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來,照着癡迷的田野:剛緩過氣來的水稻秧翡翠一般可愛。田野邊的小渠裡,許許多多的小青蛙在水中盡情地歌唱,歌聲清脆悅耳,王金山坐在地頭的石渠上,無心欣賞這美麗的夏天的月夜。
稻田裡、御龍河裡蛙聲如潮,突然一片肅靜,一個身材苗條的長辮子女孩往這邊走來。王金山毫無察覺,姑娘輕輕來到王金山的身後,用那柔柔的溫溫的小手矇住了他的雙目。王金山沒有反抗,他猜到是誰。姑娘望着他月光下英俊的臉龐和光華的脖子,真想沿着眼睛一路滑下去,趁他不注意給一個響亮的吻!
“方圓!你來了!”王金山輕輕地喊姑娘的名字,騰地站起來,差點兒撞着她的胸前,他感到突地一熱,自個兒的臉上發燒起來。
方圓羞澀地鬆開了他手,怨道:“你撞着人家了!”
“對不起,方圓。”
“你找我不是道歉的吧。”
王金山說:“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我和我們學校多虧了你。”他抓着她的手。
方圓把手抽回去,說道:“要是感謝的話,我走!”
“方圓,不管我做任何決定都希望你能理解我。”
方圓以爲王金山要說當勞模進城的事,就含情脈脈地看着他,說:“金山哥,你花費那麼多的心血辦小學,辦夜校,辦農校。孩子和姑娘、媳婦有書讀了,村民也脫貧了,蒙飛虎等領導也提幹了。你圖個啥?圖將來轉正,有一個名分。”
“這個勞模是獎給那些在農業推廣方面做出貢獻的,大槐鎮的農業主要在沙稻、紫薯、冬小麥的試驗、推廣上。我知道你在種植上沒少幫我們學校,這個名額想給你,但鎮裡沒有通過。”
“我就是一個農民,沒有文化。給你當之無愧,漢陽大哥做的對!”
“方圓,你知道,我的夢想就是以教育爲支撐點,帶動村民致富,讓大槐鎮成爲城鎮化建設的典範,同時創辦一個農業教育爲主的教育集團。所以,什麼榮譽和待遇我不在乎。”
“縣裡本來要獎勵臥虎鎮的,是我從馬書記那裡要來的名額。你現在不領我的情,也行!但不能給我吧。你這是嘲笑我沒有文化,對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要,我更不能要啊!”
“你打算給誰?”方圓見王金山遲遲不說,問道:“給藏大槐還是白雲鶴啊?”
“都不是!”
“金山哥,你別糊塗啊?”方圓問,“是不是給蒙雪蓮了?怪不得白雲鶴說你胳膊肘外拐呢。”
“雪蓮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啊!”
“一定給蒙香蓮了吧。”方圓走近王金山一步,淚汪汪地望着他,生氣地說:“姐姐懷孕了,妹妹年輕,你是不是討好蒙家啊!”
“行了!名額不在大槐鎮了!”
“你說個理由。”方圓等着他的回答。
“論起試驗、種植和推廣,理應獎給臥虎鎮啊!”王金山鼓起勇氣說。
“什麼?王金山,已經做過傻事了。不是國家教師早給了臥佛崗嗎?那次給了海鳴,那畢竟是我哥。可這次再給臥佛崗就給一個外人了!你起來,我心煩!”方圓發瘋一般地坐起來,“王金山,我對你說。這個名額要不回來,我們分手!”
“我也沒答應做你男朋友啊!”
“你什麼便宜都佔了!還沒有?柳泉鎮幾千年不用登記結婚,植樹儀式沒有誰違背的,就你從那裡蹦出來的東西。你把名額要來!”
“不可能了,如果承認我們男女朋友的話,更沒有了機會。漢書記不給你,因爲你是他妹子;如果我是你男朋友,就應該避嫌。再說我已答應人家了,潑出的水不能再收回了!”王金山急忙把住她去解釋。
“那一年,你把市級優秀教師給了白玉潔,你得到什麼?現在又給她,你是巴結馬書記,還是喜歡白玉潔?”方圓氣得胸膛起伏,語言越來越厲害。
“都不是!”王金山極力控制自己去解釋,但方圓不停地哭泣。就這樣二人在月光下的小路不歡而散。
第二天天矇矇亮,方圓去龍馬縣委去找馬奔騰,結果他不在辦公室,何玉萍告訴她馬奔騰下基層了。
“他就鑽窟裡我也把他拽出來,躲我?什麼好事兒都給自家了!”方圓朝何玉萍撒潑。
“那好吧。”何玉萍也沒辦法工作去了。
一直到中午,方圓終於等到回來的馬奔騰。馬奔騰把她帶進了辦公室。
方圓把馬奔騰送過來的茶放下,直截了當地說:“馬書記,你是龍馬縣的書記,說話應該一言九鼎。你怎麼一面答應把名額給了王金山,怎麼又讓手下的人給了你的女人?”
