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山剛要走。嘩嘩……的聲音,是從門裡傳過來的。哎,走吧,河水又響起——嘩嘩——譁,每一聲水聲都在他的腦海中迴盪,每走一步都揪着他忐忑不安的心。王金山幽手幽腳地挪到門口,銳利的目光透過門縫,看見不遠處閃光的水晶鞋,一雙長長的襪,一件太陽裙掛在繩子上。月光像清清的河水靜靜地瀉在院子裡。水池熱氣蒸騰,在月光的照耀下,蒙上一層薄薄的輕紗。空氣裡瀰漫着荷花的馨香,女子揭開胸襟,退去外裙,唯有後背一條繃帶,月光下臂膊光亮如水,肩頭珠圓玉潤,脖子是那麼修美。
王金山又想到她胸前的挺拔的山峰,真是又驚又喜,連氣也不敢喘。他苦思冥想,顫抖的雙腳踏進了屋門。
“你也真是,也不看看我啥樣子?”那女子下身貼肉僅穿着一條天藍色短裙,見王金山進門,羞澀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揹着王金山說:“請坐啊!”說着轉身回裡間去了。
不多時,女子穿一件紅色的足以看到腿的裙子,慢慢坐在沙發上,悠悠地打量着王金山。“喝杯咖啡吧。”女子打破了沉默,這種沉默是很難受的。
“來,我來,蒙飛虎不在啊!”王金山問。
那女子倒滿了杯子,端在王金山的面前,正好觸着他端詳的目光,“你比以前更年輕,更漂亮。”
“這是那給那啊!你的眼睛不會出問題吧?”女子臉一紅,垂下了頭。“別客氣。這裡有什麼不妥之處,望多多包涵。”
王金山把目光轉移到屋子。牆上是各種各樣的媚態的電影明星、歌星、舞女,美人兒的油畫,有的蹺起一條白腿,有的突出一對乳,有的露出一段白白的肚皮。北面是一張牀,牀上放着好象未來得及收拾的男女用的東西,散發着一種令人作嘔的魚腥味。靠東牆是一張桌子,桌子上上塞滿了巴黎的香水、香精,馬賽的香珠、香粉,日本的發水、髮蠟,美國的脣膏,英國的粉蜜,瑞典的雪霜,保加利亞的玫瑰油,峨眉的黛筆……蒙飛虎該回來了吧!”王金山問。
“你腦子不會有水了吧?他進城泡去了,在城裡買了別墅。這又不是他的家?你說他該來嗎?”
“既然蒙飛虎不在,我該走了——”
“他不可能回來了!這院子裡的一切都不在屬於他。”
“你今天怎麼啦?神經兮兮的。”那女子將手放在王金山的額頭,“你不會有病吧?”
王金山緊緊抓住了女子的手,隨着一陣突突的心跳,渾身的熱血燃燒起來,她那小饅頭,那小丘、草原、小溪……再也遙不可及,那渴望已久的、即將來臨的閃電的感覺激盪着全身的神經……你爲什麼這樣折磨我?方圓,我想你,愛你!”
“王金山,你醉了!我是何玉萍!”何玉萍狠狠地推開了他。
他一把握住了柔軟如小饅頭的手背,一股暖流迅速透過手涌遍全身,竟然一把將女子攬到懷裡。
“我是何玉萍,看你醉成什麼樣子?”女子想用手推開,但他的手臂像鐵鉤一樣。
電話的鈴聲讓王金山鬆開了手臂,只是呆呆地站着。 Wωω▪ ttKan▪ c o
女子扯到一邊,接電話:“馬書記,我是何玉萍。初等職業學校和大槐鎮初中一起辦,要籤一個合同。好的!去找蒙飛虎主任,好的!”
這時的王金山算是清醒了,站在面前的的的確確是何玉萍,他非常後悔、非常尷尬地說:“我失態了,請原諒我。沒想到是你。對不起。”又想到剛纔電話裡說要找蒙飛虎安排,他搖了搖頭。
“金山!你不要那麼看人。過去,我和蒙飛虎共事過,只是普通的同事關係。現在,他願意暫時讓出歌舞學校不建來抓初中和農校,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實上,他答應了。可以給籤個合同。”
“不,不是那意思?”王金山嚇傻了,沒想到一個年輕漂亮的馬書記的助理能做通蒙飛虎的工作而讓步?
