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渣爹(一更)
雖然早知道霍夫人已經病入膏肓,遲早有這麼一天,這消息也是來的有點突然。
武曇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緩了片刻才問:“什麼時候的事?”
藍釉道:“昨天夜裡。”
本來霍家人的事,他們犯不着留心,只是因爲武曇最近和霍芸好之間有了來往,所以才額外注意打聽了。
武曇抿抿脣,帶着她們繼續往前走,回了鏡春齋。
雖說是不相干的人,但不得不說,霍夫人的死訊傳來,還是略叫她心裡起了點兒疙瘩的,想想霍夫人重病垂危之時對霍芸好姐弟的放心不下……
武曇沒有這樣送別親人的經驗,作爲旁觀者,想來心裡也有點澀澀的。
青瓷倒了熱茶給她,見她沉默走神,便就試探道:“主子是在想霍家的事?您……要過去弔唁麼?”
武曇捧了茶碗在手。
手心裡逐漸被焐熱,便覺得稍微舒服了些。
聞言,她卻搖了搖頭:“我們家跟霍家之間畢竟表面上是有嫌隙的,去弔唁不合適。”
想了想,又道:“你還是讓杏子去準備一份禮物吧,等入夜我還是過去一趟。”
上回聽霍芸好跟霍夫人說,她之後會帶着霍常傑回老家去居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霍芸好放了那麼多東西在她這,總得有個明確的交代的。
“是!”藍釉應聲下去找杏子。
武曇又問青瓷:“你去前院見到我大哥了麼?”
和鄭家的事,武青林不會主動跟青瓷提起,武曇想着還是不很放心,總覺得是要當面跟武青林問過了心裡纔能有底。
青瓷道:“世子不在。說是年關將至,今天一早和二公子就都出門去了,分頭往侯府在城外的各處農莊查看去了。”
京城裡的大戶人家,要維持一大家子的生計,哪怕是官宦人家,也不可能只靠着家裡一兩個人做官的俸祿,開銷的主要來源,除了買賣商鋪之外,就是名下經營的田莊了。
侯府名下比較大的田莊就有五處,另外還有幾處零散的小田產和莊子。
武曇知道武青林在家呆不了幾天,他還懸心着武勖的事,雖然有蕭樾在籌謀安排,可畢竟是他們自家的事,總不能撒手不管,等着人家給他們掃清了麻煩吃現成的。
每逢年底,家中都是要將所有產業重新打理清算一遍的,另外確切的統計好各處農莊在用的莊頭僕役以及受僱的佃農人數,好酌情準備了過年的賞錢,把下頭的人都打點滿意了,來年纔好安安生生的幫襯着府裡好好幹活。
往年這些人情世故,還能交給孟氏去打點,今年總不能等着林彥瑤一個大着肚子的,和她一個不着調的去處理。
wωω●тt kan●℃o 想來——
武青林是想在離京之前幫着先把府裡打點好的。
“我們家在外的幾個田莊都挺大的,尤其還有兩處地方也比較遠,看來沒個三四日的他們回不來。”武曇大致的估算了一下,喝了茶就又起身往外走,“我得去找二嫂商量一下看看置辦年貨的事了。”
眼看着再有二十天出頭就過年了,即使明知道他們家今年這年是沒好過了,也不能真不把這日子當日子過。
武曇去找了林彥瑤,一起商量過年的事,但兩人都是頭次操持這樣的事,經驗不足,下午就一起去了老夫人那取經。
晚上直接在老夫人那蹭了飯兩人才各自散的,忙碌了這一天的瑣事下來,武曇回到鏡春齋的時候已經有點昏昏欲睡。
不過心裡惦記着霍家的事,就又洗了把臉,讓青瓷備車出了門。
霍家如今的氣象早已大不如年初,霍文山的太傅之名,名存實亡,霍家雖然出了個皇妃,可如今又分不得寵,也只是個空架子,再加上又是臘月裡,家家戶戶都忙着置辦年貨過年,霍家的白事就辦的有些潦草了。
至少——
是沒有孟氏的身後事辦的那般熱鬧。
入夜以後,家裡的客人就散盡了。
霍芸好姐弟帶着家中庶出的幾個一起守靈,也是除了他們姐弟二人是真傷心,其他人多少都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很是敷衍。
武曇過去,仍是走的後門。
後門門房的看門婆子如今是霍芸好的人了,認得她前兩天夜裡纔剛來過,聽她說不想驚動旁人,便將她直接請去了蒼梧齋。
嚴媽媽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趕緊就去靈堂悄悄地給霍芸好送了消息。
霍芸好不動聲色的斜睨一眼跪的歪七扭八的霍常宇和蔫蔫的兩個庶妹,便就站起身來去把跪在身邊的霍常傑給抱起來道:“晚上不用你在這守了,不要累病了,姐姐還要照顧你,先送你回去睡?”