“先喝水吧,大老遠過來。”馬奔騰說,“一個勞模的名額給了黨政機關人員,也就一個榮譽罷了,可給你們民辦教師或代課教師,不僅是榮譽了。有了勞模,可以推薦到縣城進修,將來可以轉正,不在編的可以在編。我知道王金山幹得不錯,正趕上你要這個名額,我就水水推舟送你一個人情。誰知道,消息不脛而走,蒙飛虎推薦蒙雪蓮,藏玉山、白如雪推薦藏大槐、白雲鶴,漢嚮明推薦蒙香蓮,還有人推薦我的家人馬糞池和白玉潔。這不是胡鬧嗎?看來大槐鎮不太平啊!”
“馬書記,您認爲應該推薦誰?”方圓看着馬奔騰額頭的陰雲漸漸淡化,感覺到王金山有了希望,“我看給王金山最有說服力。”
“方圓,你聽我說,本來這名額給臥虎鎮小學的,因爲當初搞試驗的白玉潔和王金山都去了大槐鎮。其實,在農校工作方面,蒙玉蓮也不錯。當初蒙飛龍提出她的腿腳不方便讓給別人。現在,大槐鎮爭來爭去都不想要,只好完璧歸趙。”
“馬書記!你說讓領導和老師們如何看金山哥?”方圓給馬奔騰支招,“趁現在還沒有頒獎,給金山哥換一張表吧。”
“哈哈!表可以換一張,但勞模可隨便換的?”馬奔騰笑道,然後讓方圓坐下,說:“市裡給老馬縣教育、農業部門就這麼一個名額,我們給鄉鎮教育部門了。你說我們該給誰啊?”
“這名額給王金山。馬書記你想想全縣農業、教育現場會剛在大槐鎮召開,您肯定了金山哥辦學的成績,誇下海口將來要評模範學校、模範教師、模範學生,大槐鎮中小學優先考慮。整個參見會議的人員誰不知道王金山是您親口點名的模範?現在模範要去縣裡深造,您要把名額給臥虎鎮的蒙玉蓮。馬書記!您是不是要扯下王金山這面旗幟?”
“王金山、白玉潔在臥虎鎮搞沙稻試驗的時候,蒙玉蓮是沒有參加,但他託着兩腿在最困難的龜蒙山村從事小學教育。王金山來到大槐鎮,尤其白玉潔來到大槐鎮,臥虎鎮的農校方面一直是蒙玉蓮親自抓。我們把名額不是讓給了她,而本來就是她的。她當初聽說此事,推薦了王金山。就憑這一點,蒙玉蓮也當之無愧啊!”馬奔騰的解釋讓方圓下不了臺。
“馬書記,我爹和您的家父都是拜把子的弟兄。輪長輩我們還是兄妹吧。勞模進城培訓之後就是國家幹部,是公立學校吃國家糧的老師。你不替金山哥想想,也要替你的方圓小妹想想,替將來的外親甥想想吧。你就忍心我們一輩子生活在御龍河畔大槐樹下啊?”
“方圓妹妹,我想王金山是個很有出息的青年。他以後會有更多機會的。”
方圓生氣地說:“你如果把我還當妹妹,你去問一下市裡再加一個名額。”
“正因爲您是我的妹妹,我連想都不用想。王金山來大槐鎮,就是要完成他先祖、爺爺和父親的夙願和他的夢想,把教育同農業結合起來,帶領羣衆走城鎮化道路。你爲何要讓他離開他的平臺到縣城呢。地北市不比咱龍馬縣城大啊?”馬奔騰說到這兒笑着說,“我知道你喜歡他。你想想你去了縣城,而你在農村。你將來結婚生子,家裡沒有個女人服侍,受罪的是你!”
“如果金山哥有政治前途,他不在家,我照樣生孩子,爲他培養好孩子。馬書記,你們都知道想着她一個女人教書不容易,想過金山哥從家裡叛逆出來來到貧窮的異鄉,他容易嗎?”
“她拄着雙柺依然堅持上課,依然指導學生的生產實踐活動和農校開課。她一個殘疾人夠殘了!王金山才穿了幾天漏襠褲?怎忍心去和一個殘疾人去爭?”馬奔騰依然很沉靜,依然保持着和藹可親的態度。
“這不是金山哥要和別人去爭,而是我覺得不平才找你爲他說理。沒想到你也這麼說。”方圓說着說着竟然啜泣了,她本來想討個說法,卻沒有想到被馬奔騰狠批了一通:“我就知道這是方圓妹妹的意思,王金山站得高看得遠,肚量大着呢,他絕對不會和大家爭,更不會和一個殘疾人去爭?”
“蒙玉蓮去我沒意見。你是縣裡最大的官,我不信你去市裡爭取一個名額不行嗎?”方圓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爭取名額上。
“這個我可以考慮。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回家該做什麼做什麼,別亂跑求人了!你幫不上王金山。不知道還以爲是王金山讓你找呢。”臨走時馬奔騰的話多次敲着她的耳鼓。她覺得今天這事兒,如果不是碰上馬奔騰的開導,她還不知道幹什麼傻事呢。
方圓感到無地自容,低着頭往樓下走,誰也不敢看,一路小跑出了縣委大院,卻見門西旁不遠拴着一匹紅馬。她知道,這是王金山的馬兒,金山哥就在不遠一個地方。