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出閣

上門要人添妝?虧她能開得了口!方霏是長輩,願不願給三姑娘添妝,那是她高不高興的事,哪有硬讓人添妝的道理!

周媽媽鄙夷地望着二姨娘,對她這種行爲唾棄不已。

二姨娘爲了女兒也算是徹底豁出去了,連宋大奶奶那裡她都低聲下氣的去求過了,再來方霏這裡求求又何妨,雖說她能不能爲自己的女兒添妝還是個未知數,但若是拉不下臉,不來,那就一定沒有!

方霏提筆的手停在虛空中,似是在認真考慮,半響後,認真地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身旁的周媽媽一愣,垂眸詫異地望着她,卻又聽見她繼續說道:“妝面首飾想必三姑娘也不缺,這樣吧,我就送幾個丫鬟給她好了。”說完,不等二姨娘有機會拒絕便擡筆指了指門口站着的那名丫鬟,“她叫什麼名兒?周媽,就她好了,你再去挑一個,湊成一對兒,給三姑娘做陪嫁,明日周家上門擡嫁妝的時候,你親自送過去。”

要面子是麼?趙家當家的太夫人親自送的丫鬟,還讓管事婆子親自送上門,充分給足了一個庶面子。

方霏點的那丫鬟,不就是上次她們撤換綠玉軒的丫鬟時,二姨娘偷偷塞進來的麼!

二姨娘氣得肺都快要炸了,卻又挑不出錯兒來。

家裡頭的長輩給晚輩送丫鬟,這是表示看重,比送金送銀還有面子,這麼一來,二姨娘是連添妝也不好意思再同方霏要了,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娘。少柏他是不會在意那些的,有他護着我,我也不怕別人笑話,再說了,少柏是獨子,上午爹孃,下午弟妹。沒人會笑話我的。真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裡,過來看望母親的三姑娘反過來安慰二姨娘。

三姑娘年歲不小,按理早該嫁人了。卻因着這些年一直拖着周家,想賴掉這門婚事,愣生生的熬成了老姑娘,與她同齡長大的丫鬟配了家中的小斯後。娃都生養好幾個了,她不盼着嫁人。那是假的,現在成了即將出嫁的新嫁娘,正沉侵在喜悅中,整個人容光煥發。大抵是應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

說起周家,二姨娘才長長舒了口氣。

當初她也是派人去摸了一下週家家底的,那周少柏自詡風流才子。揮金如土,據說早就將雙親留下的家業敗了個精光。但此番他能拿出這麼多聘禮來,足見周家並不如她所打聽到的那般,是個空殼子。

兒周少柏又如三姑娘方纔所言,有錢有房,父母雙亡,過去就是少奶奶,還不用伺候公婆,左右又沒兄弟,不用擔心妯娌關係,更不用擔心將來會有兄弟來分家產的問題,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呀,明天都要出嫁了,還不快回你屋裡去收拾收拾。”二姨娘長長舒了口氣,笑着擡手,將女兒額角散落的一縷碎髮捋到她耳後。

“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現在啊就是想來找你們說說話。”四姑娘嬌羞地地回道,又問二姨娘:“姨娘,四妹妹怎麼也不回家?難道她不知道我明天出閣嗎?”

她口中的‘四妹妹’也就是四姑娘趙莉容,人家才捨不得回來呢,“興許是有要緊的事吧。”二姨娘搖搖頭,顧左右而言他。不想和三姑娘談論此事。

這幾天外頭的都傳瘋了,說趙家大房的四姑娘跑到縣衙後堂去,向住在縣衙後堂的陳世子自薦枕蓆,據說兩人連肌膚之親都有了……但男主角是國公府的世子爺,女主角只是個卑微的庶女,黃鸝飛上枝頭變鳳凰這種事是不存在的,但收房想必還是可以的。

不止二姨娘,知道此事的人都在暗自腹誹,都說寧做窮人妻,不爲富人妾,況且還是上趕着送上門去的,男人能珍惜?那可就真是活見鬼了。

可家裡頭這幾日正忙着送三姑娘出閣,這一小股風沒能吹到主事兒的兩位女老夫人耳邊,家裡頭的人也就左耳進,右耳出,權且當成笑話來看待,且等三姑娘的事一了,估計也就該有好戲可看了。

