導致指揮系統的崩潰?
儘管樑丘旭本人並不能說是一個十足蠢蛋,但戰爭比的本就不是個人智商的高低,而是其相對的高低,說白了就是看誰比誰更蠢一些,哪怕你自己是個蠢蛋,只要對手比你更蠢,你就更接近勝利一些,因此他的親征,對淺水清而言就有了一種痛毆白癡般的快樂。
曾經的三次圍剿,讓淺水清吃夠了苦頭,但隨着驚虹國內大將,老將,小將們的紛紛凋零,如今的樑丘旭身邊剩下的已經幾乎都是蠢蛋了。魯青是矮子裡拔出的高個,普通作戰沒問題,看人看事也沒什麼大差池,但涉及到權力爭奪層面,未雨綢繆層面,及時應變層面,就差得太遠,他能看到問題,卻無法解決問題,所以對於如今的情況,他除了嘆氣還是嘆氣,縱明知己方大軍問題多多,依然只能抱希望於數字可以彌補一切,抱希望於淺水清果然遵守諾言,一如通告中所說的“珍惜羽毛,重信守諾。”
儘管他自己都知道淺水清的諾言靠不住,但他卻不得不讓自己相信——淺水清是個好人,這種催眠式的自我欺騙至少能讓他睡個好覺……
美美地喝了一口香茶,淺水清閉上眼睛聽方虎的彙報:“繼擅自改變行軍路線之後,樑丘旭又幹了一件蠢事,委任陳鑫,顧名,章松柏爲左路都軍使,右路都軍使和中路都軍使,他本人則繼續留在後路軍。三位都軍使的主要職責是對各路領兵將領的行爲做出監察,平時不負責主理軍中事務,但是擁有軍事否決權。也就是說,如果他們認爲該路將領的指揮有問題,他們可以下令部隊拒絕執行該命令。此外就是隨時向國主彙報軍情。”
“設立都軍使的目的,其實爲了防止領軍將領自行其事,甚至有人可能圖謀不軌,有了都軍使的存在,可以保證軍隊的安全可靠性,且對於錯誤的命令擁有糾察否決之權,然而問題就是,出任都軍使的人都是不懂武備的文官,讓他們耍心眼,個個都是好手,讓他們領兵打仗卻就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會了。讓這樣的人出任監察軍機的大任,除了造成指揮官進一步無法有效指揮部隊之外,可以說沒任何好處,樑丘旭這是在送禮物給我們啊,且是一個接一個的送。”說這話的是沐血。
淺水清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看起來對這個消息完全不在意,過了一會才淡淡道:“往脖子上套一條繩索是自殺,套兩條繩索,依然是自殺,沒有太大區別,雖是蠢行,但於大局影響不大。還是說說火雲城吧,八尺和夜鶯怎麼樣了?”
“那小子好得很,如今在火雲城總督府的書房裡正過得快活呢。樑丘旭跑過來找我們決戰,路上聽說此事後十分惱火,派了個朝中官員去解決,說是要不顧一切強攻總督府,哪怕嚴真平被殺,也不能讓賊人囂張,被明成亦得了消息後通知了離楚,結果走半道上就被幹掉了。”
“還有呢?”
“離楚說,八尺不讓他救人,而且還讓他設法保護嚴真平,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淺水清終於笑了:“好小子,果然有一套,派人過去,告訴離楚和明成亦,無論如何,不能讓嚴真平死。哼哼,嚴真平如今依然是中部四省的總督,他一天不死,中部局勢就必定會處於公事癱瘓的狀態中。再者說,嚴真平不倒,八尺他們就不會有事。讓明成亦多花點錢去打點一下,想辦法保住嚴真平的官位,不能讓人趁機擼了嚴真平的頂上烏紗。總之一句話,就是讓他們拖延時間,既不能跑了嚴真平,又不能讓這老小子丟官,就讓總督府繼續維持如今的局面。一切等到中秋決戰之後,再做分曉。”
“有點意思了。”沐血和方虎對視而笑:“這麼說,八尺他們就還得在那書房裡關上一段時間了。”
“關關吧,修身養性,對他有好處。嚴真平也算是個能人,這小子偷師的本領高強,讓他跟着嚴真平,也能多學點東西。”
“你到是挺放心你這個寶貝徒弟的。”
淺水清淡淡回答:“我淺水清的徒弟和女人,自然是價值連城的。你當他們爲何會守如此之久而不願強攻?僅是爲了嚴真平?哼,還是奇貨可居啊,沒把握生擒的情況下,至少不能讓他們死掉。放心吧,只要我活着,他們就死不了。”
此話充滿了強大自信,卻是自有道理,只要一天淺水清還活着,詭八尺和夜鶯的安全其實就不足爲慮。儘管兩人如今都被困在總督府內,但火雲城甲衛實在沒把握能活捉二人,無論是嚴真平的屍體還是詭八尺或者夜鶯的屍體,都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因而此事就只能繼續耗着,卻不知何時纔是盡頭。
說到這,淺水清終於睜開了眼睛:“離中秋決戰還有十七天,時間不多,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淺少放心吧,拉爾的消息已經過來了,一切順利!決戰之日,至少能給我們帶來五到十萬的僱傭兵,當然,價碼也不低。”
“那就好。價錢方面不用擔心,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你和空晴埋在那島上的大筆財富的嗎?我淺水清別的沒有,就是錢多得用不完。”
沐血笑道:“樑丘旭絕不會想到,我們會給他來這一手的。據說很多人都認爲,淺水清必定會信守諾言,沙場決戰,絕不搞鬼呢。”
淺水清懶洋洋道:“我用良心與人命換來的這一字千金之名,豈非就是爲了賣個好價錢?我淺水清的聲譽名望,用敵人三十萬大軍來做交換,也算值了!”
碧空晴道:“話又說回來,我們承諾的可是不採用偷襲手段,不做戰場規避,又沒承諾不使奸耍詐,設套布伏,更沒說過不可以邀請援軍,戰場上的戰術千變萬化,圍點打援,強突中央,中心開花,前後夾擊,聲東擊西,暗伏奇兵,後路強襲諸如此般不一而足,各種陰損招數多如那天上繁星,豈是隻有偷襲一詞可掩之,他樑丘旭搞不清偷襲含義,弄不明戰術區別,那就只怪他自己愚蠢。連對方有多少真實兵力都不知道,更是自尋死路,淺督聲譽未必盡失啊。”
拓拔開山眼中充滿不屑:“本人生平最痛恨那咬文嚼字玩弄字眼之人,沒想到此番竟跟着你們同流合污,做了那一丘之貉。”
淺水清意味深長道:“這就叫假處女賣出了公主價。”
衆人皆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