“其實,蒙飛虎真的不錯。要不要,我幫忙介紹介紹。”王金山問的時候心跳加快。
那邊又給何玉萍來電話了,只見何玉萍十分驚奇地問:“什麼我們的資金賬戶全部封了?那是人民羣衆自願募捐的,還有收了一些學校的往來賬,怎麼是非法集資呢。”
王金山覺得太突然了,預感到學校好像要毀掉什麼似的,他急忙問:“爲什麼?我們的教學樓沒有錢怎麼建?誰還籤這個合同啊?”
“不管出現任何問題,都要相信我只要在御龍河一天,我一定讓這所學校建成。”何玉萍用一種緩慢的口氣要讓每一個字都沉在王金山的心裡,“我希望你支持我,不要總想着別人的壞,只有自己好,是爲了大槐鎮。但你又不能單槍匹馬實現目標。你這樣我都很痛苦,知道嗎?”
王金山被感動了。一陣沉默之後,非常激動地說:“有你在,相信教學樓不是問題。”
“我們去鳳谷山莊吧!等我一會兒,換件衣服。”何玉萍去了裡間。
古老蒼勁的古槐,神秘蒼涼的夜色。
車子緩緩駛進了鳳谷山莊,房門被一個標誌的女服務員輕輕地打開,戴着一副墨鏡先走了下來,隨後,兩條修長的白腿優雅地邁了出來,只着一件典雅俏麗的風衣,在這彩燈誘惑的夏夜裡,悽美動人。
何玉萍的聲音溫和中夾帶着沙啞聲,“金山,你要耐心地等待,不管發生什麼,答應我。”她脊樑挺得筆直,下顎小巧微微翹起,紅脣微張像含着晶瑩的水珠,那眼睛被一個橙色的眼鏡遮住,但很難隱藏這夜晚樹林幽深的窒息。
王金山說:“你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要感情用事!”
何玉萍輕輕點了點頭,那張紅脣泄露了內心的驚恐,但身子容不得她退縮。當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沒有任何背景和金錢等條件下,一個陌生的男人樂意在晚間見她,而且要一個人。她非常得明白,過去,她的危險性她非常得明白,但爲了王金山和大槐鎮的孩子們早日有一座像樣的教學樓,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所以在來這之前,她知道任何男人都不喜歡不乾淨的女人,所以把身子洗了三遍。
王金山見她出來迎上去。
“你要裝作對我情有獨鍾的樣子,讓今晚見面的那個男人死了那個心。金山,你要記住:現在,我纏住你的胳膊,帶你去。”她的手腕挽起了他的胳膊向那間房子走去,等快到了,王金山那手緊緊地握着她的小手,讓她感覺一陣痛疼。
她知道他想讓她回去,但爲了教學樓,她還是忍了,費了很大的力氣將他的手移開,然後攙扶他繼續前進。
她不敢怠慢,擡起高跟鞋,緩緩踏進那未知的世界,每一步踏踏踏鞋跟扣着毛毯的腳步聲,沉悶凝重讓人心慌,但她明白,一個夜晚換來多少孩子的一生的幸福,她願意。她黑色的眸子被黃色的眼鏡遮得朦朧,看不見裡面的眼睛。
王金山說:“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我希望無事,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
何玉萍微微地張了張紅脣,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更渴望忘記今夜將要發生的一切。現在她只能選擇沉默的、被動的前進,像是越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再走過彎彎的石子小路,“吱呀”一聲,像是一間房門被推開的聲響。“何玉萍,你還是來了!”
何玉萍的心猛的一顫。像是店裡的掛鐘響了幾下,她側耳傾聽,卻不見任何人過來,聽不見任何的動靜,一切像是在無形之中,一種悲涼的窒人的氣息朝着她一步步逼近。驀地,那個熟悉的聲音對她說:“何玉萍,把高跟鞋子脫下了,門旁有拖鞋!”