霍常傑原是想陪着姐姐的,但一聽霍芸好說他若病了還得被照顧,就沒吭聲。
霍芸好拿了他的披風給披了,牽着他的手出來,沒帶他回蒼梧齋,而是叫嚴媽媽將霍常傑送去了她的院子休息。
她自己帶了南梔去蒼梧齋見武曇。
嚴媽媽大約是怕武曇一個小姑娘心裡會生恐懼,並沒有將武曇請進正屋去,而是將她安排在霍芸好臨時居住的廂房裡喝茶。
武曇倒是覺得還好。
她有時候膽子是不大,但也分情況,怕惡人怕惡鬼,可是想想霍夫人生前那張虛弱又溫柔的臉,也只剩唏噓了。
霍芸好推門進來,看見她就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你怎麼還過來?本來就已經很麻煩你了,這大晚上的,還要讓你往我這跑。”
武曇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禮物,道:“我也不方便去夫人靈前燒炷香,相識一場,多少算一點心意。”
“謝謝!”霍芸好沒再客氣,示意南梔將禮物給收了。
南梔將錦盒抱了出去。
霍芸好就走到桌旁拿茶壺給武曇續了杯茶,一面強打精神道:“我本來是想過了這一兩日等閒暇了讓南梔過去找你的,卻又麻煩你親自過來一趟了,是爲了我存放在你那的那些東西吧?”
武曇點頭:“上回聽你說要回老家去,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放我那的那些東西畢竟價值不菲,我總得問清楚了。”
霍芸好道:“我是要回老家的,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那些東西先麻煩你幫我放一放,等過陣子風頭過去了……我叫人過去……”
話到一半,就聽院子裡南梔驚慌失措的叫嚷道:“老爺?這麼晚了,您這是做什麼?”
院子裡一大片倉促的腳步聲。
武曇和霍芸好俱是眸光一凝。
院子裡霍文山聲音沙啞的怒喝:“那個混賬逆女呢?”
“小姐……小姐……”南梔遲疑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霍芸好已經站起身來,歉疚的衝武曇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你別出去。”
說完就飛快的推開門走了出去,反手又合上了房門。
武曇起身,款步挪到門邊,在窗紙在戳了個窟窿往外看。
霍文山帶了十來個護院家丁過來,此刻人手堵在院子裡,他一張老臉氣得幾乎扭曲變形,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虎視眈眈的盯着霍芸好。
青瓷看這個架勢,不免有些憂慮,便側目問武曇:“真的不幫忙嗎?”
“我們和霍家的關係,出面了反而更麻煩。”武曇道,只仍是從那個小孔裡看着外面的情況。
霍文山一看見霍芸好就指着她大罵:“你那做的都是什麼混賬事?要不是外管事的出去採買發現的,我都不知道……誰叫你把在京的鋪子全關了?你母親才過世,你不好好的盡孝,看管好家裡,把家裡的鋪面都關了是要做什麼?”
霍芸好容色平靜的看着他,一直等他叫罵完了,方纔語氣不鹹不淡的說道:“母親在世時,家裡的鋪子產業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如今母親不幸離世……我暫時也無心經營,再加上眼下年關將至,我母親屍骨未寒,我見不得那些鋪子裡迎來送往的,掌櫃夥計個個笑臉迎人……索性就關上一段時日,全家上下都對母親儘儘心吧。”
每年年末的這最後兩個月,都是各店鋪生意最紅火的時候。
尤其霍夫人名下的店鋪又多,全部加起來的利潤便十分可觀了。
霍文山偶然聽了消息,登門來興師問罪,不想卻被女兒的一番大道理堵了個面紅耳赤。
霍芸好的話說的是在理的,他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
就算他心裡再不把髮妻的死當回事,可身爲讀書人,至少還沒無恥到連臉皮和麪子上的體面也不要了。
父女兩個,四目相對。
霍文山滿眼噴薄着怒氣。
霍芸好卻是神情冷淡,不卑不亢。
互相對峙了片刻,霍文山就敗下陣來,咬牙勉強忍住了脾氣道:“就算你要對你母親盡心,好歹也該提前知會我一聲,這是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嗎?”
