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陸。西土嶽國。
是年春,古縣境內大旱,田地龜裂,灑下的種子,都未能發芽,至夏季,又遭大澇,江河氾濫,沖毀田地無數,靠天吃飯的農民們顆粒無收,一時間哀鴻遍野,好不悽慘。
這年的冬天,又是出奇的寒冷,凍餒饑民無數,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年暮春時節,竟是一片風調雨順,老天卻是出奇的照顧。
寒夜終於過去,天際露出了魚肚白,隨着旭日東昇,暖洋洋的日光透過半開着的窗戶,射進屋內,照在牆角的土炕上。
葉逢春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這是一間破舊低矮的茅草屋,屋中除了一張破舊的木桌和一張同樣破舊的椅子之外,沒有其他多餘的陳設。
身上蓋着縫補有無數個補丁的破舊棉被,好在棉被雖然破舊,被面早已洗的發白褪色,卻沒有那種強烈的異味,旁邊被窩裡正蜷縮着一臉酣睡,嘴角不斷向外流着口水的二弟葉逢夏,不停吧唧着嘴,小臉之上露出無比滿足的笑容,睡夢中也不知道正在吃着什麼好東西。
隔壁就是堂屋,葉父正蹲在門口,悶着頭巴咂着乾裂的嘴脣,狠狠地抽着劣質旱菸,菸絲燃燒後的煙霧,聞起來有種辛辣嗆鼻的古怪味道,吸上一口,就會讓人涕淚橫流。
葉母則坐在炕沿上,看着懷中年幼的孩子,不停地輕輕嘆着氣,嘴角因爲上火,早已起了幾個大大的燎泡。
“他娘,實在不行,就把老大賣了吧!聽鎮上的人說,縣城裡有家大戶人家,肯出一擔的上好種糧,買下一個八到十五歲的孩子,老大今年剛好十歲,人很懂事,我去求求他們,或許就能換來今年的種糧,到時候,全家人就有指望了……”葉父低着頭,目光閃爍,不敢看葉母直直的眼神,吧唧着嘴,猛抽了幾口旱菸之後,這才下定決心說道:“……隔壁牛家的小兒子春旺,昨天已經賣了!”
“他爹,你做主就是!可憐老大還這麼小,就離開爹孃,嗚嗚嗚……”葉母話未說完,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不過她極力忍耐着,只發出輕微的啜泣聲,不使哭泣的聲音驚醒懷中還在酣睡的小兒子,雖然她不忍心賣掉乖巧懂事的老大,但今年風調雨順的樣子,若是再沒有種糧,一家人的生活,又沒了着落,恐怕挨不過暮春,全家就要外出逃荒去了。
茅草屋爛泥牆的隔音效果極差,隔壁房間裡的葉逢春,早聽到了父母的對話,頓時感到心底裡拔涼拔涼的,他年紀雖然只有八歲,但心智比同齡孩童早熟,在家雖然幫不上父母乾重體力活兒,但輕來輕去做些家務,哄着年幼的弟弟們,倒是頗有些長兄風範,能省去父母許多煩心事。
可是如今卻面臨着被家人賣掉換取種糧的命運,怎不讓他心裡難過?不覺間眼圈就紅了,但是眼淚卻是沒有流出一滴!
轉念又一想,他雖然不想離開父母家人,但賣身爲奴之後,能吃飽飯了,還能爲全家換來今年春播的種糧,使父母和弟弟們以後都不再捱餓,也算是爲這個家庭做出貢獻,對得起父母養育這幾年了。
想明白了這些之後,葉逢春心中就豁然開朗起來,不再感到那麼傷心難過了,雖然心中還是萬分不捨離開父母親人,但還是義無返顧地隨着父親,離開了居住八年的寒舍,沿着崎嶇難行的山路,向三十里外的鎮上走去。
山路崎嶇,一路走來,穿着破草鞋的腳底板被突出地面的石子硌得生疼,磨出了血口,痛得十分難受,但葉逢春極力忍耐着,不敢吭聲,早上又只喝了一碗涼水,什麼東西都沒吃,肚子裡空空如也,走起路來更是有氣無力、無精打采、頭暈眼花的,好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起來。
望了眼前面不停移動腳步的父親的背影,只見身板有些佝僂了,父親還很年輕,就被生活壓彎了腰,葉逢春想到此處,眼睛一陣溼潤,咬了咬牙,狠走幾步,緊緊跟上了父親的步伐。
一路走來,葉父一直默不作聲,悶着頭在前走,心裡明明有很多話要跟兒子交代,但話到嘴邊都生生嚥了回去,只是不停低聲嘆着氣。
中午時分,父子兩人來到了小鎮上,葉逢春是第一次來鎮上,走在寬敞平坦的大街上,眼神立時被街道兩旁的熱鬧景象驚呆了,只覺得兩隻眼睛不好使,尤其是街口賣食物的攤位,有燒餅、油條、肉包、湯麪等等,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味,讓他的口水不覺間就流了一地。
“老大,跟緊點,可別走丟了!”葉父在前頭也不回地悶聲說道。
葉逢春聞言,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艱難地將目光從街道兩旁的店鋪、攤位上抽回,狠狠地嚥了口唾沫,恍惚中好似將燒餅的面香、油條的油香、肉包的肉香等多種香味都吞下了腹中一般。
葉逢春這才感覺精神了些,急急跑了兩步,跟上父親的腳步,穿過小鎮寬敞的大街,很快就來到了鎮守府衙門,找到負責此事的衙役,只見是一名四十多歲、留着滿臉胡茬、一臉兇相之人,葉父說明了來意,那衙役一句話也沒說,冷着臉取出事先立好的字據,扔在了面前的桌上。
葉父忍着熱淚,匆匆畫了押,簽好了賣身契,然後就將大兒子我交給鎮守府的那名衙役,挑着賣兒的一擔種糧,抹着老淚,急急向家中走去。
“老大,別怪爹孃心狠,實在是沒辦法……咳……”這是分別時父親留下的唯一半句交代跟一聲嘆息,葉逢春強忍着奪眶而出的熱淚,站在鎮守府的大門外,直到再也看不見父親微微彎曲的背影了,還是不願離開門口。
“小子,趕快跟大爺我進來!可別想着逃跑之事,要知道,你的爹孃親人還在,他們可是逃不掉的!若是你逃走了,你的爹孃可是要坐大牢、吃官司的……”那鎮守府的衙役見葉逢春不肯離開大門口,惡狠狠地對他說道。
葉逢春看了一眼那衙役兇惡的表情,從心底裡有些怕他,聽到他嚴厲的話語,不敢再猶豫,急忙連連點頭,跟着他進了鎮守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