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臨門一腳,功虧一簣
周暢源其實並不曾大意過,今天之所以會擺出這麼一局來請君入甕針對樑晉,實際上也不是抱着碰運氣的打算的,而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將和南陽侯關係不錯的朝臣全部監視了起來。
樑晉以前爲了自保,不曾公然在朝臣中間走動過,想也知道,他如果要走捷徑,就只能的通過南陽侯府的關係了。
所以——
昨天南陽侯半路攔下了回府的朱尚書,周暢源是知道的。
但是當時樑晉並沒有現身,他就沒有打草驚蛇,爲了誘敵深入,今天就更是大開方便之門把人放了進來。
同時——
也安排了人手暗中監視着樑晉這一行人的一舉一動。
他知道樑晉一定會想辦法再放更多的幫手進來的,所以也專門派人在防範了,卻沒有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樑晉的能耐——
這小子居然真的有本事把人放進來。
樑晉能帶進宮來謀事的自然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手,雖然周暢源方面在人數上還佔着優勢……
可週暢源這個人素來謹慎周到,盲目自信的事他絕不會做。
一看廣場前面的那道宮門被攻破,一顆心立刻往上提,同時眼底光芒也晦暗的連着閃了幾閃。
不過,一時他仍是站着沒動,可也到底是有點浮躁了,袖子底下的手指不住的捏緊又鬆開。
樑晉這邊壓力驟減,他被人護着,也騰出手來處理事情了,當即下令:“先把那個冒牌貨給本宮拿下!”
雖然這裡的一切都是周暢源一手策劃謀取的,但是他手上的殺手鐗卻是那位假太子,他能抓着這個人當傀儡的時候,他就是隱居在幕後的太上皇,可只要手裡失去了這個人……
那麼他是誰?這滿朝上下,誰會將他看在眼裡?不過就是個微不足道的走狗奴才而已。
樑晉顯然是很懂得蛇打七寸的道理的。
周暢源心中暗恨,當即也是提起一口氣來,怒喝道:“有亂臣賊子闖宮,保護好太子殿下。”
樑晉方面的一隊人馬朝假樑元軒衝殺過去,而周暢源這邊被他控制趕鴨子上架的御林軍則是迅速撤回假樑元軒身邊去,試圖將此人保護起來。
戰局迅速扭轉,雙方人馬打得不可開交,如火如荼。
好在是御林軍人數衆多,上百人往假樑元軒面前一擋,他反應也不算慢,當即就戒備着往臺階上週暢源那邊跑去。
樑晉這邊的雖然都是好手,可那一堵人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衝開的。
恰在此時,身後那道宮門兩邊的圍牆上也相繼冒出來幾十顆人頭。
那是一批弓箭手,幾十個人迅速的拉弓搭箭。
箭雨齊飛,從高處一片籠罩下去。
假樑元軒本來已經跑出了人羣,卻也正好藉着那一片空曠,羽箭從他頭頂呼嘯而過,參差不齊的往他前面的臺階上釘了一片。
箭頭貼着頭皮飛過去的體驗可並不好。
假樑元旭頭皮發麻,臉色慘白,甚至還隱隱的有點雙腿打顫。
腳步下意識的釘在原地。
而也就只是這一瞬間的猶豫,身後又一片箭雨奇襲,又往他前面再紮了一地。
周暢源那還在不解樑晉手底下怎麼會能召集到這麼多的好手,冷不防連弓箭手都出動了……
他目光敏銳的從人羣裡搜尋一圈。
看到正在冷着臉奮力廝殺的曲林覺得有點眼熟,還沒等他想起來這人的來歷,就見遠處的大門後面一條挺拔頎長的身影大步走了出來。
“蕭樾?”周暢源眼皮直跳,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而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前一刻的疑惑就全部解開了。
就說各處宮門他都下了死命令,今天待百官進宮之後,到登基大典結束,就不準再給任何人開宮門了,樑晉的人就算想要從裡應外合,可是憑那麼幾個人,也不該是有本事能衝進來的。
而現在——
蕭樾出現了,這就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藉着樑元軒的名聲,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住朝臣和百姓,但也畢竟這幾年南樑國勢日弱,被大胤死死的壓制住了,現在邊境上起了衝突,還是他們南樑自不量力先發難的,其實舉國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的。
蕭樾的面孔對南樑皇都裡的衆人來說並不陌生,他這位大胤的親王出面,只要是他開口,那就無論說是來參加南樑新帝的登基慶典的還是說來商議邊境那場戰事的處置結果的……
城門的守衛即使不會立刻迎他進來,也必然不能將他關在外面這般的怠慢的。
而一旦他叫開了宮門,那麼——
樑晉的人也就有機可乘了。
而且——
以周暢源對樑晉的瞭解,樑晉手上的確拿不出這麼多的好手來,但是蕭樾出手助他,那就大不一樣了。
周暢源也不是沒有防範蕭樾的,而實在是蕭樾之前給出的五日之期干擾了他的判斷,今天才是約定好的第五日,按理說蕭樾現在是該現身在鄆城,和南樑的邊軍進行交涉的……
這時候周暢源也算恍然大悟了,對方之所以給的期限是五日,就是個拖字訣,因爲期限卡在今日,就算今天在鄆城那裡沒有發現蕭樾現身,並且任劍銘也起疑了,可是再要把消息傳回京城也得兩三日的時間。
那時候,可是黃花菜都涼了!