霍芸好仍是不溫不火的隨口頂了一句:“母親去世,女兒太過悲痛了,一時就沒想到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說着,視線便越過他身後,看了眼方纔跟着衝進院子裡來的家丁護院,反問道:“大晚上的,父親帶這麼多人來後院,又是要做什麼?”
“哦。”霍文山飛快的定了定神,負手而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慢慢地道:“年關將至,雖說你母親不幸,但咱們這一家子的日子也還得繼續過下去,這些天你要替你母親守靈盡孝,我叫人先整理打掃一下家裡,總是要準備過年的。”
霍芸好脣角牽起冷蔑的一抹笑:“父親,母親的院子我想保持原樣,就這麼放着吧,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想保留下來,做個念想。”
霍文山皺眉。
霍芸好等了片刻,見他不語,就直接趕人了:“這院子不需要整理打點,父親打發他們走吧。”
霍文山覺得,今夜的女兒與往常很有幾分不同了。
他突然之間就覺得有些棘手,目光也陰沉了幾分,死盯霍芸好施壓。
霍芸好卻好像根本就沒看見一樣,不避不讓的直接迎着他帶了警告和威脅意味的眼神與他對視。
霍文山威逼無果,便是一咬牙,索性實話實說:“過幾日你不是要扶靈送你母親回渝州?”
“是!”霍芸好點頭,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霍文山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深吸一口氣便就義正辭嚴道:“你不在京,家中產業也不方便照管,家裡的房契地契都收在你母親的屋子裡,先拿給我,我好找人照管着。”
霍芸好一直都知道自己這個父親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如今看他這麼一副恬不知恥的模樣——
雖然覺得不應該,可還是一個沒忍住,直接就失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實在是太過突兀了。
霍文山和他帶過來的人都被她笑懵了,見鬼一樣的看着她。
霍芸好自己笑過之後,就又斂了笑容,面容整個冷肅下來,冷冷的道:“父親你大晚上帶着這麼多人將我堵在這裡,就是爲了搶奪母親留下的產業的嗎?”
這麼直白的質問,如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得霍文山臉上火辣辣的。
他惱羞成怒的竄上前來兩步,呵斥道:“什麼叫你母親留下的產業?而且你這又是什麼態度?家裡的產業,交予你母親打理,如今她不在了,自是要挪出來重新歸置了……”
霍芸好如今已經實在懶得看他這副虛僞的嘴臉了,沒等他說完,就已經一聲不響的轉身進了正屋去了。
霍文山被她晾在當場,不由的怔住,還沒想明白他這女兒怎麼就敢當衆給他甩臉子,霍芸好已經去而復返,手裡捧了一大迭賬本,以及上面的一個小盒子,一股腦塞進他懷裡:“府裡公中名下的產業,以及我母親嫁過來這二十幾年過手的所有賬目,父親拿去吧,願意交給誰管就交給誰管。”
賬本是有一摞的,但最上面那麼個小盒子裡,能裝了什麼?
田氏手中在京的鋪面就有大小二三十間,老家渝州還有後來他岳父離世之後留下的,只這些鋪面的房契地契就不止這麼一盒子的,何況家裡還有田產銀票什麼的……
霍文山突然就有點明白霍芸好的意思了,感覺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樣,將手裡的東西往地上狠狠一砸,指着霍芸好再次破口大罵:“你母親留下的東西呢?你這個逆女,你是想敗了這個家……”
“我母親留下的嫁妝,是留給我和弟弟的!”霍芸好已經沒耐性跟他裝什麼父慈女孝了,直接冷聲打斷他,“當年我母親嫁過來,嫁妝單子官府都有備案,外公去世之後,又給了她多少,也都是有名目可尋的,那些東西,跟霍府,跟父親您都沒有關係。我知道父親的意思,如今我也不怕實話告訴您……東西您和這霍家的其他人,一分一毫也得不到。您帶這麼些人過來做什麼?準備明搶嗎?那您儘管搜搜看,能搜出多少,都儘管拿去就是!”
