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打壓

當夜,方霏直到丑時纔回了屋。

老祖宗將家事一一交代了方霏,事無鉅細,管事的婆子也被叫了去,見過了這位新當家的夫人。

此番老祖宗病倒是真,卻還不至於嚴重到臥牀不起的地步,方霏心中明白,老祖宗這是藉着病由出題來了。

未出閣時,由於繼母不識字,家裡家外都是方霏在打理,但那畢竟只是幾口人的小家,趙家上上下下則少不下幾百人。

趙大太爺曾是朝廷命官,今年又恰逢七十,喪禮自然要辦得隆重不失體面,讓剛入門的方霏着手籌辦,確實有些難度。

但方霏今非昔比,是活過一世的人,閱歷和眼界都不輸趙家大老爺,家中管事的婆子又都是老祖宗的親手培養的人,此番籌辦趙太爺的喪事,應當不會太難纔是。

寅時過半,方霏便起了身,換上小丫鬟們連夜趕製出來的喪服,挽着高高的鬢,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來,儼然是標準的婦人打扮。

老太爺剛過世,作爲老太爺的遺孀,自然不能太刻意打扮,方霏只用眉筆簡單的描了眉梢。

她雙眉細長,看起來太過溫婉,描完後眉梢朝上揚起,整個人顯得精明幹練,最後纔在鬢側簪了朵白花。

用過早飯後,方霏便領着周媽媽去了老祖宗那邊。

昨夜裡便商定好了,一大早吳媽媽就安排了人傳話家中老小,卯時正到老祖宗房中去,協商太爺的喪事。

方霏過來時,大老爺趙貴祥已經侯在門口,見了方霏過來,竟恭敬地問了聲‘嫡母’早。

剛過世的老太爺原配膝下無子,大老爺趙貴祥與二老爺趙貴才均是妾室所生,生母直到臨死也沒能扶正,之所以大老爺五十餘歲的人了,卻要喊十七歲的方霏爲‘嫡母’。

趙貴祥是長房長子,一直跟在老太爺和老祖宗身邊,爲人敦厚,極重孝道,是個認死理的,只要名正言順,別說讓他稱呼方霏‘嫡母’,稱呼‘祖母’他也認爲這是理所當然的。

方霏被這聲‘嫡母’叫得當場怔住,好一會才醒過神來,衝着大老爺點點頭,領着周媽媽進了屋中。

金靈從內室出來,見了二人便招呼道:“太夫人來得好早,老祖宗剛起身收拾妥當,正準備用早飯呢,太夫人吃過了麼?沒吃我讓吳媽媽多備雙筷子來。”

“我們夫人早吃過了,姑娘你忙自己的去吧。”周媽媽謝過金靈,與方霏進了內室。

陪着老祖宗用完了早膳,金靈才進來稟報說人都到齊了,老祖宗點點頭,往榻上一靠,打發金靈出去將人都喊進屋來說話。

上一世,方霏在趙家飄蕩着過了幾十年,對趙家人再熟悉不過。

領頭進來的是大房大老爺趙貴祥,與二房二老爺趙貴才兄弟二人,兩人的妻妾緊隨其後,子女跟在最後頭。

方霏大致掃了一眼,便知除了逃婚不知所蹤的長房長孫趙榮昭而外,趙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到齊了的。

大房的人在趙貴祥的帶領下,先給老祖宗請了安,隨後又給方霏請安,二房的二老爺趙貴才卻不依了。

趙家太爺先前是在京裡任職的,自然是將長子帶在身邊,二房留守祖籍,老太爺辭官回鄉以前,二老爺趙貴才便是這一家之主。

老太爺辭官回了祖籍後,二房處處被壓制着,本就是滿心抱怨,礙於老祖宗當家,二房也不敢造次,只盼着老祖宗早些歸天,好將當家的權利交出去。

大房中人軟弱當不了家,二房的人個個可都是厲害角色,好不容易等到老太爺一死,老祖宗也病倒了,二房正盼着老祖宗將當家的權利交過去,沒成想卻突然冒出個‘嫡母’來,二房的人自然是不肯依的。

二老爺給老祖宗請了安後,將袖子一甩,道:“大哥,你們大房的人沒出息,任個黃毛丫頭騎在頭上,你們大房不怕人笑話,我們二房還是要臉的,這個‘嫡母’要認你們認,我們二房不承認。”

老祖宗側着身子靠在榻上,單手支在腦側,合上眼瞼閉目養神,似根本沒聽見二老爺的話一般。

立在一側的方霏卻明白,老祖宗這是想讓自己來處理,若連二房都壓制不了,這個家,她又從何當起?

趙貴祥正要出口訓斥二房,方霏卻先站了起來,詰問道:“二老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等趙貴纔回答,又道:“我進了趙家門,拜了趙家的祖宗,趙家族譜上是有我名字的,由不得你不認。老太爺屍骨未寒,你就來否定我,接下來是不是想連老祖宗也不認,忤逆犯上不成?”

百善孝當先,忤逆可是大罪,。

二老爺才華人品皆不出衆,縣令的職位是當年趙太爺還在京裡任職時,憑關係當上的,若趙家傳出他‘忤逆犯上’,這烏紗帽鐵定是保不了了。

聽了這話,二老爺心中登時一驚,原本以爲方霏不過是個頭髮長見識短的黃毛丫頭,卻沒料到這毛丫頭針針見血,三言兩語將他的話駁回來不說,還順帶扣上個‘忤逆犯上’的罪責。

方霏的名字,是趙太爺昨日親筆寫上家譜的。

趙太爺曾在欽天監就職,數年前推算出趙家即將迎來一場大禍後,毅然辭官歸鄉,暫時避過了一劫。

太爺後來曾仔細推算過方霏的生辰八字,認爲她便是能讓趙家徹底躲過這一劫的人,昨日祭拜了祖宗後,他便命人取來族譜將方霏的名字添了上去。

不管二老爺認不認,方霏都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嫡母’了。

二老爺心中再不甘願,卻也不敢冒着背上忤逆的罪名,不承認方霏‘嫡母’的身份,只得將矛頭調轉,憤憤道:“老祖宗,你壓了我們這麼些年還不夠麼,臨了了還弄出個‘嫡母’來壓制我們,我到底還是不是你的親孫子,您要還當我是您親孫子,求您老就將我二房分出去了罷。”

若不分家出去,往後照樣得受大房壓制,既然當不了家,那便分家好了,二老爺一直是這般想的。

老祖宗當家時還有個盼頭,畢竟九十的人了,還能再活得了幾年?而今換做了方霏,這盼頭算是徹底斷了,只怕等到他墳頭上的茅草都幾丈高了,方霏還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