翌日清早,二姨娘那邊起了個大早,早早的就帶着自己院子裡的人,去了三姑娘的院子裡忙活開了。

宋大奶奶也起了個大早,雖然錢氏與她不睦已經多年,但該做面子的地方還是要做足,且在嫁妝一事上,她已經將自己這些年來受的閒氣撒了出去,也就沒再爲難二姨娘。

明明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出嫁,卻要喊別的女人母親,辭親也是去別的女人那裡磕頭,不去丟的又是自己女兒的臉,這就跟在二姨娘心上插了把刀子似的,想到此處,宋大奶奶覺得早些年受點閒氣算什麼,誰笑到最後,才能笑得最好,不是麼。

三姑娘雖說有些刁鑽狹隘了些,但大道理還是懂的,穿戴完畢後,首先就給自己的生母錢氏磕了頭。

錢氏拿帕子捂着臉,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弄得花了妝,又讓梳妝娘子重新上了一遍妝,等到周家的花轎上門了,喜娘才攙着她到桐華院,辭別了宋大奶奶,由喜娘牽着到了二門上,交給了候在二門外的周少柏。

兩人一道到了正廳中,又給大老爺磕完頭,辭別了家中兄弟姊妹,才從角門出去,上了周家的花轎。

辦這一樁喜事,也就是三姑娘的院子佈置的有點辦喜事的樣子,宋大奶奶那裡,早上纔在對門上各貼了一個喜字,前院就更不必說了,連半點沾喜氣的東西也見不到。

回想起趙婉容出嫁時,家中處處掛紅,辭親儀式更是隆重,從老祖宗那裡開頭,依次到老太爺、大老爺、大奶奶,挨個兒的辭別。末了,全家上下齊聚前院,一對新人行了跪拜大禮後。才由趙榮昭揹着親姐,親自將她背上了花轎。

那副情形,羨煞了在場的每一個姑娘的眼,她曾天真的以爲,自己也會像大姐一樣,風風光光的出嫁,卻忘記了人家是嫡長女。就算她給一個乞丐。趙家也會按照嫡長女出閣的禮儀制度送她出閣。

她們只是庶女,就算是嫁到門當戶對的高門裡,除非是宋大奶奶見她們記在自己的名下。否則,家裡也是隻能按照庶女出閣的禮儀制度來送她們出閣的。

周家在聘禮上下足了功夫,卻被擺了一道,撈不到多少好處。對迎親一事也就不怎麼上心了,連花轎也是租來的。四人的小轎子,倒是走得輕快。

周少柏騎在高頭大馬上,一上路便迫不及待地看趙家的嫁妝禮單,看完後死沉着臉。連個新郎官的樣子也不肯裝上一裝了,但花轎已經出了門,總不能送回去。粗略的一算,勉強還是算小有盈餘。反正趙家跑不了,攤上這麼一個岳父,往後少不了好處,也就不再計較眼前的利益。

方霏一整個上午都在宜寧堂,陪着老祖宗說話。

宋大奶奶忙完手上的事兒,也帶着人到了宜寧堂。

雖是到了九月末,天氣依舊還熱着,那對相差七十來歲的婆媳正盤坐在鋪了竹蓆的羅漢榻兩端,中間隔開二人的一張小方桌上放着棋盤,兩人似是在對弈。

宋大奶奶不禁有些納悶兒了,這家裡的主子,論年紀來說,就數自己與老祖宗最相近,雖然也隔着四十來歲,但和其他人相比,已經算是很近的了,可老祖宗偏偏就不喜歡自己,說上幾句話就不耐煩了,偏生跟方霏就能一聊一上午,這到底是年齡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給老祖宗請安,給太夫人請安。”宋大奶奶上前恭敬地向二人請安,攏着手低着頭,立在榻前。

老祖宗睃了她一眼,點點頭,偏轉身子吩咐候在一旁的吳媽媽:“讓人去給老大媳婦拿張凳子過來。”