霍文山腦中儘量消化着她這些話,隨後就不由的一個激靈,眼神裡都透着不確定的恐慌:“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說話間,也已經等不得了。
當即一把推開霍芸好,衝進了屋子裡。
田氏將房契地契和銀票那些都放在哪裡,他心裡有數,可那屋子裡,就是日用的一些東西——
裡面價值不菲的也都已經被收走了,擺放的,要麼就是傢俱那些輕易不好挪動的,要麼就是一些尋常擺件,不值錢的。
他有兩日沒來田氏這,這屋子裡就整個大變樣了,田氏存放在內室暗格裡的契紙那些,更是全都不翼而飛。
暗格直接就沒鎖……
霍文山一顆心瞬間涼了一半,片刻之後又跌跌撞撞的衝出來。
霍芸好站在院子裡,明明身影單薄,臉上的表情卻透着強大與堅定。
霍文山看着這樣的女兒,嘴脣蠕動了一下,瞪了半晌也沒能發出聲音,再緩過勁來,就又一扭頭帶人衝進了右偏院:“來人,給我把門撞開!”
後面跟着衝進來四五個人高馬大的家丁。
霍芸好直接就沒攔。
一羣人重新側院,遵照霍文山的指示,逐一將那幾間庫房的門全都踹開了。
裡面也是風捲殘雲,除了一些大件不好挪動的傢俱,再就只剩下空架子和一些丟在角落裡的不值錢的破玩意兒了。
整個庫房,像是被人打劫一空一樣。
家丁護院們面面相覷,全都懵了。
霍文山在門口站了半天,終於一隻野獸一樣的徹底爆發了,他轉頭又衝出來。
南梔覺得他是這是惱羞成怒要跟自家小姐動手了,連忙衝上來,擋在了霍芸好面前。
霍芸好卻也沒躲,脣角帶了絲凜冽的笑容,也透出幾分惡意的衝霍文山挑了挑眉,倉促的揚聲警告:“父親您敢動我一指頭,您就更是什麼也得不到了!”
霍文山的手已經揚起到半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眼神震懾到了,居然手就那麼生生的停在了那裡,就只是眼珠凸起的還是死死盯着她。
霍芸好與他對視,不避不讓。
半晌,霍文山還是一甩袖,垂下了手臂,仍是凶神惡煞的盯着她,咬牙切齒的質問:“東西呢?都被你藏起來了?你都弄哪兒去了?”
同時心裡卻是驚疑不定——
田氏的庫房裡究竟收了多少東西,他雖然不知道,可大致也是有數的。
滿滿幾個屋子的東西,全部不翼而飛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挖地三尺!怎麼想都覺得霍芸好沒那個本事把東西全部偷運出了府去,可若說是在這院子裡動土——
那就更不可能了。
東西呢?
霍文山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
霍芸好冷蔑的往旁邊別開了視線:“我母親的東西,弄哪兒去了都與父親您沒關係。”
“你……”霍文山手指發抖的指着她,又是盯了半晌,便就咬牙切齒道:“你不說?那就……把這院子給我封起來,綁起來,全都綁起來,挨個拷問。”
外面的正院裡又衝進來幾個護衛。
南梔倒是想護主的,可奈何實力不允許,直接就被人一把拽開了。
有人上前要來拿霍芸好,霍芸好當機立斷的後退半步,同時從袖子裡摸出一把短匕首往頸邊一橫:“父親您最好適可而止,否則咱們就魚死網破!我是您的親生女兒,我不知道那些東西在我手裡和在您手裡有什麼不同,可是您要再逼我的話,我今天若是死在這了……不僅那些東西再也不會見天日,而且您真當我全無準備嗎?我怕明日就會有衙役上門拿人,將您和霍芸嫿所做的醜事全抖出來!”
猜,好妹子的渣爹和曇子的渣二叔,哪個先領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