進樓要託鞋子這是城市人的衛生習慣,託就託吧,何玉萍木然的點頭答應,將白皙的玉足從那擠腳的高跟鞋裡解脫出來,心緊張地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她的腳下踏着豪華昂貴的地毯,踏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有一種溫熱的觸感,像是走進溫馨的洞房,體驗到那裡的軟綿,何玉萍敏感的放輕了腳步,她好像被一種魔力導引着往前走。
王金山說:“我覺得這人好熟,不管怎樣,你要注意,有事情一定喊我,我就在不遠處等你。”
何玉萍知道王金山離開了,那踏踏的腳步聲和推開房門的聲響,讓她的心絃一緊!她下意識地抿緊了嘴脣,不讓王金山看出一點兒懦弱和恐懼。
房子裡不見人,她試探着找到了一張高腳椅子,緩緩地蹲下身子,心怦怦的亂跳,似乎有一道強烈的、灼熱的眸光在偷窺,而她全然不知。她極力剋制自己安定下來,終於揚起那細嫩柔滑的雙手,觸摸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琴鍵!“叮叮玲玲”一道清脆的音符在她玉指下流瀉出來,“嘈嘈切切如私語,大珠小珠落玉盤”,河流聲,讀書聲,少女潑水聲……足以證明這是一架極上乘的鋼琴。
彈奏什麼曲子呢?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地呼吸,兩隻纖纖手指將眼鏡微微一推,便演奏她最拿手的曲子。柔美的手指輕輕按壓在那靈敏的鍵盤上,彷彿琴鍵上跳躍的精靈,悠揚的琴音化作御龍河的流水潺潺流淌,那串串琴音就像灑落在思念的河面上盪開的波紋。那嘩嘩流動的河流,那浩浩蕩蕩的蘆葦,那搖搖晃晃的小船上,那綠草茵茵的大槐樹下,萬般思念,千縷期盼如初春撕裂的冰塊涌上河面……她削尖的手指敲擊在琴鍵上,河水時而沉默,時而澎湃,“金山啊,金山!你可知……”她在心底裡呼喚着這個深愛的名字,絲絲切切的哀怨如一張看不見的網纏繞在她的頸脖上,連呼吸都感到萬般痛楚。何玉萍所演奏的,是一首王金山在同學聚會上自編自唱的《媽媽我想和你說說話》譜成的曲子。每當她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總會想起媽媽那溫和而俊秀的笑容。然而今夜,她的思念就像一把刀子割在她的心房之上,她也極力剋制,一個一個琴鍵安靜的、堅決的敲過去,敲過去,心如刀絞地敲過去…
“啪!啪!啪——”一個男人的掌聲中帶着一種令人背脊發顫的寒意,打斷了她的演奏!彷彿空氣裡襲來肅殺的氣息,直接而準確地撞擊着她緊繃的心絃上,讓她敲擊在琴鍵上的手指突然一顫,像是劃破了!琴聲戛然而止!
何玉萍的心跳動加快,他匆忙收回手指將兩手握在一起,這才意識到剛纔的一劃不是爲了一個音符,而是劃破了手指。她滿腦子混沌,她知道王金山現在就在不遠處,這個時候離開一定很安全可靠。但是,爲了孩子,爲了教學樓,她又必須等下去,於是又彈奏起來。那鏡片後面的眼睛慢慢模糊起來,好似心靈的視窗被關在灰暗之中,而不透一絲的光線,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只是隱隱約約意識到這間房子的某一個角落裡有一道蒙上淫-蕩的眸光,經過炙熱的烘烤慢慢沸騰起來……她突然感覺那個男人就站在琴的前面,她感到了他的呼吸。
她又琴聲落下,從高腳椅上站起來,緩緩地轉過身子,她已經沒有了勇氣,酸酸的潮溼的淚水涌滿了眼眶,儘管房間裡開着空調,卻讓她嚇出一身的熱汗。
她想那個不知藏在何處的男人,應該看到她是和王金山在一起的。這時候不來,或者是懼怕王金山突然地進來,或者是想着怎樣對付眼前的美人,或許他見得美人多了,她還不至於讓他出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不知能否吸引着暗處裡那雙深邃的眼球。
“何玉萍!我知道你爲了教學樓還是來了!”那男人的話比眼睛更爲炙熱。
“我只爲教學樓來,你別想歪了!”何玉萍萬萬沒有料到,一直待在某一個角落的、她要見的那個男人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