“謝老祖宗體諒。”宋大奶奶禮貌地言謝,從善如流地坐在金靈端來的高凳子上。

那凳子高度恰好與羅漢榻一致,坐着說話,倒也方便。

“你兒媳婦呢,怎麼不見人?”老祖宗又睃了宋大奶奶一眼,卻是在問方桌對面的方霏。

方霏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手上捏着一粒白子,正在尋找合適的落棋處,不緊不慢地道:“前兒就差人回來說過了,連牀也下不得,不是小病,恐還得養些時日。”

二夫人的身子健壯如牛,一年到頭也喝不上幾次藥,這猛然說得了大病,宋大奶奶是打死也不相信的,當即便插道:“二弟妹病了有些日子了,總也不見好,也從不說得了什麼病,要不我明兒找個大夫,親自去縣衙走上一趟,給二弟妹好好瞧瞧,到底是有病還是沒病,也好讓老祖宗安心。”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祖宗盯着棋局,眼看着就要輸了,不禁有些慍怒地說道,“你也是年過半百的人,怎麼說話還這麼不知分寸?你若是得了破傷風,早上喝了藥下午就能好的?”

二夫人才抱病幾天?宋大奶奶就在背後說人裝病,可她大致是忘記了,眼前的老祖宗可是‘病’了好幾個月也沒好的人!退一步講,老祖宗說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還真是半點錯也沒有的,不管是大病小病,你剛喝完藥,別人就問你‘你的病好了沒有?’這簡直就是白癡的問法,別人能不生氣麼!

話個說法來問,你如果問的是‘你的病好些了沒有?’別人還能給你甩臉子,那他就是真的有病了,腦袋有病,還沒得治!宋大奶奶說話不夠圓滑,也難怪老祖宗要訓斥她。

屋中的下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卻又不敢在宋大奶奶面前失態,一個個憋得難受。

宋大奶奶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茬,憋了半響後,才岔開話題,道:“老祖宗,今兒過來是想跟您說一聲,前兩天陸家的閨女過府做客,說是聽聞後洛山上的靈臺寺許願很是靈驗,她一直想去爲陸夫人祈福。但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陸尚書又公務繁忙,一個人又不敢去,便打聽我們幾時去,她想跟着咱們家一道兒去。”

後洛山就是趙家鎮背倚着的那座大山,整座山都是趙家的,山上的靈臺寺也是趙家出資建造的,供奉中趙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是趙家的家廟,不對外人開放,鎮上的人想去燒香祈福,得去對岸方山上的寺廟才行。

以往,老祖宗身子骨還硬朗的時候,每到初一十五,都會去上一次香,祈求佛祖以及趙家祖宗保佑門中子孫能學業有成,早日考取功名,重返朝廷,光宗耀祖。

老祖宗皺起了眉頭,卻是在爲無處落子而焦慮,半響後,才道:“說起來,也好久沒去了,可我這身子骨你也知道,經不起舟車勞頓的折騰了。她要是想去,你就安排個時間,帶上家中的姑娘小子們,一起去吧,我就不湊熱鬧了。”

說完,又望了眼對面的方霏,“阿霏啊,你要是有空,也可以跟着去熱鬧熱鬧。”

沒有老祖宗許可,家廟誰也不能進去,老祖宗同意她們去,而老祖宗自己又不去,這正中宋大奶奶下懷,但又聽她問方霏去不去,不禁又有些擔憂,方霏若去,跟老祖宗去了沒什麼區別。

在宋大奶奶的擔憂中,方霏輕輕地搖了搖頭,雲淡風輕地道:“我就不去了,都是年輕人去,我若是去了,想必他們會不自在。”

宋大奶奶這才面露喜色,趕緊起身言謝,心情愉悅地退了出去。

上一次陸思琪過來時,她是喜歡得不得了,認定了自己的兒媳婦就是她,雖然兒子的腦袋還沒轉過彎來,但只要把親事定下來,將人娶進門來,天長日久的相處,她就不信兒子不會對陸思琪日久生情。

兒子說的那些信誓旦旦的、非柳子瑾不娶的話,她是一個字也不信,當年大老爺還不是拍着胸脯立誓一生一世一雙人,結果怎麼樣呢?大房的姨娘都快湊足兩桌麻將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