蕭樾就是混淆視聽,在給他使障眼法的。
那邊假的樑元軒被弓箭手阻擋了一時,隨後樑晉方面的人已經趁機追趕包抄了過去,又將他給團團的圍住了。
周暢源見狀,也是相當果決,二話不說,直接轉身進了太極殿,疾步往內殿走去。
這裡是文武百官日常上朝的地方,不管是宮殿還是殿前廣場都佔地甚廣,周暢源出現之後就一直站在殿前的臺階上,那麼遠的距離,就是弓箭手的射程增加一倍也完全沾不到他的一片袖口,足見他是一早就在做了以防萬一的準備了。
他對蕭樾忌憚,所以,看見蕭樾出現,甚至都沒有想着再拼一拼運氣,當機立斷的反應居然是轉身就走,這就可見這個人是多惜命也並且多識時務了。
樑晉看在眼裡,眼中就閃過一絲懊惱的情緒,連忙轉頭去問身邊護着他的楊楓:“娘娘那裡你確定提前就把宮裡所有的人手都通知到了叫他們過去附近守着了嗎?”
大家都是聰明人,誰也不會拿誰當傻子糊弄,周暢源爲了引他現身,當然得把宜華放在他能看的見的地方。
可是現在——
周暢源既然要遁走了,卻一定不會撇下宜華他自己走。
樑晉對這一點,也是防範極嚴的,他在宮裡的勢力不算雄厚,加起來也就有七八個心腹探子蟄伏可供支配,所以昨夜就提前讓楊楓吩咐下去了,讓這些人全都聚集到關雎宮附近去把宜華盯牢了,以防周暢源會暗中把人擄走。
“屬下是照您的命令吩咐下去的。”楊楓道,這時候也不敢掉以輕心,所以不等樑晉再下命令,他就自行說道:“屬下這就再帶一部分人過去。”
言罷,立刻招呼了一隊人手帶着出了那道門,直奔了關雎宮的方向。
樑晉雖然也很擔心宜華那裡會出狀況,可是眼前這個局面,他就是個活招牌,必須站在這裡,要不然這裡的局後面就會被解讀成是蕭樾這個敵國的皇族帶人在此屠戮他們本國的官員和皇家御林軍。
蕭樾出現之後,就站在入口的地方沒再動了,就彷彿他只是個局外人,剛好遇上了這一場熱鬧,所以隨便看看。
御林軍的戰力絕對沒辦法和蕭樾還有樑晉手底下專門訓練培養出來的那些侍衛抗衡,所以雖然他們在人數上佔了絕對的優勢,但是漸漸地也就落了下風,前後只一刻鐘左右就被去了有將近一半。
剩下的人也心生怯意,逐漸的就默契的全部退到了假樑元軒周圍,將他護住了,只是鬥志越來越不堪。
最後,廝殺中的雙方又彷彿是達成了默契,就那麼住了手。
假樑元軒自然也早就發現周暢源給溜了。
可他就是周暢源手下的一條狗,無論對方讓他做什麼他都得做,完全沒的選,這時候也不敢心生怨言,只不過就是因爲身處險境,心裡十分的恐懼不安,出了滿頭大汗。
“樑晉,你竟敢勾結外人回宮造反?”假樑元軒壯着膽氣出聲怒斥,“我現在總算想明白了,什麼半路遇刺,這根本就是你跟大胤人串聯起來做的一個局,演的一場戲是吧?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是甘心做他們的傀儡,你是要將這整個南樑的天下都拱手讓給外人了嗎?”
樑晉款步踱上前去,卻是無所謂的勾脣冷笑:“你自稱是前太子樑元軒,這也僅僅是你自稱而已,剛纔跟你在一起的那位阮先生就是前陣子在大胤朝中興風作浪的周姓逆賊,他先謀算大胤的皇族不成,又逃竄來我南樑,弄了你這麼個假貨過來謀奪我朝天下。你們設計構陷逼死了本宮的祖母王氏皇后,又半路刺殺本宮,甚至爲了阻止大胤晟王出使我朝而勾結任劍銘對大胤發兵,造成了兩國邊境勢如水火的局面,做了這麼多,爲的不就是怕你們的假身份曝光露餡嗎?現在還裝什麼裝?你那個主子已經自己逃命去了,你現在還在這裡死撐又有何意義?”
王皇后是死有餘辜,一點也不值得可惜。
可她犯的事太大了,認真追究就得連累南陽侯府,樑晉懶得跟個死人計較,南陽侯這次幫了他的忙,他是不介意做出適當的讓步的。
這樣的謊話,他反正是信手拈來,說的輕車熟路。
倒是南陽侯,嚴肅的緊繃着一張臉,心中尷尬又汗顏,沉默着一語不發。
在場的那三十多個官員此時也被斬殺大半,剩下了不到十個的樣子,大家剛剛經歷生死,也全都嚇破了膽,同時更是對周暢源主僕恨之入骨。
這時候聽樑晉的話,自然就巴不得這都是真的。
幾個人互相攙扶着也湊上來確認:“太孫殿下所言都屬實嗎?這個人他……真的不是我朝皇嗣?可是他現身那天已經當衆驗明正身……”
“那位周姓逆賊早十多年前開始就蟄伏在了前太子身邊,他本就是居心叵測之人,會窺測到太子身上的印記特徵,進而造假僞裝,都不在話下。”樑晉道。
那些御林軍都被周暢源下了毒,現在只能賭一把,萬一護住了這位太子殿下,沒準還能拿到解藥,保住一條命,所以這時候也還是護着那替身的。
樑晉卻與他們耽誤不起,隨後就目色一寒,再度看向被衆人護在後面的假樑元軒道:“你那個主子曾經扮做教書先生刻意接近過本宮,那個人心術不正,又極陰狠,如果本宮所料不錯的話,他不僅暗中給這些人下了毒,現在你身上也應該是中毒了的吧?”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尤其是那些還抱希望於這個人的御林軍侍衛,幾乎是惶恐的,紛紛轉頭,以探究的眼神朝假樑元軒看過去。
假樑元軒卻還相對的鎮定,只不過麼——
事關性命的事,驟然被樑晉當衆提起,他目光也是下意識的心虛的閃躲了一下。
他是被下了毒,而且還是和樑晉預料中的一樣,周暢源是長期讓他服毒的,然後定期給他能緩解他毒性發作的所謂解藥,這種毒,沒辦法清除,只能壓制。
周暢源就是通過這種方法來控制他,久而久之,他只能聽之任之,對周暢源的所有安排和命令都言聽計從。
哪怕是現在——
危急關頭,周暢源一聲不響的丟下他跑了,他也不敢有絲毫怨言。
反而是隻能抱着最後的一點幻想和希望,期盼着周暢源能脫身成功,因爲如果周暢源脫身了,如果他還想要他這個棋子和傀儡,沒準還會轉頭設法營救他,可如果周暢源也栽進去了,那麼他也就拿不到下一次的解藥了,換言之——
便是死路一條。
爲了給周暢源爭取時間,這人隨後就強行冷靜了下來,梗着脖子不認:“豎子小兒,胡言亂語。要謀朝篡位就謀朝篡位,你哪兒來的這麼些藉口?不過本宮也不妨告訴你,今日就算本宮不甚落入你手,你也別想着得什麼好。”
說話間,他也是豁出去了,目光掃過在場剩下的零星幾個官員,臉上掛上了惡意的笑:“你就不好奇,剩下的那些官員都去了哪裡,還有他們會遭遇怎樣的後果麼?”
周暢源一開始把人調開了大部分,是因爲他還存着指望,並沒有想要把整個南樑都滅了。在這裡,聽了樑晉的“胡言亂語”和知道了他們下作手段的這些人,肯定是要滅口的,他卻不能把滿朝文武一次性全殺了吧?
可是現在,如果他謀事失敗——
那麼以那個人的心性,他肯定是多拉一個陪葬就多拉一個的。
樑晉一開始確實沒多想這方面的事,這裡跟他在一起的這些人會被滅口他知道,卻是真的沒想到特意被提前引開的那些人是否也會成爲周暢源拿來墊背和泄恨的目標。
他心頭微微一動,下意識的皺了下眉頭。
假的樑元軒見狀,心裡卻是微微鬆了口氣,緊跟着就略顯得意的冷笑起來:“玉石俱焚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該知道的,今日你既是壞了我的事,你以爲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好好的留給你嗎?識趣的,便放我們走,也或者你自己退出去,不要再與本宮爲難,否則……本宮就拿這座南樑的朝廷給自己陪葬了。你葬送了這南樑的天下,可是要受千夫所指的。”
樑晉對那些官員沒什麼感情,可週暢源這個人喪心病狂成這樣,他心裡卻不免咯噔一下,更是擔心起宜華的處境來了。
而與此同時,周暢源從太極殿後殿的密道里退出去之後,直接就奔的是提前給自己留好的以備不時之需的北邊宮門,他自己是直接準備過去的,因爲提前也交代了季同去接宜華到那邊會和。
這邊他正走的匆忙,卻見季同渾身是血的獨自踉蹌着追了過來:“主子,出事了,長公主被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